我好恨。
我好恨我好恨我好恨。
恨这个无能的自己，恨这个不公平的世界。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身上又有了力量。即使已经被长矛钉在了原地，但是似乎还能够再往前一点。
再往前面移动一点点就好了。只要一点点。
我能够感觉到的。帕瑟，加帕里，他们就在前面。他们还等着我去救他们呢。
他们需要我。
是的，他们，需要我。我被人需要着啊。我不能倒下。
“这就是被罪主侵蚀的人类，变成了杀不死的行尸走肉。。。”一个脚步声向我缓缓逼近。他叫。。。劳伦斯。“你们几个，继续去搜查附近有恶魔侵蚀迹象的人类。如果发现，不要放过。我们需要尽量将恶魔侵蚀的扩散压制到最小。”
恶魔侵蚀？那是什么？我不明白。
可是他烧毁了孤儿院，也许加帕里和帕瑟还在废墟之下。
管不了这么多了，必须，得找到他们。
“处刑天使的长矛对于被恶魔附身的人类来说有净化效果，他命不久矣，算了，我们走吧。”脚步声远去了。
这都是什么啊。
这就是大主教吗？
生命在他的眼中算什么？一个数字？
啊，有什么柔软且灼热的触感从手上传来。擦拭掉蒙住眼睛的鲜血，可是映入眼帘，焦黑的尸体在一瞬间让整个世界崩溃了。
******************************
鲜血，愤恨，复仇，死亡。
这是他的鲁莽与无知，导致了他将近半身的流亡生涯。他从来不相信神明。如果相信一个东西就能够带来奇迹，也不至于自己曾经差点饿死街头。
所以，比起神明，相信自己很明显是一个更加明知的选择。
也许在外人看来，波尔贡洲是一个被神明的光线所庇护着的美丽国度。可这也只是光芒之下的景象罢了。在阴影处，斗殴，偷窃，抢劫，谋杀。和其他的地方并无二致。神明？他可没有兴趣去信仰。
相比之下，面包，热水以及随身的锋利小刀才能够给他安全感。
只可惜长在江边走，哪有不湿鞋。这是城市背光面的生存之道。如果要活下去，有的时候不得不提前透支自己的安全。
比如当某个无赖惨死于自己的刀下时，正好被百无聊赖的路过巡警盯上。
于是他的流亡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通缉令上的自己可并不潇洒。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胡茬和粘在一起的胡茬早已遮住了自己锋芒的脸颊。
只身一人的生活并不烦恼。只用担心自己反而导致他很难被别人发现。尽管依然生活在王都内，但是复杂的地下排水管道。堆砌垃圾的小巷成为了他的独享天地。在这片几乎是与世隔绝的环境中，他等待着自己逐渐被人们遗忘的那一天。
记得曾经有人告诉过他，如果一个人被所有人遗忘掉了，那这个人就是真的死了。
这种唯心的话他一般都是一笑而过的。怎么可能？我这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
啊，说起来，隔壁那条街的流浪汉死了。今晚去碰碰运气吧。也许可以觅得一个更加暖和的桥洞。
度自行于这座城市，其实他一直很庆幸。因为自己至少获得很轻松，很清醒。孓然一身，不求高飞，只是一顿饱饭便是善哉善哉。
能够清楚地看清世界的真相，剩下的就是活着就行了。
啊，更幸运的便是自己竟然找到了一个废弃的工厂厂房。无人问津，堆满了垃圾，充斥着霉臭。
可是这对于他来说无异于是天堂。没有巡警会造访这里，足够隐蔽，室内空间可以在夜晚与冬天帮助自己抵御寒冷。垃圾里面还有一些可以燃烧的东西。看样子这个地方可以当作自己的温暖小窝了。
让外面那群流浪汉嫉妒去吧。摸了摸自己裤袋里的小刀。此刻他的内心被安全感和满足感填满了。
一个人，一个专属空间，不用担心通缉的绝佳藏身处，真好。
可是就是这样的平静没过多久就被打破了。
“帕瑟。。。你保持清醒一点！快看！这里有个房子！我们进去先避避雨吧！”
一个雨夜，外面打着雷，这一切本来和自己无关，可是两个瘦小的身影闯入了自己的空间，还将外面的一丝风雨也给带了进来。
这下他的大脑宕机了。
这种情况该怎么处理？他可不想让出自己的这个房间。
“啊！这里怎么还有人啊！喂！你想干嘛！？我可警告你！你要是敢动一下我妹那指定由你好果子吃！”男孩从破破烂烂的裤兜中掏出一把锈迹斑斑的水果刀。
“加帕里。。。我们。。。到哪儿了。。。我好口渴。。。”
那个女孩看上去感冒了。
“我去烧点热水吧。”他站起身，将自己的床铺让了出来。“把她放上来躺平吧。别嫌弃脏。”
在这之后，这两个聒噪的小家伙就再也没有离开过这个废弃厂房。
像是有一股本能在趋势着自己要看好这两个小家伙。
“等等，这个要煮熟了才能吃。”
“喂！加帕里！那玩意儿已经生锈了，还很锋利！快把它扔掉！不然小心破伤风！”
“苦就苦吧！你还想不想你感冒好起来了？！”
啊。烦死人了。自己为什么要操心这两个家伙。
收留？自己可没这个打算。只是他们一直赖在我这里不走罢了。
“盖斯科因叔叔，好香啊。。。”女孩已经在一旁蹲了好半天了。
“耐心一点！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行了行了，给你，小心烫！”
“唔！！好吃！天哪！热的浓汤！我们竟然能喝到以前主人才能喝到的东西！”
“加帕里，别挑食，蔬菜也要吃。。。等等，你们说主人？”
“以前我们被主人买了下来，但是后来主人死了，我们逃出来了。”
啊，即使小孩说的很模糊，但是他已经猜出了个大概。这种事情每天都在王都的影子里面发生。曾经对于他来说就像白开水一样稀松平常。
可是曾经的他毫无波澜，如今却很庆幸，这两个小家伙遇见了自己。是因为自己一直是一个路人的缘故吗？
不对，这两个孩子只是赖在这里不走罢了，和自己没有关系。
绝对没有。
“你在撒谎。”梦境中，一个虚影浮现在了他面前。“你就这么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连接吗？这可是你的愿望。”
“你。。。你是谁？！”
“我是恶魔。”虚影说到。“你可以叫我利维坦。也许不久的将来我们会在现实中见面。”
“。。。那些孩子。”
“你挺喜欢小孩子的，不是么？”
“他们一直赖在这里我有什么办法。”
“你的愿望太过耀眼了，不然也不会把我吸引过来。”恶魔说到，“我们恶魔很喜欢人类的愿望。当人类实现愿望的时候，你们所产生的愿力可以帮助我们的成长。”
“我没有什么愿望。。。”
“话说，我可是恶魔啊，你们这些人类信奉的神明的死对头，怎么，你不怕我吗？”
“没必要。我不信恶魔，也不信神。我更相信我自己。”
“这样啊。。。真是可贵。”
“至少和神明想必，我感觉你是个可以沟通的对象。所以？你可以干嘛？给我提供柴火？食物？还是一个干净的住所？”
“柴火可以。”恶魔打了个响指。“不过我只是想来提醒你一下，你和这两个小孩子，可是有*连接*的哦。连接！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东西！别忘了，也别不承认。这可是你的重要财产。。。我嘛，只是路过的时候看见竟然有人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财产，处于自己的价值观，来好好地提醒你一下罢了。”
说完，恶魔便消失了，他也从梦中醒来。
不过恶魔兑现了他的承诺，昨天早已熄灭的炉火今天又燃烧了起来，里面还新添加了几块上好的煤块。
啊，说起煤块。马上要入冬了，这些肯定不够用。去西区街道的桥洞下面找找看吧。那里有一个废弃工地，说不定里面可以找到一些用来烧的柴火。运气好也许还能找到些棉花。大冬天的，小孩子冻着了可不得了。
“盖斯科因叔叔！你要去哪里啊？”
“找点柴火。”
“我不舒服！你能不能陪我嘛？”
“。。。 。。。”
“别理她！盖斯科因叔叔，帕瑟一看就是装的，你放心去好了！”
“喂！加帕里！你什么意思啊？”
“你一天到晚就长在人家身上！我都替你害臊！”
“唔嗯！！我要陪嘛！”女孩在床铺上打着滚耍赖。
可是不知不觉，自己的嘴角竟然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上扬。当察觉到这一点时，自己都感到惊讶。
他们好像很需要我。
这样一个念头在心中萌发。
“连接！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东西！别忘了，也别不承认。这可是你的重要财产！”他想起了曾经在梦境中，短暂遭遇过的一个恶魔，告诉他的话。
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于是他动身往一个更远的地方走去，为了这个似乎又那么一点细微变化的冬天，再努努力吧。
温暖的火炉，暖胃的浓汤，已经身边两个叽叽喳喳的孩子。
好像让这一刻一直持续下去。
这就是那个恶魔。。。所说的*愿望*吗？好像也不错。
他盯着炉火发呆，思绪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就这样，那个冬天，那团火焰一直燃烧着，温暖着依偎在一起的三个人。
******************************
啊。
火焰。
燃烧着的火焰。
不，这不对。火焰是带给人们温暖的，而不是掳走一切的。
是的，什么都没有了。连接没有了，帕瑟，加帕里，没有了。自己的生命，也正在逐渐的消逝。
到站了吗？
“我讨厌遗憾。”一个虚影晃动着，逐渐在盖斯科因的视野中凝结。“这种感觉让人很不爽，因为这种无力感，总是会给人一种什么都做不到的感觉。”
“你是。。。那个时候的恶魔。”
“是的。但只是一部分。”
“他说我们是渎神者。”
“是的，因为立场不同罢了。为了附近的居民，他确实有这么做的必要。。。唉，电车难题啊。真是有够恶心的一道难题。”
“。。。”
“选吧。恶魔还是神明？我不能保证实现你的愿望，但是可以给予你一种可能性。”
“我想让加帕里和帕瑟回来。。。”
“也许能行。也许不一定。”
“拜托了。无论怎么样都行。。。”盖斯科因的瞳孔逐渐扩散，可是他的手依然想费力地伸向那两句拥抱在一起，烧焦的尸体。
“赐予汝煌燃之愿的应许之物。欢迎加入恶魔大家庭。”
啊，寒冷的空气在体内奔涌，血液似乎被彻底冻结，可是刺骨的寒温却犹如中天的烈阳，驱使着自己将本应属于自己的一切夺回来。
“什么情况。。。主教大人小心！突然又出现了一只寒魔！！不，不对！罪主也开始活跃了！罗盘变红了！主教大人，请立即撤离！！”
霜雪在凛冬中灼灼燃烧。
******************************
回忆的画面散去，眼前这只像是傻掉了的恶魔和记忆中的气势差别还真的有点大。我的手中托着两个闪烁着微光的光点，这是帕瑟和加帕里的灵魂。
“喂，盖斯科因。”
“。。。”
“是我哦，利维坦，还记得吗？”
“啊。。。那个时候的恶魔。。。”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寒魔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对着一堆冰块发呆。
“是本人哦，本人。我把你的连接带回来了。”
“连接。。。”寒魔反复重复着这几个字，仿佛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然转过身来看向我。“这。。。是。。。连接。。。！？”
他颤颤巍巍地抖出了几个字。
“是的。加帕里和帕瑟都在这里哦。他们都很想你。”我将微光的粒子递上前去，寒魔小心翼翼地将手伸过来，生怕只要一碰，一切就都没有了。
“你们。。。原来一直都在啊。。。”他的眼神涣散，像是在看着什么东西一样。“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你们。。。”
寒魔将两个光点捧在手中，看着光点的光亮逐渐减弱，逐渐也跟着不动了。
“空气变暖和了。”一旁的诺林说到。
“那是因为寒魔的活动彻底停止了。”螭吻上前和我并排站着。“他死了。”
“是啊。。。”我出神地望着眼前这具已经完全不动了的雕像。“这个世界可真TM的不公平，不是么？”
他的手上出现了一枚闪烁的片状宝石。这是恶魔的星币，也就是他们遗留下来的愿望。
我拿起星币，感受着尚且遗留的温存。
“竟然出乎意料地和平解决了任务。”我感叹到，“不过别人的记忆，未经允许我可不想再看第二次了。”
“天快亮了，我们回去吗？”
“不，我想再去那个孤儿院看看。”
孤儿院其实距离这个废弃厂房并不远。但是离开小巷需要绕好几个弯，要不是有方向感堪比导盲犬的诺林，恐怕我们还真的会在里面迷路呢。
寒魔的活动停止了，周围的气温也开始逐步回暖。
循着原先的路再次来到这个废墟。原本孤儿院的样子也已经完全看不出来了。似乎像这种下层区的建筑，几乎没有人会管。
“十五年前的时候这里就一直处于软封锁地带。知道现在来忘的人都很少，更别提想重新修复工程了。”螭吻说到。
“是啊。眼不见心不烦嘛。”我打了一个响指，须臾间，记忆中的残像被投影到现实中，废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原本的孤儿院。
赞新的建筑，可是没有任何人声，从远处看去，倒些许有点像个巨大的坟墓。
不过现如今这里也确实是坟墓了。
我走进孤儿院，将星币埋进了花丛中。
“螭吻，你应该不缺这点星币换取的赏金吧？”
“当然不，只是没想到你对意识的掌握程度已经成长到这个地步了。。。”螭吻收起了陌刀，向着中央学院走去。“七罪主啊，真是可怕。”
“现在的利维坦，还不完整？”诺林在旁边问道。
“你也看见了吧，她还早着呢。”
“诺林想要利维坦，尽快变得完整。”诺林很认真地看着我。
“当然，我自己也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呢。”我说道，“好了，我们感觉回去了吧？今天竟然不知不觉通宵了。。。诺林，你也来我们寝室吃点东西吧。”
我们三个人快步离开了回音巷，将孤儿院，废弃工厂逐渐抛在了身后。
阳光刺破逐渐消融的迷雾，在半空中形成了波光鳞寻的丁达尔效应，正如百千年来的一样，无论多久过去，地上的场景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每天黎明之后，这太阳都会照常升起。
←To Be Continue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