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这一天,投票的日子。
应该说,每一月都会来一次。
“请投我一票。”
人群里的他们互相拉拢,每个人的脸上都怀揣不安的心,谁也不知道那张写着投票权的字条上有没有自己的名字,混杂的紧张气氛与心惊胆战的人们,分开成两侧将那些决定他们命运的选票投进去,每人只能写十个名字,五张生票,五张死票。
为了维持都城内的平等,每月需要选举出来一些应当成为【死人】之物的存在,通过活埋的方式,来保持绝对平等的条件。
听起来很荒唐,不过在这里,只要是负荷平等之事的存在,那它就是合理的。
除此之外,好人与坏人也有一个根本的界限,不听话的家伙和不愿意工作吃白饭的人会被归入恶的行列,没有意义和用处的东西不应该存在于平等之地,如果不能提供平等的付出,那么也就没有生存的机会和活下去的必要了。
一如现在。
“为、为什么会是我……我一直……都有好好工作,每天兢兢业业从来不早退不旷工,每一天我都为了都城的平等做出自己的贡献啊!为什么……这、这绝对是出问题……出问题了,我绝对不是,我不是死人!”
他大吼大叫的哭求没有人在意,一些神情木然和空洞的人走上前,控制住他的手脚,开始捆绑起来。
“我活着!我活着的啊!你们看!我在说话啊!我在说话!我……嗯嗯呜呜!”
窝成球团的一块破布塞在他的嘴里,他再也发不出声音了,只有颤抖的身体证明他的恐惧,精神从未如此刻这般崩溃和凄惨,眼珠瞪得越来越大,过分激动的情绪令眼珠破裂流出腐臭的暗红色阴血,围观的人们都斜视着偷窥他的样子,被捆中的人从他们之中看到了自己过去的影子……之前,庆幸逃过一劫的自己也是这样看着处刑的【死人】。
现在,轮到他自己了。
没有人理会他多么委屈,没有人在意他多么痛苦,唯恐避之不及的眼神与嫌恶,类似他这样的人们表现出死亡降临时的丑态。
哭喊,咆哮,精神失常,亦或者愣在原地,尚未反应过来。
不过这些【死人】都有一个特点,他们都不想死,都在最后的敲定捆束之下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挣扎动力。
可惜,他们还是一个个被扛走了。
麻木的人群,挣扯碾碎的歪曲碎镜,那一张张拱桥嘴与僵硬无比的脸皮,在洗脑一般的真理平等规则之下,在战栗中信仰的,是架在脖子上的死亡丝线。
公理已腐败,众人仍在欺骗之上敬仰。
“感谢主上的恩赐,为我们赐下筛选恶徒的仁慈,感谢主上的恩赐,让我们驱逐不该存活于世的亡魂,感谢主上的恩赐,忠诚的信徒们将遵循您的教诲与真理,感谢主上的恩赐,赐福怜悯的神音,为苦难的众生指名平等的伟大颂歌!为您,虔诚。”
神父带起唱词,众人齐声附和,在诡谲的仪式之下,没有无辜之人的存在。
“等等……这里有一个漏网之鱼。”
负责统计票数的黑袍人说,他举起一个牌子,上面是一个人的名字:菲西卡。
“这个人,生票和死票是相同的。”
场上安静下来。
主持这场平等投票的人因为被打断而十分不满,他用冷漠的声音说:
“菲西卡,出列。”
人群中没有动身的。
“菲西卡!”
他被这样露骨的挑衅激怒了,凌寒的语气冰到了极点。
没有人出来。
“他根本没来,大人。”
菲西卡的工作同伴说。
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话那人没去理。
“……你说,他没来?”
“是的,而且就在不久前,他还旷工了。”
“旷工?!神赐予的工作竟然被这种恶徒给忽视了!”
他的信仰被亵渎,怒火将妒恶点燃。
“喂,你想害死他吗!”
“你闭嘴……这人没了,就没人跟我们抢工作了,你不觉得我们现在留攒寿命越来越困难了吗?!”
“……”
“把他带过来!”
那些跟信徒一样的家伙们纷纷行动起来,如此庞大的恶亡聚会以黑色的阴影暴力,噤住了所有人的嘴。
没有人替菲西卡说话。
——————
“母亲……为什么……”
床上一瞑不视的妇人再无法睁开她的眼睛,凉透了的食物和凉透了的心,菲西卡母亲用自绝生命的悲惨告诫,向他证明了秉诚人性微弱闪光的毅绝之心。
菲西卡手中端起的汤碗缓缓放下,妇人的脸很宁静,微微缩起的秀眉,平躺的身体,证实着她绝不悔意的决心。
“就不能……等等我吗?”
“这下真的,什么都不剩了呢……”
他的吐息很慢,没有余力的想法,彻寒的身体,冻僵的心脏,不该存在的善意,将一无所有的可悲“报酬”赐予他。
一无所有之人——
也将无限强大……
门被粗暴的踢开,冲进来几个人围住他,二话不说就架住他朝外走。
“等一下……”
那些人以为他是要求饶,都没有在意他的话。
“我说等一下,你们……没听见吗?”
“真是无理啊……”
菲西卡咯咯笑个不停,众人都以为他是被吓疯了。
“呐,听我说话,就这么难为你们吗?”
他们并不打算理这个疯了的家伙,本想快些带他去接受平等慈悲的审判,但是……
动不了了?
愣僵的脸,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同伴用审判的利剑刺穿了自己的身体。
下一瞬间,他同样忘记了自己的疼痛,拔出剑,溢血的嘴巴缄默不语,狠狠刺入另一人的身体之内。
菲西卡抽出自己的手臂,笑着欣赏这一幕互相残杀的美妙场景。
“之前我怎么没发现呢?平等的规则是如此的无趣,站在权势的位置观赏才是如此美妙。”
他咬着自己的手指,眼中沾染的灰色黑气愈发浓郁。
“我要是早点发现就好了……”
咔嚓、咔嚓、咔嚓。
咬烂,断裂,涂抹,菲西卡怜惜地替他们合上眼睛,踢开他们的尸体,合上门。
门外。
“怎么会这么久?”
围着的几个是来监督的(看热闹的),焦躁地等待着,他们并不想错过最新的活埋现场,毕竟,在这个随时可能会被逼疯的都城内,观赏别人的痛苦也是一种解压的方式。
在他们跺脚的躁然中,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