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的一声,将白小礼的意识从沉寂中唤醒。她感觉到了全身的剧烈疼痛,像是被巨龙那种庞然大物从身上碾过一样。
但她又有一种感觉,这疼痛感传递给意识,意识却在否认那承受痛苦的躯干是她自己的身体。
有点荒谬,脑海里闪过这么一丝怪怪的念头。
她睁开“眼睛”,看到在狭隘的山坳中,在犬牙交错、嶙峋突出的岩石和冰柱之间,一枚粉白色的精巧的蛋,从上空笔直地砸在一处斜长出的冰柱上。
冰柱被砸碎,蛋也偏离了方向,又撞向对面的岩壁上。
蛋在黑洞洞的山谷两壁间撞来撞去,好像一款黑暗画风的3D弹力球模拟器。
撞碎冰柱分数+1,连续撞碎两次分数+5。
蛋弹来弹去,最终砸进了山谷底的幽邃角落里。
好了,游戏结束,大字的Game Over仿佛摆在眼前,得分总计为……
她下意识恍然大悟了,原来,咱变成了一枚蛋!
……
身体的每一处都又酸又胀,每一处骨头似乎都撞成了粉末。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
躲在蛋壳里的白小礼,不着寸缕,光溜溜的。
她尽量缩紧了身子,小手抱紧双腿,下巴靠紧了膝头,尾巴勒紧在腰间。一头如樱似虹的秀发铺在光洁如雪的脊背上,好像这样就能暖和一些似的。
太冷了,白小礼哆里哆嗦的,牙花在不停地颤。没过一会儿,她就感觉四肢,尾巴跟还有小屁股僵硬得要死,快要冻成冰块了,不,已经感觉不到感觉了。
而且,好饿!
肠胃剧烈地蠕动,像是在抗议她这个主人的虐待,抽搐得厉害。
如果不拿尾巴缠上,肚子里会不会发生星云坍塌的核聚变呢?
她又在想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还有这个蛋壳,也太逊了,为什么不能再给力点呢?这种感同身受的联结,这个蛋壳究竟有什么意义嘛!
说是蛋壳,但对于白小礼来说,这并不是什么身外之物,到更像是身体的一件器官。“飞器”?嗯,允许国家有飞地,就不允许白小礼有“飞器”了吗~
就是这样,而且蛋壳上神经或者说意识的传感器,奇葩地居然比皮肤还要敏感。
透过蛋壳,白小礼能清楚地感受到与蛋壳接触的冰雪的感受,寒风吹在蛋壳上酸麻的触觉。
好家伙,你知道那股直抵脑海深处的冰冷刺骨究竟有多么痛苦吗?
简单来说,就是太痛苦了!
在岩壁间撞来撞去的那会儿也是,这蛋壳承受伤害的能力是一流,但每撞一次,跟被压路机碾过一遍的粉身碎骨的痛楚,慷慨地一股脑全作用在白小礼的意识上了。
好家伙,你知道有多痛苦吗?
简单来说,比某神打深渊第三层,差那么一秒就三星的感觉还要痛苦!
但好歹也咱免受皮外伤了不是?也挺好的……
屁!叫什么蛋壳,改叫痛苦模拟器算了!
还有还有,这蛋壳不是能变成衣服了,好歹能蔽体不是?现在的处境比没有强……
屁!蛋壳化成的衣服,那穿不穿究竟有什么区别呀!
你要是一丝不挂地跑到大街上,逢人就问:来,瞧瞧,咱穿的衣服漂亮不?
哎,你不什么都没穿吗?
唉,怎么会,咱这白嫩如玉、似锦琼脂的皮肤,不就是咱的漂亮衣裳吗?瞧瞧,纯天然的,多靓丽!
喂?精神病医院吗,大街上发现个重度暴露狂、精神病患者,建议尽快过来收容,以免影响市容。
噗噗……好搞笑……
而且还是件破裙子,连膝盖都不过,还没有内、内裤的说……
无意间,白小礼咬紧了嘴唇,一抹鲜红从嘴角缓慢流出。一种区别于寒冷,饥饿,酸痛困乏的别样痛觉在脑海了生根发芽。
她头脑里杂七杂八、枯燥无味的自问自答剧迎来了终结。
转移注意力这招,根本行不通呢!
想要活下去,原来也是这么难啊。
其他的痛苦开始放大,寒冷感更加明显了,躯干似乎也开始变得僵硬,没有了知觉。与此相反,肠胃闹得反而更凶,无时无刻不在向意识传达进食的信号。
头发可以吃吗?
白小礼揪出一绺头发塞进嘴里,嚼吧嚼吧的往下咽。
顺便摸了摸嘴角,嘴角长了一颗小尖牙,所以刚才把嘴唇咬破了么?
长在左边还是右边了呢?欸,话说咱摸牙的那只手,是左手还是右手?
算了,分不清,不分了!反正……咱,快要死了。
心里最不能放下的,那件事,那个女人!即使死了也无法瞑目!
为什么一开始要对咱那么好,末了却要把咱抛下悬崖?
那个女人,她,不要咱了……
明明都叫她……妈妈……了……
白小礼想起最后一瞬见到的那张脸,眼神空洞而麻木,表情冷漠而无神。她的动作倒是决然而果断,只一撒手,往下一扔,就可以摆脱麻烦了……
为什么?是因为咱经常调皮捣蛋不听话嘛!
是因为咱啥用没有,就是个废物和累赘嘛!
是因为咱,不是亲生的,到头来,只是个麻烦嘛!
是因为……
要是有如果,有如果的话,咱再听话一点,咱再有用一点,咱再……她是不是就不会把咱扔下来惹,她要是嫌咱麻烦的话,直接把咱赶走就行了,咱不会那么不知趣的,咱不会死皮赖脸地缠着你的……
咱不想死,咱想活着……
恍惚之间,白小礼撤掉了蛋壳。蛋壳化作一道金光,附在她的身上,那件纯白的吊带裙便随风展开。
白小礼顺势躺下,躺在了刺骨的冰雪上,四肢摊开。
空洞的眼神穿过被她砸出来的不深不浅的坑洞,穿过椭圆形的洞口,望向外面的天空——外面盛满风雪的悲惨天空。
黑漆漆的山坳,仿佛比蛋壳里更加黑暗。
风雪从外面灌进来,打在她的小脸上,躯干上,四肢上。
这就是肌肤触及风雪的感觉吗?意外的还不错,感觉不那么冷了,还有点暖和。
要不了多久,冰雪就将填满这个突然出现的坑洞,就像是不要钱的天然的填坑师傅。
这里是浑然天成的坟墓。
山间阴厉的风声哀嚎而过,反倒是难得的悼亡曲、送葬歌。
空空洞洞的,耳边响起女孩嘻嘻哈哈的调笑声:
“入殓——哀乐——起~”
是嘛,咱是要安息了……
那办不办丧宴啊,能不能让咱吃一口,真的太饿惹。
蛋糕,烧鸡,烤鱼,肉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