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金碧辉煌,是学生们聚会场所的会客大厅里如今堆放着各式各样的行李和纸箱。
奢侈的毛皮沙发搬到一边,不菲的东方地毯被踩得乱七八糟,历史悠久的古画随意地靠在墙角。
换上便服的学生们大声喝令各自的随从搬运行装,学生会的干部指挥着现场的秩序。
“请问,是……玛利亚·伊思伽尔小姐吗?”
一个高年级的干部低头看着手里的记事本,问道。
“是我。”
玛利亚回答道。
干部合上本子,抬起头来,透过眼镜看了一眼女孩,说道:
“我是负责无人受领物品的干部……有一些东西需要交给你,跟我来吧。”
修女跟着干部,径直穿过嘈杂的大厅和安静的走廊,停在一扇门前。
干部拿出钥匙开门,并轻轻推开。
走廊暖黄色的灯光轻柔地投进黑暗的房间,照亮了里面被黑布盖着的物品们。
房间里仿佛沉睡着某个人一样,令人不忍心打破这片寂静。
干部打开屋里的灯光:
“这里是存放在那天……”
他斟酌一会,跳了过去:
“一些留下的个人物品……通常都是由校方通知家属来认领的……”
干部掀起木箱上的黑布,俯身寻找着什么:
“但艾诺莉·克莉芙小姐的家属我们没有找到……因为迟迟无人认领,就放在这里了……”
他直起身,手上拿着一个白色的小方盒子:
“我们在清点的时候,发现了这个……”
干部递出白盒,玛利亚接了过来,低头静静地端详着。
“她留言说要将这个东西交给你,所以我们就通知你过来了……”
干部看着低着头,不知神情如何的女孩,悄然退出了房间,关上门,留下一个不大但足以安放悲伤的空间。
玛利亚打开手里的盒子,是一个化妆盒。
小格子里是各式各样修女并不能叫出名称的脂粉,和几支精致的小笔。
盖子下面另有一张便签,像是从哪个练习本里撕下来的。
纸条上歪七扭八地写了一行大字:
玛利亚,祝你十八岁生日快乐
旁边还画了一个简单的笑脸:
\? (???) /
在被大字和笑脸挤满的纸条角落,又密密麻麻地写了几行小字:
不要嫌弃敷衍,我实在没什么好送的
你也知道的,没什么时间了
读这行字时,玛利亚几乎可以想象到其原主写下这张纸条时的场景了。
……
……
在那天校园庆典结束后的傍晚——也许会有漂亮的月光,也许还会有清脆的鸟叫。
与玛丽亚分别的黑发少女趴在小屋的桌子上,随便从作业本里撕了一角下来,嘴巴叼着笔,苦思冥想了一会,才拿下笔,念念有词地写下这行大字。
“玛,利,亚……祝,你,十,八,岁,生,日,快,乐——”
少女举起纸条,放在月光下端详着。
“嗯姆……会不会太单调了点?”
少女皱着眉头,自言自语。
“啊——”
她忽然像是又想到了什么,又往纸条上画了一个简陋的笑脸。
\? (???) /
“嗯嗯……我果然有艺术天分……”
少女放下笔,满意地点点头。
“随便拿个化妆盒来会不会显得没有诚意?”
新的疑虑冒了出来。
少女再次拿起笔,努力地在纸条上寻找着还能写字的空白。
“可不要嫌弃呀……”
少女往空白里填充着字词,喃喃道。
“你也知道的,没有时间了。”
写完了最后想说的话,少女站起身来,哼着自创的旋律,把纸条塞进白色化妆盒里。
然后她解下身上略显稚气的连衣裙,取代而之的是如烈焰般鲜艳张扬的异域红裙。
少女黑色的瞳里闪出金辉,邻家妹妹般的小脸浮起女王的傲慢来。
尽管身形长相根本没变,但站立于此的仿佛已经换了个人。
虽然如此,但少女还是面带笑意,轻轻哼着远方的歌谣,像是异国的公主要去参加一场盛大的舞会。
少女迈着轻快的步伐,黑发起扬,蹦蹦跳跳地离开了房间,只留下一道赤红的背影。
房间里,桌上的白色化妆盒在月光下流淌着银光。
……
……
玛利亚伸出一根手指,沾了沾嫣红的脂粉,涂在脸上。
化妆镜里女孩白皙的脸上也跟着多了一道显眼的红印,像是鲜艳的血滴在寒意的白瓷上。
修女合上化妆盒,在木箱前蹲下身,掀起黑布。
里面是一些五颜六色的衣物,款式多到琳琅满目。
玛利亚手指轻轻拂过衣物,似乎是想要感受其上残留的体温。
指尖的触感冰冷。
还是痛彻心扉。
……
“我回去不回去的,无所谓吧?”
德拉克懒散地斜靠在二楼露台的栏杆上,无所谓地说道。
站在他身侧的是侍从梅根。
还有一位满脸皱纹,年迈的执事装老者。
“德拉克少爷,如今的情况并不相同……这是家主,也就是您的父亲所下达的谕令。”
老者恭敬地说道。
“这倒是稀奇……出了什么岔子?不会是家主大人突然关心起他二儿子的安危了吧?”
德拉克饶有兴致地问道。
老者忽视了他讥讽的语气,依旧低着头,恭敬地回答道:
“您的兄长,比奇乌斯少爷……”
他抬起头,看向德拉克:
“病重了。”
德拉克眼神一变,语气依然漫不经心:
“我可从来没听说过兄长得病的消息。”
“因为家族隐瞒了这个消息……但是现在大少爷的情况并不容乐观,所以会透露给您。”
老者低声道:
“三少爷,大小姐,二小姐同样收到了召回的谕领。”
“吼……这下子不是热闹了……”
德拉克轻慢地笑道:
“我听说东方有一种咒术,是将各种毒虫放到一个罐子里,让它们自相残杀……而最后活下来的那一只,就是最凶最毒的蛊王……”
“怎么,父亲大人是起了养蛊的雅兴了吗?”
“还请您不要这么说……”
老者毕恭毕敬:
“老爷也是为了家族的强盛与延续才不得不如此……他是非常爱你们的。”
“不错的笑话,可惜我没什么兴致笑。”
德拉克冷冷道。
这不是他平时的风格。
狮鹫会会长德拉克无论在什么情况都不会动怒失态,总是与人保持着良好的关系。
但现在他却锋芒毕露,如同一个叛逆的少年。
“所以,还请您随老仆回到家中。”
老者忽视了少爷的怒意,请求道:
“为了家族。”
“为了,家族吗……”
德拉克收敛怒意,遥遥地俯瞰露台下方的道路,悠悠道。
在林荫的遮盖下,德拉克看的并不清楚,只能看见路人们一瞬的身形。
一道熟悉的黑白倩影在林间走过。
像是飞鸟掠过海面。
老者原以为并无希望了,但德拉克收回目光,淡淡道:
“我会回去的。”
他大拇指按在食指的家徽戒指上,冷声道:
“为了家族。”
……
……
“小教会该如何对外解释这起恐怖袭击?”
“小教会是否早已明晰这起袭击事件?为何还要坚持举行祝圣庆典?小教会是否要为此负责?”
“可以公布具体死亡人数吗?”
大教堂前的空地上,记者们人头攒动,争先恐后地高声提问。
站在高台上的阿梅利亚代理主教身穿哀悼的黑袍,全副武装的卫兵挡在台下,组成了坚实的人墙。
代理主教肃穆地回答道:
“这是一次极其严重且恶性的恐怖主义袭击,是对小教会及里世界秩序与公正的挑衅……我们会承诺竭尽所能地调查这一事件背后的主谋,并对他们加以人道主义的制裁和有力的反击。”
在扩音法术的加持下,代理主教轻柔的声音不用高喊也能传遍广场的每一个角落。
“对于这起袭击,小教会并不知情……这是我们安保工作与情报调查的失误,我们诚心为每一个死伤者祈祷,并反思我们的罪过……我们会给出一个令诸位满意的处理。”
“至于死亡人数,相关部门已经在统计调查中了,相信很快就会统计出精确的名单……同时我们也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失踪者。”
阿梅利亚代理主教铿锵有力的说道。
这似是似非的废话一时堵住了鬣狗们的嘴。
“最后一个问题……”
短暂的安静里,一道轻佻的声音传来,阿梅利亚抬眼看去。
是一个身穿黑袍,头戴乌鸦面具的神秘人。
ta靠在广场角落的雕像边,但周围的记者们却对这个奇装异服者毫无察觉,还在热烈地往前涌。
乌鸦人悠然问道:
“[亚赫提姆]……真的死了吗?”
代理主教深深地看了ta一眼,对着人群微微鞠躬:
“今天的召开会就到此为止了,接下来会由其他人员对诸位进行讲解。”
看着转身离去的代理主教,记者们连忙涌的更前面,险些要冲破卫兵们组成的人墙:
“请稍等,主教阁下!还有一些问题……”
教堂沉重的铸铁大门合拢,隔绝了记者们的追问。
阿梅利亚揉揉额头,疲惫地说道:
“拉卡夏交通禁制一解开,这群闻到血味的记者就冲进来了……他们问的太多了。”
在这个讲究自由民主的时代,即便是教会,也不可能公然驱逐记者。
毕竟不是野蛮的中世纪了。
现代的大家都讲文明。
“放心,他们很快就懂得适当的闭嘴了。”
坐在阴影里的男人翘着二郎腿,轻笑着说道。
“那就交给你了……格曼。”
阿梅利亚对着他说道:
“劳伦斯主教在顶层等你,快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