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筋组成的穹顶下，站台上挤满了因为上午的集体中毒而惊慌的市民们。
虽然市政厅已经出来澄清中毒事件已经解决，中毒者也均以康复，请广大市民不要担心。
但多年的小市民经验告诉他们市政厅发言等于放屁，你要是信了才是傻子。
因此为了生命安全，人们拖家带口地来到火车站，准备去往乡下避避风头——多数都是一些小资产阶级。
火车头喷涌着蒸汽，伴随着“况且况且”的轴动声滑入站边停下，人们便举着行李，拉着小孩，蜂蛹地向门内涌去。
在人声鼎沸中还穿插着尖锐的哨声和指挥声:“请有秩序上车！请有秩序上车！”
蓝衣的乘务员徒劳地挥着双手，很快被人潮埋没不见了。
“人挺多啊。”
格曼扛着行李箱，在人群边缘跌跌撞撞地插过，由衷地感叹道。
“因为上午的中毒事件而打算离开吧。”
玛利亚相对就从容很多了，凭借着出色的柔韧性在人群中游刃有余。
“就不考虑下万一有传染性呢。”
格曼咧嘴。
“一个正直的神父应该说幸好没有传染性。”
因为火车已经开走了，没有挤上的市民只能是叹气着各自散开，道路宽敞了很多。
“畅通无阻啊畅通无阻！”
格曼痛快地笑道，没有了阻拦，两人很快到了目的地——但面前分明是一堵不那么雪白的墙。
格曼鬼鬼祟祟地向四处张望:
“怎么样？没人在看吧？”
“如果有人在看，您的样子只会更可疑……”
玛利亚越过格曼，径直向墙面走去。
虽然不是第一次走了，但在要撞上墙时，玛利亚还是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然后传来的就是汽笛的呜鸣声，和干冷的空气。
修女穿过了墙，来到了一个仿佛是火车站镜像一般的地方。
薄雾笼罩下，火车停在轨道上，穿着古怪的男女们在月台边低声交谈着什么。
“哦哦看来赶上了嘛。”
格曼也紧接着穿了过来，惊喜地说道。
待到两人走近，火车门边有着大胡子的乘务员向格曼微笑着点头:
“火车马上就要开动了，我还以为你们要赶不上了。”
格曼脱帽致礼:.
“好久不见啊汉考克，没想到是你来接我们，教会竟然给我们准备了专列。”
较于外面的火车，这列火车显得更加先进奢华，亮的能当镜子用的黑色外壳，包金的边框，车厢上印着一个散发着微光的图纹。
六翼四首的天使纹路。
这是圣礼小教会的标志，也意味着这列火车是教会的专列。
“[首席]格曼当然配的上这个待遇，你快一年没回来了吧。”
汉考克看向玛利亚行礼:
“这位想必就是玛利亚小姐了，久闻不如一见，和传闻中一样果真美丽动人。”
修女礼貌地点头。
这个男人虽然穿着乘务员的衣服，但体内魔力的流动异与常人，显然也不是个普通的乘务员。
“那么请上车吧，格曼先生的威士忌已经放在桌子上了，听说玛利亚小姐喜爱喝茶，我们也准备了上好的红茶。”
汉考克手伸向车门，致意道。
踏入火车，首先闻到一股淡淡的馨香味，格曼推开包厢的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应有具有的豪华房间。
卧室，客厅，厨房，卫生间……
华丽的吊灯悬挂在天花板上，地板铺着柔软的红毯，若非两侧的单向玻璃显露出了站台的景象，玛利亚还以为来到了哪个大酒店的顶级套房。
“空间法术罢了……瞧你一副乡巴佬的样子，要矜持，矜持。”
格曼看起来很习惯，自然而然地坐到沙发上，端起面前小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冰块与玻璃杯相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啊——爽！教会在这方面倒是会享受……这酒应该是布什米尔酒厂64年酿造的麦田之风……拿出去拍卖起码能卖到20奥雷……”
格曼发出爽快的长叹声，自己倒是瘫软在沙发里。
“我本来就是乡巴佬……而且您更大呼小叫一点吧？”
玛利亚在对面沙发上并拢双腿坐下，轻轻抿了一口红茶。
黑色的长条状茶叶在白瓷的杯底沉淀，茶水入口时爆发出内敛的醇香。
尽管玛利亚是个对茶没什么见解的粗人，但也能感受到直观的美味，这可比过去的那些劣质茶叶要好喝的多。
格曼鼻子抽动:
“嗯……这股特有的香醇……是来自震旦的红袍大将军茶……在过去可是皇室的专供。”
“老师您还挺了解这些的啊。”
修女惊讶道，格曼平时对吃穿也没什么要求，生活质量处于能够基本维持生命体征的状态，没想到对奢侈品竟然如数家珍。
“这些当然是我胡编的，你看我像是平时消费的起这种东西的人吗？”
格曼整个人陷进柔软的沙发，伸出一只手挥了挥:
“不过教会用的估计就是这类玩意……那帮老头看着清高，个个腰缠万贯，如果这种小投资就能得到我们这些超凡者的亲近，可是赚大发了。”
“哦对了，我给你讲讲[降格者]的事情吧。”
神父从沙发上弹起，竖起一根手指。
“不是要等我正式成为执行官才能说的吗？”
尽管很好奇，但玛利亚还是疑惑道。
“都在去报告的路上了……反正还是要说，趁现在说了也好，省的到时候太忙。”
格曼无所谓道。
“这样真的好吗……毕竟是规矩。”
玛利亚犹豫道。
“哎呀我这个讲的人都不怕你个听的慌啥，人要有灵活的越矩能力。”
格曼手点着桌面:
“先从[降格者]是什么说起吧……所谓[降格者]，就是字面意思，一个更高级的存在将力量和意志赐予了凡人……凡人将因此获得比拟神明的力量，但超凡存在的薄弱意识会逐渐影响[降格者]的神智……若是精神不够坚强，思想就会被超凡存在所同化或是疯狂……而这往往发生在直视古神这种会导致灵感大幅度提升的时候……当然，你已经抗了过去，足以超越百分之九十的前辈了。”
“而降格在你身上的……是一位旧神，你应该还没听过这个名词吧？”
“教会把神祗分成了三类，[古神]，[外神]，[旧神]。”
车厢微微颤动着，窗外的景物飞速地倒退，格曼的身影倒映在玻璃窗上。
“古神你已经见过了，就是像[亚赫提姆]一样的存在……而外神的定义很模糊，但可以肯定的是比起多数怀揣着目的来干涉现世的古神来得更加强大和冷漠……祂们甚至不会注意到我们这个渺小的星球，造成的危害也往往都是狂信徒主动祭祀来图谋力量，祂们更加接近于真正意义上的神明。”
“而旧神，则是居住于[幻梦境]中，曾受人类崇拜的传统神明……祂们与试图掌控统治权的古神们是死敌，但由于无法轻易离开幻梦境，通过向凡人授予自己的部分力量和意志来对抗古神也是一个好办法。”
“这就是先前清剿暗影兄弟会的时候，[亚赫提姆]的意志为什么特别亢奋，那些眷族为什么优先集火你……因为你是旧神的神选，与祂们天生是敌人——你自己都有着高昂的战意和敌意。”
神父又倒了一杯酒，轻轻摇晃着酒杯。
“至于你身上旧神的名讳……乃是灰冥界的女神，提灯女士，恐惧的地母[埃列什基伽乐]——别名，伊思伽尔，也是我为你起的姓氏。”
“祂是古文明苏美鲁神话中所信仰的冥神，因为苏美鲁人的亵渎而毁灭了苏美鲁文明——当然，其他文明的神话里也有祂的影子。”
“你的镰刀名叫[撒那特斯]，是女神所持有的武器，意为[割舍]。神话中女神挥舞镰刀即可掀动黑炎的风暴，将死者的灵魂拖向冥界。”
“提灯则是女神的另一个象征，在其他神话中祂也象征着活力与治愈。”
“至于更多的就不得而知了，这些都是由学者们翻译古神话和考古所得来的。”
格曼又是一饮而尽，放下酒杯，看向修女:
“怎么样？听明白了吗？”
玛利亚手扶着头，面露痛苦:
“超凡意志……女神的意志又开始活跃了……”
“得知真名后的正常现象……你体内的女神意志实际上也不过只是一缕本能罢了，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现在得知后自然要躁动一下。”
“这些话虽然全部的真实性不敢保证，但大体都是正确的。”
“不过你已经挺过最难的一关了，这个意志已经无法对你造成威胁了，你只需要去克服利用它，让它成为你的一部分，而不是干扰到你。”
格曼打了个响指，一道微光漂浮进玛利亚体内。
法术，『宁神·Dicite, non magis』。
在法术辅助下，修女很快恢复了过来。
她身体上泌出细汗，头发也变得更加银了。
玛利亚握拳又松拳，轻声道:
“我感觉……好像身体变得更轻盈了……魔力流通的也更畅快了……”
“不是错觉，现在你的精神反应过来你是谁了，力量自然会加强——或者说对自身的认知会更加深刻和了解。”
格曼懒散地说道，身体又瘫了下去。
“估计快下潜了吧……黑灯瞎火的也没意思，我先睡一觉，你要醒着的话在上浮后叫醒我……”
神父的语气越来越低沉，然后就发出了呼呼的呼噜声。
“这么快就睡着了……而且要睡的话请您去床上睡啊……”
玛利亚无奈地叹气，起身从柜子里找出了一张毛毯，盖在格曼身上。
“真是的，喝了酒还睡在外面，也不怕感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