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落日沉入遥远的海平线，黑夜的面纱渐渐笼上冰山。
繁华的拉卡夏在夜幕下沉寂，不见绚烂的华灯——毕竟傍晚才刚发生过一场可怕的爆炸，任谁都不会神经大条到晚上继续狂欢。
“抱歉啊……难得出来一次，还遇上这种事。”
神父和修女沿着人行道踱步，格曼穿着向执行官征用来的外套，叹气道。
安装着装甲板的重型车辆粗暴地停靠在无人的街头，卫兵背着步枪，在路间拉起警戒线。
小巷的阴暗中半跪着数米高的钢铁骑士，隐蔽的黑布披在背上，排气管喷吐着淡淡的蒸汽。
“这又不是老师的错，何必向我道歉。”
玛利亚淡淡道。
野猫们争夺着食物，在街角激烈地缠斗，高昂刺耳的猫叫声像是小孩的哭闹一般。
“因为对方应该是盯着我来的吧？今天买的东西也被打的炸都不剩了……你买的也挺辛苦的……”
神父挠着头，不好意思地说道。
“那么老师难道是希望我责怪您吗？这种要求未免也太奇怪了。”
修女好笑地反问:
“何况在遇袭的时候您优先把我推开了吧？不然完全可以自己躲掉的……这样说来该抱歉的是我。”
“而且不是还有一个东西留了下来吗？”
玛利亚点了点格曼的胸口，男人低头，敞开的衣襟露出分明的肌肉，小十字架项链正挂在胸前。
“啊……起码还留了一个……”
格曼欣慰道:
“让我想起小时候听过的一个小故事……大概就是一个男人的家被大火烧毁了，昂贵的家具，多年的存款，都被付之一炬……男人悲痛地在废墟里翻找着还能用的东西，可只有残渣和灰烬……突然，男人找到了什么，开心地笑了起来……”
“原来那是他童年和邻居家小女孩在海边沙滩上捡到的一个贝壳，让他想起了珍贵的回忆……”
格曼耸耸肩:
“这就是故事的结尾了……简直蠢的要命。”
“您的意思是这个项链也很蠢？”
玛利亚反问道。
“当然没有这个意思！连单纯分享一下我逝去童年的见闻都不被允许了吗……”
格曼赶快否认——在抓字眼上未免也太敏感了。
“那么就请您妥善保管好这个项链，等到以后房子被烧，老师也能看着这个项链想到珍贵的回忆。”
玛利亚一本正经地说道，从一贯的表情上看不出是开玩笑还是真话。
“好的好的，我会争取在房子烧毁后看着项链回想到今天，然后露出一个白痴般的笑容。”
“比如这样……”
格曼对着玛利亚咧开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好丑。”
玛利亚别开头，由衷地说道。
“我姑且认为是少女羞涩的芳心所说出的违心之言，就以赞美收下了。”
格曼觍着脸说道。
……
“那我就送到这了？我穿着审判厅的制服呢，再往前走影响可不好。”
格曼停在拐角处，不远处就能看到密斯塔克院石碑和雕像拱卫着的大门了。
警卫和管理老师站在门内，拿着名册清点着三三两两返校的学生们。
“……嗯。”
玛利亚捋了捋耳边的发丝，低着头回答道，脚却没有抬起的意思。
“……接下来恐怕都没时间了，发生了这种事，防备必然会升级……”
神父看了一眼远处的星辰钟塔，迟疑道:
“所以，在盛典前，大概……额……应该说肯定是不能碰面了……总而言之就是这样。”
“……抱歉啊……今天我的确没有怎么好好陪你……明明是难得的日子……”
男人沉默了一会，还是抱歉道。
他今天确实是没有好好配合，太过敷衍了一些，说是一起出来玩，但也没玩到什么，反而是他一直在抱怨。
“嗯～……没关系的，和老师在一起，我就很满足了！～”
玛利亚突然抬起头来，表情柔媚，语调故作扭捏地娇声道。
“我超，你这又是哪一出！？”
格曼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刚刚滋生的歉意也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
“听说女性用这种语气说话可以增加魅力和好感……看来实验失败了呢。”
修女表情恢复冷淡，平静地说道。
但脸颊上晕开的绯红却是出卖了她真正的心情——先前画的淡妆在战斗结束后洗去脸上的灰尘时顺便洗掉了，现在流露出的是女孩天然的绯色和羞意。
“这种撒娇的语气压根不适合玛利亚你啊……简直是在仓鼠的脸上看到了思考的表情一般……这样突然地来一下，不叫惊喜反而叫惊吓。”
格曼惊恐地扯了扯嘴角。
“哼……”
银发女孩冷哼道，转过身去，背后开叉的白衬衣显出光滑笔挺的后背，肩胛骨线条清晰匀称，如同蝴蝶的双翅。
“喂喂别生气啊，也不是说不好看……有个词怎么说来着？好像叫什么反差美来着……”
格曼连忙解释道，试图补救。
“反正就是这样了……我也差不多该回去了，毕竟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在学校里保重好自己……”
看着依旧背着身的女孩，格曼犹豫了一下:
“那就再见了啊，玛利亚。”
修女心中一动，转头看去。
背后已经空空如也。
黄昏的余光被夜幕彻底吞噬干净，过去拉卡夏的夜生活总让人感叹永不落幕，现在却安静地不习惯。
鸦群嘶哑地啼叫，军人们晃动的身影在远方影影绰绰。
……
“哟，总算回来了啊，玛利亚。”
林间的小屋前是意想不到的人影，黑发少女背着手站在门外，笑嘻嘻地打招呼。
“艾诺莉？你怎么在这里？”
修女惊讶道。
现在应该是回到宿舍的时候，艾诺莉却还在小屋门口。
“真过分啊……我难道不能在这里吗？傍晚都发生那种事了，我怎么可能放心的下玛利亚嘛，所以就一直等你回来。”
艾诺莉挑眉，疑惑道:
“话说回来，你今天是到外面约会还是做苦力去了……妆没了，头发乱了，衣服还沾上了一堆灰尘……约会项目是去工地搬砖吗？”
“路上遭遇了一些意外情况……你的状态也不对吧？神色这么憔悴。”
玛利亚含糊地搪塞过去。
虽然艾诺莉努力表现地和往常一样有活力，但以修女敏锐的观察力，还是发现了她隐藏在笑容下的疲惫和憔悴。
早上的时候还是活力四射……难道今天艾诺莉也遇到了什么事吗？
“拜托，我今天起一大早给你费心费力地梳妆打扮，上午还出去溜达了一圈，下午回来好不容易能补个觉，结果没多久就被轰的一声响惊醒了……然后就站这一直等你到现在，你说我神色是好还是不好啊？”
黑发少女没好气地解释道。
“是吗……”
一想到是她引发的爆炸，玛利亚不禁有点羞愧，没再追问。
修女用藏在门口鞋垫下的钥匙打开了门:
“你也是知道钥匙的吧？为什么不先开门进去坐一坐？”
“这好歹也是你的宿舍，让我未经招呼就私自进入，可是会引发大量的问题的，我才不会做这样的事。”
“不必在意这么多，我的房间里也没什么珍贵的东西……何况我也相信你。”
玛利亚进入屋内，机械鸟欢快地从架子上起飞，绕着她盘旋。
“有些人可是会愿意花重金只为在这待上一刻的哦。”
修女回头，看到艾诺莉哼哧哼哧地搬了一个小行李箱进来:
“你这是……？”
“来和你一起住啊。”
黑发少女把箱子拖到沙发边，理所当然地说。
“但你……不是住在其他宿舍里的吗？”
玛利亚迟疑道。
“因为下午发生那么大的爆炸了，人家实在是怕怕……所以搬来和你一起住。”
黑发少女瞪大眼睛，可爱道。
“而且她们也早就看不惯我了……我搬出去正好遂了她们的意……学校对于这种同性宿舍搬动也不怎么管……只要别太张扬公开就好……如果玛利亚介意的话就算了。”
艾诺莉也曾说过她和她的舍友们关系不好，原因忘了，不过是因为很无聊的理由就对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是不介意……”
修女叹气道。
“芜——玛利亚万岁！”
黑发少女抱住她转圈，因为身高差头正好埋在了胸前。
“喂喂，身上还是脏的啊……”
玛利亚无奈地推着艾诺莉的头。
……
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银发，玛利亚从淋浴喷头下走出，来到梳洗台前，凝视着镜子中的自己。
镜中苍白冷淡的女孩裸着身体，肌肤细腻如凝脂，微颤的长翘睫毛下，湛蓝的瞳孔加以不客气的回视。
突然，女孩的嘴角僵硬地上扬，眉目弯起，挤出一个机械般的笑容。
持续了几秒后，表情收敛，重新回到了先前那个高冷的姿态，漠然地对视着。
玛利亚伸出白皙的手，手指在镜子里女孩的脸庞边轻轻划过，镜中的女孩也做出同样的动作，指尖与指尖隔着镜面相触。
修女纤长的手指合拢，镜中的女孩亦是合拢，虽隔之微毫，却远甚千里，似是遥遥地想要牵手一般。
“很难看吗……”
玛利亚微微偏头，水珠从发梢滴落，顺着身体流下，勾勒出美好的曲线，像是询问一般低声道。
镜中的女孩也是微微偏头，目光交汇，樱唇轻启，但并无声音发出。
——
被同学拉去打永劫无间了，更新晚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