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利亚推开浴室的门，看到昏暗的烛火下，客厅里分堆叠放着五颜六色的衣服和七七八八的用具，黑发少女盘腿坐在地板上，整理着箱子里取出的物品。
“需要我帮忙吗？”
修女穿着白色的睡衣，走过去询问道，她热气腾腾的皮肤白里透红，身上散发着好闻的香皂味。
“不用啦，自己的东西还是自己整理好一点，别人给我理了容易找不到。”
艾诺莉抬起头来:
“只是这样的话今天就整理不完了……我带了自己的被子过来，我就睡沙发上吧。”
沙发已经铺上了白色的床单和被子。
“不……我睡沙发吧，艾诺莉就去睡床好了。”
修女多数时候都会选择谦让他人。
“喂这也太奇怪了吧，我跑到别人家去借宿，然后把主人轰下床，自己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根本不是人干的事啊。”
艾诺莉站了起来，看着玛利亚说道。
“但这是我自己要求的……我对睡在哪里并不挑剔，沙发和床也没什么区别。”
艾诺莉张嘴还想说些什么，但看她一脸坚决的样子，选择闭上嘴，乖乖地走向床。
“这样子让我的良心非常不安啊……我这岂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艾诺莉躺在床上，用被子盖住自己的头，闷闷道。
“你给我带来的麻烦可不少……不缺这一个。”
修女淡淡地笑道。
“玛利亚？”
裹在被子里的艾诺莉呼唤她的名字。
“怎么了？”
银发女孩熄灭蜡烛，屋子里只剩下隔着窗纱透入的薄薄月光，机械鸟蹲在支架上，侧着头休息。
“过来一下，我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你不用担心我睡的不好，我也不会有良心上的负担……”
被子里的人形说道，玛利亚不明所以地靠近床边。
突然，从白被子里伸出一条白净的手，抓住没有防备的玛利亚的手腕，把她扯到了床上。
黑发少女顺势一个翻身，跨坐在玛利亚的身上，被子翻起落下，盖在女孩们的身上。
艾诺莉双手撑在两边，俯身与玛利亚面对面对视着，嘴角恶作剧般上扬，落下的黑色发丝轻撩着修女的鼻尖。
艾诺莉笑嘻嘻地说道:
“那就是一起睡在床上！——玛利亚不会嫌弃我吧？”
玛利亚注视着她漆黑深邃的瞳孔，少女的花香夹杂着自身的皂香钻入鼻腔，异样的情绪悄然滋生，视线鬼使神差地下滑，越过脖颈，直至睡裙敞开的领口，隐约可见白花花的起伏……
修女挣脱开艾诺莉，掀开被子转过身去，呼吸着新鲜的空气，黑发少女跪坐在床边，看着侧躺的玛利亚，嬉笑着问道:
“可以吗？”
玛利亚缩在靠墙的那一面，额头抵着木墙:
“……可以。”
虽然不是双人床，但也足以挤下两个体型纤细的女孩了，甚至绰绰有余。
“哼哼……”
艾诺莉满意地哼声，躺回床上，滚向了玛利亚，娇小身体的温度传递在修女的背上。
小屋重回昔日的宁静，只有女孩轻微的呼吸声——只不过现在多了一道。
——
——
“嗡——”
白衣的神官轻轻躬身，沉重的金色大门在无人的情况下缓缓自动推开。
这是黄金打造的门吗？
我心中想到。
不过也没什么好在意的……这种奇迹般的景象在一路上已经见过许多了，从最开始的惊讶慢慢到了现在的习惯。
“呵呵……你要见的人就在这里面……我就送到这里了……接下来的路自己去走吧……”
身边黑袍的乌鸦面具人低沉地笑道，缓步后退，消失在了夜幕下的阴影中。
虽然是个怪人，但经过一路上几天以来的陪伴，算是自己在这桩怪事里唯一算是认识的人了……现在离开了，心里还是有点忐忑和不安的。
弯细的新月在纱状的云雾下格外清晰，远方数十米高的巨墙黑漆漆地笼罩着华美的金色教堂群，桥廊鳞次栉比地连接着高塔与城堡，远远地可以望见下方的街道和教堂中星星点点的烛火。
虽然是冷清的夜景，但也能想象到日出时的震撼。
过去曾听长辈们说过这座城市是天上的神建在地面的居所，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不愧是正教的首都，国家中的国家，圣壁之都，翡冷翠。
据说这座城市并不向外人开放，只有得到许可的人员方能进入。
对于虔诚的正教徒而言，能够来到翡冷翠朝圣，就是他们一生的追求了。
我虽然也是正教徒，过去每周都会陪着母亲一起去镇上的教堂祈祷，但那时的我，恐怕死都想不到有朝一日能够踏入这座神圣的城市。
而我们所在的位置是整个翡冷翠的中心，规模最为宏大壮观的巨型教堂前，周围的建筑众星捧月般围绕着它。
会在这其中面见我的，一定是正教里响当当的大人物。
想到这个，心情也不由得严肃了起来。
大门完全敞开，里面是宽敞的圣堂，巨大的白色立柱排开，第一眼看到的是前方铺着红毯的大阶梯，往上通往深处，可以望见庄严的神像和史诗般的壁画。
尽管我也见过不少奇异的景象，但还是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请进吧。”
神官手伸向其中。
我压下惊撼的心情，迈步走了进去，脚步声在寂寥的大殿中回荡着。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我也看到不远处楼梯顶端站着的身影，他仰望着穹顶的壁画，像是在欣赏一般。
他身穿白色宽大法袍，披着金边的红披肩，头带如荆棘般纠缠的黄金冠冕，背对着我。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壁画，上面描绘着各式各样的**青年，两边围绕着女人，贤者和奴隶，大概是什么宗教故事吧。
虽然我也不懂，但其中所透露的震撼直至人心，穹顶也仿佛是承受不了其重量一般颤抖着。
“这是《创世纪》……描绘了上帝创造世界，人类的堕落，以及不应有的牺牲……”
人影似乎是知道我也在看壁画一样，悠悠地解释道。
“那么……想必你就是我要等的人了……”
他转过身来，借着长明的灯火，我看清了他的样貌，四十多岁上下，面容轮廓清晰，有着褐色的卷发。
“您是？……”
看穿着想必身份不凡，我小心地问道。
“我的名字叫沙力万。”
男人亲切地笑道:
“首席主教，弥赛亚之代表，使徒之主，最高祭司，尤罗巴之宗主……这些都是我的称号……不过对你而言，教宗这个称呼应该会更加熟悉一点吧。”
什么！？
竟然是教宗！？
我有想过对方的身份，可能是个大主教之类的，没想到竟然是正教之主——教宗本人！
惊讶和敬畏涌上心头，我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反应。
“不必如此拘束……我来召见你，同样是为了寻求你的帮助……我也不过只是上帝卑微的仆人罢了。”
教宗沙力万宽容道。
“感谢……不，什么……”
纵然我在复生后心境远超从前，但还是有些手足无措。
“您为何要找我？我不过只是个普通人，提供不了什么帮助……”
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
“带你来的人没有说过吗？你有着一个高洁的灵魂。”
沙力万说道:
“我正是为了得到拥有这份灵魂的你的帮助……才特地召见。”
高洁的灵魂？
那个怪人先前也一直在念叨着这个词——莫非我真的有什么过人之处？
“我……不太明白……”
“不明白也没事……灵魂是很奇妙的东西……是上帝赐予人类摆脱**的灵智之光，至今我们都对其一知半解……不如说是你的信念。”
教宗手指抵在太阳穴边上。
信念……？
“你先前已经死过一次了吧？死于一场血腥的屠杀，灵魂在另一位少女的身体之中复苏。”
我想起了惨痛的回忆，眼角抽动:
“是的……我死于一场杀戮……我也明白死者复生对于主来说是罪不可赦的亵渎。”
“不，这可不是罪孽，普通人死亡，灵魂会马上消散，去往归处……你却能保持如此之久，就是个特殊的例外……而那位濒死的少女毫无疑问也是爱着你的，在这诸多条件之下，你方能复活……所以这并非是死亡的禁忌，而是爱与生命的奇迹啊！”
男人的话语低沉有力，循循善诱，我放下了戒心和敬畏，吐露出心声:
“但我和那个女孩不过刚刚见面……名字甚至都不知道……她怎么可能会爱上我？”
“爱是奇妙崇高的情感，不要把它限制在狭隘的情欲之中……可能在某一个瞬间，你的一个举动，一句话，对于一个一无所有的人来说，就足以构成创造爱的条件了……也许是因为你的热情，你的尊重，你的关心……没有人可以说出自己完全了解爱这一情感。”
沙力万深沉地说道。
是因为在某一个瞬间吗？
我回忆着那时的点点滴滴，手放在心口前，似乎是想要质问某个逝去的灵魂。
“那么你能告诉我……在临死时，你抱着怎么样的信念吗？”
教宗低声问道。
“……不甘，愤恨，无力，悲伤……”
我沉默了一瞬，回答道。
“为何不甘？为何愤恨？为何无力？为何悲伤？”
男人的声音昂起，像是一把尖刀一般，想要刨开我血淋淋的心。
我放在心口的手攥紧，低下头:
“因为我什么都改变不了……”
——
圣壁之都，斐冷翠印象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