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对他说的。”
我冷冷地盯着乌鸦人。
“啊啊，好姑娘……我知道你不会的……”
卡拉玛急切地搓着双手，怪笑着。
“你的师傅一直不是很喜欢我……当然，没多少人喜欢我……若是让他认为我对你灌输了一些不那么好的东西，我想骑士长大人一定不会很高兴……”
ta打开桌子上的一个小箱子，小心翼翼地挑拣着里面的瓶瓶罐罐。
“原谅我有些兴奋，小姐……我从未想过我竟然能和[剑圣]成为同事，教导一位未来的征战骑士……我还是第一次做老师呢。”
乌鸦人压抑着激动，碎碎念道。
“我不需要你做我的老师。”
我找到插嘴的机会，淡淡地说道。
“嗯？你说什么？我怀疑我刚刚听错了……”
卡拉玛抬起头，语气惊讶。
“我说——我不需要，你做我的老师。”
我口齿清晰，一字一句地说道。
“哦……我可以听听理由吗？”
卡拉玛低声问道。
“第一，你不是好人，第二，那些技能对我没有用。”
我回答道。
我不喜欢这个人，他自始至终都透露着危险的气息。
“哈哈哈……有趣，非常有趣。”
出乎意料，卡拉玛哈哈大笑，随后语调一沉，缓缓说道:
“不过两个月，你的脑子就和那些蠢货一样固执可笑……以浅薄的好坏来衡量一个人……你说我不是好人，那你可见过我行使不义之事，杀戮无辜之人？”
“…………”
我沉默了，我的确对此没有证据。
“……你是卡拉玛……”
我迟疑着说道。
从前辈们那里得知，卡拉玛与其说是一个人，不如说是一群人，ta们乃是枢机会的耳目与毒剑，渗透在每一个角落，狡诈而不可信。
“嗯嗯嗯……因为我是卡拉玛……我想是那些骑士大人们告诉你的吧？真是熟悉的风格啊……”
卡拉玛嗤笑着。
“因为ta是卡拉玛，因为ta效忠于枢机会，因为ta是个暗匿者……所以ta危险，可怕，绝不可信！”
“多么堂而皇之，多么堂堂正正的理由啊！你对我没有任何了解，仅凭一方之言，就理所当然地认为我——不是好人。”
“在高高在上的傲慢这一方面，你学习的很好……啊啊啊，多么伤人心的语言，怎么会从这张嘴里说出！”
卡拉玛亢奋地张开双臂，长吁道。
“我甚至是你的救命恩人——而你就是这么形容你的救命恩人？这就是你的正义？还是说因为你找到了一个新的靠山，自认为冠冕堂皇了！？”
卡拉玛的一通话语，让我清醒了一些。
是的，我在无知的前提下，根据流言先入为主了。
而且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卡拉玛的确救下了我的命，刚刚的话的确是……
“抱歉，是我言过了，你救下了我的命，这份恩情我会偿还的。”
我干脆利落地道歉。
“嗯，至少嘴里还能说出抱歉两个字，不算没有救……”
卡拉玛态度缓和地下来。
“当然，你说对了，我确实不是好人……起码我还能认识到这一点并磊落地告诉你……有些人可做不到这一点……”
“而且在这个灰色的世界上，比起好坏更重要的是有没有用……一个聪明的坏蛋有时比善良的白痴更能派上用场。”
“而聪明人总不会是好人。”
卡拉玛笑道。
我微微皱眉，ta的话我并不完全认可。
“这个世界就是因为聪明人太多，才显得那么槽糕。”
我冷冷道。
“被道德束缚的人往往举步维艰。”
卡拉玛语气轻佻。
“试图将用自己观点强加于他人同样愚蠢……所以我建议放下这个哲学辩论，来谈一些更实际的……比如我要教你些什么。”
“你要教我些什么。”
我顺着ta的话接了下去。
“问的好——我要教你一些潜入，暗杀，毒药，乔装的技巧。”
卡拉玛打了个响指。
“这些技巧，我用不到……”
我学习的是双手大剑，讲究正面破敌，怎么想都和这些搭不上关系。
“怎么会用不到？天下没有用不到的知识和技能！——我想不是因为你突发奇想的正义感或者是骑士道吧？”
我摇头否认。
我对技能并不抱有偏见，能派上用场就可以。
“那便好，以前就有一些人抱着这样的心态固步自封……后来他们都带着自己的骑士道被机关枪打得粉碎了。”
卡拉玛悠然道。
“也许你的战术和这些冲突，但总会在某个时候派上用场……而且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可不要小看了潜入，这年头可没那么多机会让你吼着挥舞大剑冲入敌阵……小规模的冲突和暗杀才是主调，潜入在这时候就能大显神威。”
后半句话卡拉玛是贴在我耳边低声说的，冰冷的剑锋就抵着我的后脖颈。
我身体一颤，ta就在我眼前公然消失的，而我竟然还浑然不觉。
手下意识要拔剑，突然意识到身上没有带剑。
“放松，给你示范一下潜入的用处……”
卡拉玛收回匕首，重新转到我的眼前。
“看，你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如果是实战，我已经抹掉你的脖子了……哦，你也不用灰心，你不过是个新手，缺乏经验和判断，还有很大的成长空间——而且像我这样的顶尖暗匿者，这个世界上也不多。”
卡拉玛笑嘻嘻。
“我以后也能做到这种程度吗？”
我摸着脖子，还有些后怕。
倘若是在战场上……
“估计是做不到，你的天赋并不在此……但同样能学到一些基本的技巧和反制，学了不会亏就是了。”
卡拉玛耸耸肩。
“还有就是化妆……这方面我同样要教给你。”
化妆？
“这不是，女人们用的吗？和战斗有什么关系？”
我犹豫道。
“啊啊，第一，你现在就是女人，第二，战斗可不是你的全部，第三，美貌乃是武器。”
卡拉玛每说一条就竖起一根手指。
“你的底子还行，考虑到还是个没长开的小女孩，以后说不定也能长成美人……”
“美貌乃是女人的武器——这有时可比武器更管用，能够惑人于无形之中……可不要浪费掉，要好好利用起来，说不定能在战场上帮你逃过一命。”
“对于美貌的女性，社会常常宽容一些。”
卡拉玛说的头头是道。
“呃……”
我低吟道。
考虑这种事情还是不怎么习惯。
“比起浑身筋肉的粗糙大姐，我觉得人们还是更喜欢样貌出众的美丽骑士……而且化妆还能用来乔庄伪装呢……放下你那多余的男性自尊吧……”
卡拉玛呵呵笑:
“人总得舍弃点什么才能前进。”
——
——
“不去拉卡夏吗？已经要到晚上了，校门也已经开了。”
校园里空落落的，草坡上盖着薄薄的雪毯，银发女孩少见地主动挑起了话题。
“嗯？……对，要去拉卡夏的……”
艾诺莉如梦初醒般，喃喃道。
她看向玛利亚，嫣然笑道:
“你先去吧。”
“你呢？”
玛利亚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草泥，疑惑地问道。
“我马上就来……你先去。”
她重复道。
“我可以等你——”
玛利亚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我要去换衣服，你看身上都那么脏了，总不能穿出去吧？”
艾诺莉展示着脏兮兮的连衣裙:
“而且我还要去化妆……你也知道有多费功夫的吧？”
“我无所谓……”
又一次被打断了。
黑发少女抓住玛利亚纤细的手腕，低下头，语气近乎恳求:
“拜托了……你先走吧。”
玛利亚默默注视着看不见表情的少女，被抓住的右手微微抽动，像是要握住什么。
过了半晌，她叹了口气，妥协道:
“好吧，我先走……我去哪里等你？”
“嗯，我想想……去十字大街那里等吧，那里有一颗超级大的祝圣树，不管在哪都能看到——”
艾诺莉抬起头活泼地笑道，松开手，指向远处的城区。
天空已经彻底暗下来了，只有地平线边还留着淡淡的晖红，在房屋的尖塔间，可以看到一颗巨大的发光祝圣树。
真大啊，起码有二十米高了。
“那我就在那下面等你？”
玛利亚确认道。
“对……哦记得买两个甜筒冰淇淋！”
艾诺莉举起一只手。
“现在是冬天，吃冰淇淋……”
玛利亚微微皱眉。
“冬天怎么就不能吃冰淇淋了……而且拉卡夏又没有冬天，只是下一些应景的雪罢了。”
艾诺莉做了个鬼脸。
“你要吃两个？”
“是一个——还有一个给你吃。”
黑发少女纠正道。
虽然玛利亚对这种提供不了多少魔力的食物不感兴趣，但还是点点头。
“知道了，那我走了。”
“嗯嗯，我马上就来了，不许偷吃哦——如果要化了的话，那你还是帮我解决掉吧。”
艾诺莉挥挥手。
玛利亚颔首，转身离去。
黑发少女看着银色的背影离开，脸上还挂着期待的笑容，哼着歌甩着手，蹦蹦跳跳地转入了校园的阴影里。
……
街道上充满了节日的欢庆和热闹，有人装成祝圣使者，散发着糖果和小物件，周围聚满了好奇的孩子们，叽叽喳喳地讨要礼物。
花车在道路上缓缓驶过，正教里的圣人和使徒们欢快地在车上奏响乐曲，翩翩起舞，一个小孩在上面挥洒着花瓣和圣水。
人群发出一阵欢呼，追着花车奔走，以图在新年得到好运气和祝福。
玛利亚逆流而上，朝着大祝圣树走去。
小商贩推着车经过，叫卖着冰淇淋，小车上彩旗飘飘。
这种新颖甜品深受年轻人欢迎。
“请给我两个甜筒冰淇淋。”
玛利亚挤上前去，说道。
“好勒——两杜篷帝。”
小贩拿出蛋筒，掀开盖子，利落地勺出雪糕盖在筒上，递向玛利亚。
玛利亚放下两个铜币，接过甜筒离去。
大树，大树……
远处眺望容易看见，到了城区里面七拐八拐的，反而有点迷路了。
好在没多久，玛利亚就找到了十字大街，还有那颗大的惊人的祝圣树。
如同一座通天的巨塔，耸向天空，彩灯旗帜缠绕在上面，灯火通明，让玛利亚想起了《圣经》里的巴别塔。
树脚边堆满了礼物的彩盒和一些贴在树干上的小纸条——大概是拿来表达对未来美好祈愿的。
一对小情侣站在树下你侬我侬，玛利亚避开他们，找了一个没有什么人的位置等待着艾诺莉。
周围的路人来来往往，因为女孩出众的样貌和气质，令众人纷纷为之侧目。
她笔直地站在树下，两只手各握着一支甜筒冰淇淋，却像是拿着两把剑一样端正，冷艳的脸上面无表情，凛然的气场令一些蠢蠢欲动的年轻人望而却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月亮已经升上夜空，街边的灯火愈加旺盛。
相约聚集在圣诞树边上的人也越来越多，他们笑着打闹，离开了一批人很快又来了一批人。
欢笑的潮水渐渐淹没了玛利亚，银发少女孤独又固执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直到松软的奶油顺着蛋筒流到手上。
冰淇淋化了。
谁都没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