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方躲在草丛里的艾可琳不明就里,但跑在前面的纳特却看得真切——东北不远的小丘顶上,赫然出现了另一群骑士的身影。
这些人与披头散发的蛮族轻骑不同,人马具着甲,行进时队列整齐,宛如一堵移动的城墙。虽然他们登上小丘顶端后没有采取进一步行动,但无形之间的威慑已经足以迫使蛮族人驻足不前。
双方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直到具装甲骑的队伍中一位白马骑士率先出列发起冲锋,才终于打破了平静。
见已经有同伴身先士卒,具装甲骑们纷纷催动**战马,跟着一起冲杀下来,原本一字排开的队伍由于白马骑士先动而变成了以其为顶点的人字形,战术上有什么效果不得而知,但看起来更加势不可挡了。
也许是被这股气势震慑,蛮族骑手竟一哄而散,纷纷掉转马头顺着来路逃了。
具装骑士们之后象征性地追了一段,但毕竟速度不及轻骑,最后还是无功而返。
这时纳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得救了,此前全靠一口气憋着才能忍住不抖的双腿顿时就软了,一屁股跌坐在荒草甸上。
艾可琳也从灌木丛里钻了出来,顾不上清理满头木刺,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一把抱住纳特,又喜又气地训斥道:“你差点就没命了你知道吗!以后不要再做这种鲁莽的事情了!”
纳特知道艾可琳是真的被自己吓到了,连忙发誓不会再如此犯险。
二人说话间,具装骑士们也绕了回来。为首的白马骑士策马来到两人身边,瞥了一眼艾可琳身上被泥土沾污的法袍,这才翻身下马、行礼道:“在下是驻圣伊西多尔大教堂的督查骑士塞维尔斯,请问阁下该如何称呼?”
听了他的自我介绍,纳特这才注意到,白马骑士的罩袍胸前也有一个教廷圣徽——射出十二道剑形光芒的金色太阳——和艾可琳法袍上的一模一样。
回头再看艾可琳,却见她已经端正了神色,一丝不苟地回礼道:“第一圣殿祭司,艾可琳。”
祭司?不是圣女吗?纳特一愣,想不通艾可琳为何说谎。
但还有人比他的反应更大,那便是自称塞维尔斯的督查骑士:
“圣殿祭司?阁下莫非是来自教廷圣城?”
“可以这么说。”艾可琳点了点头,“不过我已经离开圣城有一段时日了。”
塞维尔斯一时间没有回话,只是隔着桶盔的眼缝上下打量着艾可琳,这让纳特开始有些紧张,担心艾可琳的谎言被识破。但好在最终塞维尔斯似乎还是相信了艾可琳的说辞,长叹了一口气道:“抱歉……自从科查森林被恶龙‘诺哈德拉’占据以后,帝国已经有十三年没有接到来自圣城的消息了……不知道艾可琳阁下现在是在执行什么任务?巡礼吗?”
艾可琳摇了摇头:“任务已经失败了,我现在正要返回圣城,去调查太阳破碎的原因。”
此言一出,跟随在塞维尔斯身后的骑士们顿时哗然:“连圣殿祭司也不知道太阳破碎的原因?难道真的是因为末日将近?”
“肃静!肃静!”塞维尔斯脸色一黑,好一顿呵斥才让部下安静下来,“抱歉,让阁下见笑了。最近由于加斯特人的入侵,有一些令人不安的谣言正在流传。”
“可以看得出来……”艾可琳轻轻颔首,“关于‘加斯特人’的事情,我初来乍到还不太了解,能不能请塞维尔斯阁下讲解一二?”
“这可就说来话长了……”塞维尔斯叹息道,“阁下不妨先上马,路上边走边说吧。这附近有很多蛮族人在游荡,实在是说不上安全。”
艾可琳看了看纳特,回想起不久前遭遇的袭击,若不是塞维尔斯神兵天降,二人恐怕就要丧命于此了,心有余悸的感觉仍未消退,故欣然允诺。
于是塞维尔斯叫部下又牵了一匹马来,是留在山坡背面未着甲的驮马,亲自把艾可琳和纳特扶了上去,然后骑上自己的战马,带领队伍向南方开去。
路上,塞维尔斯摘下了头盔——并不是纳特想象中的英俊青年,而是一个相貌平平、严重谢顶且发福明显的中年骑士,着实令纳特大跌眼镜——但艾可琳却没什么反应,只是聚精会神地听他讲述道:
“加斯特人起先只是在帝国西北部割据的一个势力,陛下曾多次征讨,可惜没能将他们彻底铲除。后来他们竟迅速坐大,还改信了异教,成了帝国在北方最大的敌人,但幸在有索菲娅公主镇守边境,加斯特人此前也一直没能造成太大麻烦……”
后来的事情无非就是太阳破碎导致北缇兰帝国内部一片大乱,而加斯特人却不知为何没受太大影响,于是便趁机发难。发动整整十万大军悍然侵入北缇兰领土,一口气攻陷了帝国的半壁江山,如今更是兵临首都白岩城下,正在建造器械准备攻城呢!
而塞维尔斯带领的这支队伍,是原本奉命在北境维持秩序的教廷督查骑士,现在接到了帝都告急的消息后,正在日夜兼程奔赴勤王的路上。
“祭司阁下如果要返回教廷圣城的话,必然也要经过帝都。我等可以顺路护送阁下,但也希望阁下在营救帝都时祝我等一臂之力。”大概讲述了一下帝国现在的境况后,塞维尔斯也没有吝啬向艾可琳求助,毕竟眼前的局势实在不容乐观,想要拯救北缇兰帝国非得把握住每一个机会不可。
艾可琳对此表示理解,并同意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
毕竟……虽说人类之间的互相残杀违背了教廷律法,可对方既然是已经背弃了众神的邪教信徒,那还是得以维护世界秩序为重。
更何况,加斯特人在北境的所作所为简直已经突破了为人的底线。
不只是令人触目惊心的死人树……这天傍晚,当众人来到一处废弃村庄宿营时,看到的景象更加惨不忍睹!
还没进村之前,就能远远地看到几根插着人头的木桩伫立在村口,待靠近一点,又见到许多剥了皮的尸体挂在围墙上——都是男人,可能是因为他们在野蛮人袭击时没有投降。
老人和孩子们的尸体则被堆在村中市集里,大都是被割喉而死的,鲜血把泥土都浸成了黑色。
至于女人……除了两个被赤身**绑在篝火旁当成箭靶的,其余都分散在村中屋舍里。当然,没有活口。有的是被利器杀害,也有被活活打死的,最惨的几个甚至被开膛破肚,心肝不知所踪,也不知是被喂狗了,还是被人给吃了。
才十五岁的纳特何曾见过如此惨象?当场就被吓得脸色铁青,扶着门框大吐了一场。
即使是早有心理准备的塞维尔斯和艾可琳也感到心在滴血。
信奉异教的加斯特人以折磨俘虏为乐,许多受害者的遗体都遍体鳞伤,显然是死前就受到了非人的虐待。
没人能想象他们临死前遭受的苦难。
督查骑士们强忍着不适埋葬了死者,但村子里的房屋都已经被鲜血浸透,住不了人了,众人只能在村口广场上支起帐篷过夜。
直到晚饭时,整支队伍都还笼罩在压抑沉痛的氛围当中。
还没有从冲击中恢复过来的纳特端着汤碗,脑袋里萦绕的都是枉死村民们血淋淋的脸,实在是一口也吃不下去,遂决定去营外散散步、吹吹晚风,以缓解不适。
艾可琳见状也跟了出去,绕着村子转了两圈后,终于在一块大石头后面找到了纳特。
“好一点了吗?”她远远地问道。
“嗯……”纳特吐了口气,回过头来,“艾可琳……末日真的要到来了吗?”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艾可琳闻言,眉头轻蹙,来到少年身边坐下。
纳特继续说道:“如果不是末日……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加斯特人会不会是众神派来惩罚我们的?”
“当然不是。”
对于纳特的揣测,艾可琳却斩钉截铁地予以否认,
“神爱世人,绝不可能做出此等暴行。”
“可如果不是众神抛弃了我们,那太阳怎么会……”
纳特还想说些什么,但艾可琳却出言将他打断:“纳特,谢谢你今天为我挺身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