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志已然是面色不善，和老妇人对视着僵持许久，又都没有轻举妄动，气氛一时之间凝固般得压抑。
半晌，到底还是老妇人重新满脸堆笑打破了僵局：“哎呦！我的圣婿大人啊！您这话说的可真是……太外道了，您看，老臣刚见您时不就说过是否要给您请安的吗？快快，老臣先给您松个绑吧！”
“少来这套了！这绑我都自己给松了你才想起来献殷勤，是不是有点太迟了呢？”
程志心里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些官僚之所以还惧怕自己很大程度上其实还是因为权力，程志现在虽然是一介草民，但在那些官僚眼里，只要他想，随时都可以回到皇都，回到洛伊零柳千怀一干人等身边，届时就是一步登天。
按照洛璃国祖宗律法，他作为皇婿当然是没有直接过问政事权力的，可奈何当朝皇帝从小在治国理政方面就全都仰仗于他，说是推心置腹大胆放权都说得太轻了，朝内更有叶柳林端四大权臣作为左膀右臂任他调遣，有宫中上下无数亲卫暗部对其忠一不二，又有先帝过世前分别御赐了参政权和训政权的长公主和晨王对他言听计从。
除非能挑拨皇婿和这些人的关系，否则一旦他真的完婚下嫁圣上，那就算说这个人是第二个皇帝也毫不为过。
程志自己是曾经在朝廷当着所有大臣的面说过他要和洛伊零彻底决裂老死不相往来，而且程志还真就是这么下的决心，怎奈何听到的那些大臣没有一个人相信的。
在她们看来，程志压根就没有造反的理由，不造反，他就已经和皇帝一般无二了，那他到底还有什么造反的理由？肯定是到民间游历一圈知道辛酸苦辣之后乖乖回到皇帝的被窝里去了！加上当朝皇帝的态度一直也很明确：你们谁敢说他是反贼，我就把你们谁给打成反贼！
程志自己知道他已经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家寡人了，可在许多知情的大臣官僚心里，这就是个微服私访的康熙！纵使他暂时伪装成了一个叫花子，放眼全大清，又有几个人敢于触万岁爷的霉头呢？
倒还真有！不过那得是极度不长眼，两颗眼珠子镶在框里当摆设的那种人。
很明显，眼前这个部长并不是那样的人，他也这才能免去一番冲突。
“行了，快收收你那套溜须拍马的模样吧，今天我不是来找你事的，刚才绑我的事也既往不咎了，今天就当无事发生，我还有事，先走了啊！”
“呵呵，大人您稍等。”老妇人听到这里笑了笑，身子依旧没有从椅子上挪下来。“您说的当然是有道理，老身确实不敢对您轻举妄动，更不敢妄谈要与您为敌……可是大人您到底不是自由身，我既然敢把您抓来这里，你该不会以为我一点和您谈判的筹码也没有准备吧？
您觉得，我堂堂一个部长，为何要不带任何一个侍卫与您在这小小的房间里交谈呢？”
程志悠闲的脸上现出一抹严肃之色，老妇相信他已经猜到自己话语里的含义了。
这是威胁。
就好像只有活着的人质才能叫人质，只有被保守住的秘密才称得上把柄。
程志的真是身份就是他最大的秘密，而这一点一旦只被第三者知道，这个秘密也就会成为把柄。
“花满楼，魔道书院，圣婿大人，您还真是兴趣广泛呢！”
这两个地名出口的瞬间，程志心跳又是几乎停了一拍，看着老妇人的神色也终于从悠哉逐渐转为认真。
“你到底想说什么？”
“不过是想说几句您的心里话罢了！”老妇人脸上含笑，她意识到自己正逐渐在这场谈话当中占据上风。
“您呐，起初对我还有几分忌惮，不过很快也就没有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您的忌惮当然不是对在下区区一个地方官的，您只是怕我是个不明事理、悍不畏死又见钱眼开的傻妇人，因为那样讲不通道理的傻夫人听了您那番阐明利害的话之后可不会有丝毫触动。
可惜，在下惜命，在下明理，但洛璃国上下悠悠，大多为没读过书的底层百姓，您说说，她们当中，又有多少人能像在下这般明理，又如在下这样惜命呢？”
老妇人微微坐直身体，手掌在扶手上轻轻一拍。
“千两黄金，那是万两白银！哪怕不算那加官、封地，也是全国百分之九十九的家庭做牛做马无数辈子都挣不来的巨款！一旦在下把您的消息放出去，天底下要有多少人命也不要，涌进上京想要押着您去洛安面圣啊？”
“你在威胁我吗？”程志双眼看向老妇人，已是杀气腾腾。
她这番话确实是戳到了自己的软肋，他向来不愿杀生，皇都许多大员也知道，他折腾士族地主折腾的凶，却向来对平民百姓最好，这个时代，为了那黄金千两，是真的会有人前赴后继地拼上性命的。万一行踪暴露，往后的日子也不得安生，难不成要把看到自己的平民百姓都杀掉不成？
不说杀不杀的完，他也下不去那个手。
“但你就没想过我还有另一种选择吗？”程志放下腿，端直身子看向老妇人。
“哎呦，哎呦！”老妇人听到这里却是笑出了声。“您怎么也玩起虚张声势那套了？刚才我这么干时候您怎么批评我的来着？”
“怎么？你真以为我杀不掉你？”程志为了增加威慑力刻意站起身俯视那老妪。
“怎么会呢？”这回换作老妇人优哉游哉躺在椅背上开摆了。“不是杀不掉，圣婿大人您如果想杀我，别说反抗了，老身就连煞气防御都不会动用的！如果您想杀我，不妨现在就动手啊！”
场面重新陷入僵持，只是立场两极反转。
程志蕴含杀气的眼神盯了她许久，最后有些无奈地点点头，说到：“很好。你比现在当太傅那个陈世卿都要强，你叫什么名字？”
“过奖，不过陈大人……哈……老身姓名微不足道，恕难告知。”老妪拱了拱手，却是留了个心眼。
程志听她这么说也没有办法，只能坐回椅子上。
这是一场心里博弈，他占劣势，而且输的彻底……不，该说从一开始就没有赢面吧。
这老妇作为地方武官，实力最差也得要能在上京处于一流末席，正面杀她还真有难度，不过问题不在这里。
坏人做坏事时会觉得那是天经地义，要想说服他停手那就只能从利弊角度唬住他；可好人要做坏事，即便有天大的好处，却也跳不出一层心理负担。
程志在战场杀过人，在法场杀过人，私下也跳过司法程序杀过恶人，但是他不滥杀、即便面对小奸小恶也会网开一面这件事也不是什么秘密了，虽然打得够狠，但真要说死在他手上的其实并不多。
老妇倒没有那么清楚她的底细，但她知道眼前的是个男人，哪怕他因为什么理由得到了女人那样的力量，依旧是优柔寡断、男人之仁。
何况就算他真要动手，凭自己的实力，怎么说也不至于在他手下都撑不过三合，放弃抵抗那只是心理战，是个笑话，真要打起来，逃还是能逃的。
见到程志坐下，老妇也是眉开眼笑，说：“好哇，那现在，咱们可以谈一谈正事了吗？圣婿大人？”
“行啊！”程志强抿出一个僵硬的微笑。“我倒要看看你潜伏一月，大费周章，到底想搞什么名堂？总不会是垂涎我的美色吧？”
程志嘴上说笑，正视老妇人，神情却是无比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