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动,我给你止血。会没事的!”
“他们特意…留了一把剪刀给我,想要的就是这个结果…”佳冉笑得凄惨,气息奄奄。“而我也没有勇气,再苟活在这个世界上…少爷你知道吗?徐福被杖毙的时候,我在祈求有人来救我们。我被那群禽兽**的时候,我依旧在祈求有人来救我…可是呢…没有…整整几个时辰过去了…没有…为什么一切都结束了你才来?”
“我…”徐潇然微微一怔,说不出一个字来。
“今后都不能再陪在你身边了……但…少爷你一定要…”地上流了一地的血,佳冉的意识逐渐模糊了。在模糊的意识当中,她看到徐福正在笑着呼唤她,可下一秒他便成为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佳冉停顿了,将到口的宽慰的话咽了回去。一股无法平息的愤恨的情绪在她最后的意识中翻腾。
她猛地抬起头来,苍白的脸上还有着泪痕。眼睛幽亮得可怕,除了伤痛和绝望,眼底还有一种陷入疯狂的恨意!用尽全身的力气吐出了最后两个字:“报…!仇!”
佳冉的身体向着坚硬冰冷的地面倒去,红日西沉,天色逐渐暗了下来。
足足十多秒凝固般的死寂,随即徐潇然一个踉跄,跌坐在她的尸体前。眼前只有大片的鲜血和佳冉死不瞑目的脸,他的四肢冰凉颤抖,紧紧闭上了眼睛,深深呼吸着。支撑着他的理智与淡定在此时彻底消失了,控制不住流下的眼泪,更控制不住摇摇欲坠剧烈颤抖的身体。
他为佳冉合上眼睛,艰难的将她背起来,一步步的向外走。
“小冉姐…我们…回…家…”
夜晚,翠儿鬼鬼祟祟的绕到御花园的一处僻静之处,一位青年男子正站在那。
“世子,奴婢按您的吩咐给四皇子的膳食做手脚已经快一个月了…现在这情况…是不是该停手了?”翠儿小心的低声问道。
“这二皇子无事献殷勤,想必没安好心。”这青年正是白天与她碰面的凌步云。“你说他还经手检查了?那这个黑锅就让他背吧!”
“这…”翠儿面露难色:“奴婢是贤贵妃娘娘宫里的人…”
“你放心,不会牵扯到你的。”凌步云笑着递给她一叠银票:“这是报酬,也是聘礼的定金。”
翠儿忐忑又激动的接过银票,有些娇羞的低下头:“奴婢谢过世子…”
凌步云关切的握住她的双手,轻声说:“你回去后可千万要小心,等我。”
翠儿满心欢喜的点点头,刚走出几步便被凌步云从背后捂住嘴抓住,她拼命挣扎着却没什么用,银票也散落在地。
接着便是落水的声音。
井边,凌步云捡起地上的银票重新揣回怀里,扫了一圈确定周围无人目击也没有留下明显的痕迹便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这里。
夜色已深,街边灯火通明的摊贩一个接着一个收摊,越是快到家,人烟便越是稀少。徐潇然背着佳冉的尸体步履蹒跚的走了几个时辰才走了回来,体力早就到了极限,唯有想要回家的意念支撑着他一路上没有倒下。到后来,总算快到了,前面是一条狭小的小巷,只见稀疏的星光在茫茫夜雾中摇曳闪烁。
“有点冷啊…小冉姐你冷么?一定很冷吧…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家了。”明明知道佳冉早就没了呼吸,他还是这样自言自语着,也许是对自己说的。
徐潇然停下了脚步,他看到前方站着一个人。
是个女人、更准确的说是位妙龄少女。少女皮肤白皙,身材苗条玲珑有致、乌黑的秀发很长,在清冷的月色下,她显得无比的娇美,像是坠入凡间的仙子。她回眸看过来,露出令任何人都无力抗拒的美丽笑容。
“你回来啦?很辛苦吧。”她说的第一句却是让人搞不懂的关怀意味的话,像是很熟悉很亲近的人才会说的问候。
“你是谁?”徐潇然有一瞬间被她的美貌震惊到,但很快恢复过来警惕的问。
“我是能帮你的人。”少女神秘的一笑,“帮你脱离这个境地。”
“条件呢?”徐潇然和她保持着距离,问道。
“啊,的确是需要这么个敲门砖才行。”少女似乎很轻松的说着:“很简单哦,比如杀掉你父亲之类的。起码要有这种程度的觉悟…”
徐潇然没回答也没有再看她,径直的越过去继续向前走去。
“如果改变主意可以随时找我哦,城南的黑宝石商会。”少女也毫不在意,只是这么说着。
“不会有那一天的。”徐潇然冷冷的回道:“我不需要!”
明月当空,繁星点点。可能是因为家门就在眼前的缘故,夜风的寒意退去,变得舒适的清凉。
徐潇然深吸一口气,他还没想好怎么和父亲说佳冉和徐福的事,也不知道打开门之后会发生什么。这么晚才回来,父亲会担心吧?又或者会生气吧。
“小冉姐,到家了。你可以好好的睡了。”
大门没有锁,徐潇然推开门,惊讶的看到父亲正站在门前。他双眉紧锁,双唇紧绷,如同一座石像一动不动。“回来了?”
“是…您一直在这里等吗?夜里风大快进屋吧。”徐潇然心头感到一阵暖意,回道。
“佳冉怎么了?”徐敬年的目光转到他背后的佳冉身上,关切的问。
徐潇然低下头,沉默着。
“徐福呢?他人呢?”
“他…”
“你说啊!说啊!”徐敬年像一只受伤的野兽,嘶吼出声。
“他们…为了我…”徐潇然咬住下唇,艰难的讲:“阿福哥被杖毙,小冉姐…不堪受辱自杀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徐敬年突然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笑罢,走过去接过佳冉的尸体将她送回了房间,然后又从屋里取出一个小箱子,问徐潇然:“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徐潇然迷惘的张大眼睛望着小箱子。
“欺人太甚…”徐敬年牙根咬得吱吱作响,颤抖着用手打开小箱子,里面摆放着许多银锭。“你看啊!他们居然就拿这种东西羞辱我!然后呢?为什么?为什么佳冉和徐福就死了?凭什么他们就要死?”
徐潇然陷入惊愕与恐惧中说不出话,他看着父亲取出一块银锭,对他说:“走之前,去把佳冉好好安葬了。”
“走?去哪?”
徐潇然面色苍白,大脑像是短路了一样。一边乱成一团,一边却异常奇怪的快速运转着得到了答案,他甚至希望自己没有想明白。“这钱哪来的…?所以您收了?为什么?”
“我想吗?我有办法吗?连那个跑腿的下人居然都能对我冷嘲热讽指手画脚!要不是你还有点用我…”
徐潇然看着暴怒的父亲,意识到自己的眼睛已经潮湿了,他反抗着那阵试图压制他的悲痛,说出了有生以来第一句忤逆的话。“您疯了,小冉姐可是死了。”
“那也是你害的!”徐敬年已经完全失去理智,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害死你娘害了我,又害死了他们两个…”
“是!小冉姐和阿福哥的死确实和我脱不了干系,可我就想问问我在您心里到底算什么?从进门到现在,您有问过我一句关心的话吗?您知道我经历了什么吗?我一路上回来有多绝望多痛您不知道!也毫不在意!”徐潇然的手在颤抖着,人也在抖着。悲伤、愤怒,都足可让人失却冷静,一反常态。“您只关心您自己!您为了自己可以接受这耻辱的嗟来之食,更可以为了一时的利益毫不犹豫的将我推出去!”
“那你能怎么办呢?反抗啊?逃跑啊?还是去求谁帮你呢?都不行吧?”徐敬年表情扭曲着紧攥住自己胸前的衣衫,嗤笑道:“你还真别觉得委屈,同样无力的不止是你,我也没办法啊,我可拒绝过不止一次了!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吧?”
这些话将徐潇然从失控的边缘拉回清醒。他觉得眼前的这个精神快要崩溃了的男人在此时竟变得无比的陌生,而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一直以为父亲的严厉是为了让自己成器,却完全没有注意到,那只是演变得愈加病态的毫无情分的厌恶与怨恨。
是啊,怎么办?能依靠的只有四皇子和公主,可又不能对他们说,还是不要添麻烦了。
“我是能帮助你的人,帮你脱离这个境地。”
徐潇然脑海中回想起刚才的黑发少女所说的话,为什么她好像知道要发生的一切的样子?要相信她吗?这个想法只出现了一刹那就被他强制性的抹消。不行…那样做的话就和最讨厌的那种人没有什么区别了。就算父亲再怎么过分,也绝不能对他动手。况且一旦她说的是假话,自己必死无疑。
“我…”惨淡月光照射下,在徐潇然的脸上埋下深深的阴影他低着头,迈前了一步。“我呢…满怀期待着您能给予我哪怕一丝丝的慰藉,却万万没想到…是您捅下这最狠的一刀。”
徐敬年抱有极强的警惕,他从未见过徐潇然这个样子,不禁担心徐潇然会一时冲动对自己做些什么。他当年不过一介文官,别说源了,便是寻常的武功都不会几招,若是有什么万一……
徐潇然突然径直的逐渐加快走向他。
“你干什么!”徐敬年身体一颤,略显恐慌的后退一步,可徐潇然却直接越过他,走向井边的水缸,毫不犹豫的将一瓢冷水对准自己的头直倾下来。
水花迸散,溅到井旁边的青石上。
冰冷的湿发粘腻在他的脸上,薄薄的衣裳滴滴答答往下淌着水。他似乎终于放松了似的深吸口气,缓缓的转身。“我什么都不会做的,您放心吧。”
徐潇然突然微笑了,他的眼睛就像是很深很黑的湖,”是您教给我的啊…要做一个正直的好人。”
本来是像平时一样强笑着,可说着说着,连他也不太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了。“还有什么来着…啊,现在已经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