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的主基调永远是灰蒙与阴暗,一年四季都是同样的景色。
漫天飞舞的絮状物,与附风和雅的雪花毫不相关。它是烈火焚烧过后,生命的遗蜕与残骸。
在大多数时间里,这里都是一成不变的白昼,以及死一般的寂静与彻骨的寒冷,就像一幅颜料褪色的风景画,胶片电影片尾泛黄的长镜头。
动静、生灵、颜色——象征生的迹象的特征,统统要投以截然相反的观念。任何极小细微的变化都代表着危险的来临——紧身衣、三角头、人面虫、绷带护士、受刑的恶灵、变幻的地形等等。
医院、图书馆、商店、超市、洒吧、学校、教堂等场所,诉说着这座小镇曾经的繁荣。
建筑物里面,依然保留原来的陈设,医院的洁白的窗帘与床单染了上了厚重的灰烬,洋白色的输液架无故碰撞,护士使用的小车摆放着病人的名单。
图书馆久未有人光顾,老化的电路勉强可以使用,不稳定的电压使得钨丝灯闪烁,并在莫名的摆协中光暗迭更。厚厚的灰尘,掩盖了木材本来的黄棕色。书架之间,零散几本散落的书,趟开页面,因为外力书面脱落;书桌的椅子散落,地下也有用过的书包,以及本来临时挂在衣架上的大衣;空气中弥漫着灰尘与霉菌味道,还有一股浓重的恶重,橘黄色的加菲猫硬五体投地,全身硬梆梆的。
商店的货物散落一地,收银柜摆放的一台收音机,滋滋滋地发出忽远忽近的电流声。
酒吧里面,不少酒水掉在地上,布料制成的装饰烧得只剩下几块红色绒布碎头,地上也有玻璃碎片。
学校几乎是一排柜子似的楼房,底下是活动的空地。拱形的黑色铁架,牌上写着弥德威琪小学。
教学楼的办公室里,摊开的花名册上,白领蓝裙校服的女孩怯怯的眼神照片定格,很明显地不自信,阿蕾莎·格蕾斯彼,以及丽莎·古奇两个名字,分别用不同颜色圈起来,其中阿蕾莎·格蕾斯彼用的黑色字并且打个了一个叉。
走廊两侧都有教室,稍大的那间,有套桌椅格外显眼,桌屉与椅面堆满了废纸团,里面有发尖的细针与图钉。桌面不同的字迹,写着同一句话:滚出去,恶魔!
女厕所隔音,背折下半身,手腕、脚踝、脖子,缠绕铁丝荆棘的跛腿男人,穿着蓝色的清洁工制服。他的双眼和耳朵都被细密的手术线缝上,嘴巴虚张着,两块颌骨打了固定的铁钉,绷紧的腹股处微微凹陷,头朝下侵在马桶里,每次活动都废水倒流而出。制服的铭牌,写着他的名字柯林。
巍峨高大的教堂,典型的哥特式风格,尖顶的钟楼,几只红眼睛的乌鸦停歇。高大的漆黑色大门,宛如戴在脸上的面具,自欺欺人地隐藏内心的丑陋。曾经有一群信仰天佑会的教徒,聚在这里日夜祈祷,祈求虚假的安宁。
它既像是染在现实布料上的染料,又或者是揭开粉饰表皮,底下千疮百孔腐烂发臭的伤口。
黄泉镇墨守成规的灵体,抱着侥幸的心理,无视身周发生的一切。周围的环境的变化,竟然无法支援他们固执而已经被驯化的行动,即使原本的器皿,手中的食物、乐器已经消失,他们也假装手里的东西依然存在,滑稽地出演了一场名为皇帝的新装的黑色默剧。
踉踉跄跄的瘦小身影,从蒙蒙的雾气跑出。肉色的皮肤干瘦得像风干的腊肉,它们没有上肢,胸膛的肋骨节节分明,连同头部也被紧绷的皮肤包裹,只剩下一张虚张着的嘴巴。
留在原地没有散去的灵体,正好处于紧身衣前进的路径,黑亮的液体瞬间喷出,不均匀地喷洒在灵体身上。
淋到紧身衣喷射液体的灵体,就像着火一般无法保持原来的冷静,继续把戏扮演下去。阵阵黑烟从染到液体的的灵体冒出,就像燃烧时产生的黑烟。没过多久,便在空气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见到同伴诡异死亡的灵体,终于开始逃跑与躲藏。黑色的洪亮,从建筑物里不断爬出,一只只六足的人面甲虫嬉笑着淹没逃跑的灵体。但也有跑得快的灵体,先行一步,暂时摆脱了困难。
前方的路口,手持巨剑的三角铁,**着上身,狂暴无比地直接将灵体灭杀。
黄泉镇发生的变故,使月华跑出去查看。同一时间,莲实与跑回了小屋。
姐妹二人在街上四目相对,莲华站定,做好了心理准备,向月华向去。
“姐姐!”
莲实为什么会在这里,她没跟婆婆出去吗?还是说,婆婆临时改变主意,反悔不送莲实出去?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月华的温柔清浅如梨花酿,淡淡的酒酿若有若无的梨花香。
莲实突然发现,月华以前对她是温柔的。现在的眼神,看她就像一个无足轻重的陌生人。
“姐姐,我,我……”
“进来!”月华拉过莲实的手,走到屋子里,并把房门关上。她看见莲实的背后,黑色洪流由小变大。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却感到了凛冽的危险。
“说!为什么回来?”月华说话生冷得像陌生人。
莲实的心瞬间钝痛,她痴望着月华抿紧的淡色唇瓣发笑。
“姐姐……”
“你做错了什么?惹婆婆生气?!”
月华隐约猜出黄泉镇即将不复存在,颠覆黄泉镇的人,大约是那两个年轻的女孩。
马上,这间屋子也不安全了……
“姐姐……”
“我没有你这样不听话的妹妹!”月华忍痛别过头去,压抑着怒气道:“你走,快走,走得越远越好,我不想看到你这个累赘,姐妹情深的游戏我玩腻了……”
莲实既乖巧又可爱,还会跟我这样不善言辞的人聊天,逗我开心。
有你的陪伴,我才鼓起勇气,活到现在,姐姐怎么会生气呢?
对不起,姐姐是个骗子,不折不扣的骗子。
原谅我,原谅我的自私,我只是想你好好活着……
“回不去的……”
莲实虚弱地开口道。
不到南墙不回头。可是,撞得头破血流,还是想呆在姐姐身边,想要亲吻淡色的唇瓣,想要在姐姐怀里撒娇……
这样糟糕的我,这样丑陋的妹妹,自是配不上和风霁月的姐姐。
但是,这样不堪的我,只是被姐姐讨厌目光注视,都有让人害臊的酥麻感。
因为,姐姐在看着我啊……
月华害怕自己忍不住心软,强硬地说:“一会儿,我就去找婆婆。”
“已经是最后一趟列车了……”
“我拒绝了婆婆,不让她将我复活,任性地跑回了这里。”
莲实卑微而小心地抓着月华的指尖,不敢用力害怕只是一场泡沫般的绮梦。
“我知道的,姐姐讨厌我的吧。”莲实小声抽泣,“我不像姐姐那样能干,只顾着耍自己小性子,卑鄙地占有姐姐的温柔。”
“莲实……”一向懂事听话的妹妹,放弃再世为人的机会,跑回囚牢一般的黄泉镇,是舍不得自己这个姐姐啊。
月华的心潮澎湃,又软又暖又酸又胀的滋味,填洪她的心房。她不得不承认,看到莲实出现的那一刻,她欣喜得差点就要勾起嘴角。
莲实满脸悲戚,说出去会被姐姐更加讨厌吧。
“虽然姐姐讨厌我,不想见到我。”
“但我不会走,即使你赶我出去,我也会死乞白脸地赖在这里。”
莲实捂住自己胸膛,似乎有颗心在扑通扑通地跳动。
“因为我喜欢姐姐,不是亲人之间的喜欢,不是朋友之间的喜欢,而是恋人一般的喜欢啊!”
说出来了,终于说出来了……
瞬间地感到解脱,莲实指尖的触感,渐渐地脱落。
月华修长的身影,在剧烈地颤抖。
莲华闭上了眼睛,主动把自己的脸递上去。
预想的疼痛没有发生,莲实感到温润的手,轻轻地捧着自己的脸。
睁开双眼,失神地看着,那双如初春凝结着的薄冰的眼眸,融化得像一团春水。
我是在做梦吗?莲实失神地看着,眼睛里泪光闪闪的月华。
如果这是梦,她希望一梦不醒。
“谢谢,可我是你的姐姐……”
月华不曾想过,莲实会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她竟然喜欢上了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姐姐,而且她这个不合格的姐姐,不但没有下面拒绝,反而还说着模棱两口的话,心时暖乎乎的。
她是高兴的,虽然从未表露,她对莲实的占有欲,不比莲实的少。假如她还活着,莲实带着一个陌生的人过来看自己,她说不定会嫉妒得当场杀死那个给予莲实幸福的人。
莲实不敢奢望太多,姐姐没有赶走自己,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
轻轻地俯身,少女青涩嘴唇,宛如天空的云朵。
月华突然发现,她曾经以为的爱情,不过一厢情愿地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
爱情是双向奔赴的旅程,只因为眼中有彼此,千山万水若等闲。
“莲实,你害怕死吗?”
“我不怕!”
月华轻轻地问道,两对相似的脸庞接近。
抵死地缠绵,像是融化春水,将全身包围。只是一个简单的吻,浑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都像是塞满了对方的气息。
“傻妹妹,这个才叫做吻。”
黑色的人面甲虫挤破木门,两个女子左右手十指相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