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不吃那么多了,死就死吧。在阿蕾莎和富江因爱生恨,强行喂自己吃下这堆东西,与自己誓死如归地人吃下这堆东西之间,季夏选择了后者。
她闭上眼睛,先扒了口米饭垫底,这份看似正常的白米饭,充斥着烟熏的味道,嘴巴里咀嚼着的好像是一块烟熏肉,却又像是米饭的质感,虽然吃着不习惯,但也没有难吃到吐。
莲实看着形同嚼蜡的季夏,心里生起了同情。还是姐姐对自己好,不用吃这种东西。
全程参观了阿蕾莎与富江下厨过程的莲实表示,她就是魂飞魄散也不会吃这两个女人做的东西。那已经不能称之为食物了,明明下厨的过程没有问题,可是这两个人因为各种意外,就是能做出一堆令人大跌眼镜的东西。
现在放在季夏眼前两份早餐,已经是代表阿蕾莎和富江厨艺的最高水准代表。
莲实决定还是忘掉那些可怕的记忆。月华去了外面散步,搜集食材的阿蕾莎和富江,却没有遇到月华。
季夏把嘴里的烟熏米饭咽进去之后,一言不发地从姜山里挑出一块看上去比较正常的肉片,送到了自己嘴里。她对自己的身体,感到了愧疚。
对不起,请你原谅我,我的身体。
那块肉根本没有肉味,那座姜山的味道仿佛浓缩在小小的一片肉。季夏的眼泪,当即稀里哗拉地流。
富江心里得意,提醒道:“好吃也不用流眼泪嘛。”
“我不这么认为。”阿蕾莎嘴上这样说,却感到了危机。
“还可以……”
“你的声音怎么变了?”富江一脸不解。
嘴里似乎有熔岩随着口水吞进了肚子,季夏吸了吸鼻子。
“没事……”
她沙哑着嗓子,改用刀叉切了一小块肉,放进自己的嘴里。
天呐……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
这么奇怪的味道?!
小小的一块肉里,竟然藏有酸甜苦辣咸五味,还有复杂到无法分辨的气味。
季夏在心里大吼,舌头都要坏掉了!
阿蕾莎与富江的厨艺,与她们的美貌成反比。季夏发誓,从今以后都不会让她们有进厨房的机会,厨房就是这两个人的禁地。
“我吃饱了。”
季夏放下餐具,用比之前更虚弱脚步,走出屋子外面。留下来吃完这两盘东西,她的命恐怕都要交待在这里。
阿蕾莎和富江没能分出胜负,脑子抽了尝起了对方的早餐。
阿蕾莎:“放**你做的东西,能放进嘴里吗?”
富江:“死鸟人,你做的东西一阵怪味儿,能吃吗?”
两女脸色齐地一变,把嘴里的东西吐了出来。她们终于明白,天才靠的是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与百分之一的天分,但是后面百分之一的天分,比前面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还要重要。她们两个,都是不折不扣的厨房杀手。
季夏坐在门口,猛地给自己灌水,阿蕾莎和富江追了出来。
“对不起……”
“对不起……”
季夏连忙把手里的水扔回洛神之泪。
“唉,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我们吃过了……”富江的眼睛带着心疼。
阿蕾莎在责备自己:“那已经超出了食物的范畴……”
“你们都知道了……”季夏这时也松了一口气,撒了一个谎就要用更多的谎圆。
“其实,出没你们说得那么夸张,还是可以吃的。”
阿蕾莎和富江像斗败的公鸡,季夏并不怨她们,她们也是一番好意,只是自己无福消受。
“莲实,你姐姐呢?”季夏没有看到月华。
“她……她去散步了……”莲实不是小孩子,月华出门很有规律。姐姐出门是有事要办,但她不准自己跟着。她下意识地替月华保守秘密。
季夏没有起疑,请求道:“莲实你对黄泉镇比我们熟,可以带我们去转转吗?”
“没问题。”莲实赶紧答应,她想帮月华做的事,替她保守这个秘密。尽管莲实不知道是好是坏,但她选择无条件相信自己的姐姐。
季夏三人加上莲实,一共四个人在黄泉镇走动。
街道还是跟从前那样热闹,那些因为战斗毁坏的建筑物,还有石板板与昨天天亮时一模一样。
季夏看到那个卖金鱼的大叔,大叔和善地抚着下巴的胡子。
“随便看看,第一次捞免费哦。”
她听过这句话,昨天发生的事,季夏没有那么容易忘记。
她停了下来,昨天关于声音的记忆在复苏。
“红豆丸子,又香又糯……”
“剑玉、花牌、羽子板……”
“美味的纳豆……”
一样的台词,一样的语调,一样的音高,一样的音色,更可怕的是,他们脸上的微小的肌肉抖动,都给季夏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那些人的眼神,穿了一层皇帝的新装,嘴上热情洋溢的话语,招揽路过的客人,或者制作玩具之类的东西。但是,他们的眼睛是冷的、空洞的、虚无的、失魂落魄的。
“黄泉镇的时间,停在了祭典举办的那一天……”
可怕却又合理的想法,季夏抬头问莲实。
“他们都有自己的意识吗?”
莲实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她觉得这里的人,就像游戏里的NPC,没有什么实感。季夏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她的脑子。
“他们有自己的意识?”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一种巨大的绝望突然包围着莲实。
“我也是猜测,没有证据。”
莲实的精神状态好像有些不稳定,季夏的话好像粉碎了她一直以来的天真。
“继续走吧,说不定我的想法是错的。”
可季夏清楚,自己说的是实话,那些被带到这里的灵体,也成了这里的居民。他们的经历,与自己现在看到的灵体相比,好不到哪里去。
“今天的天气真好,我们去海边玩吧,带上健吾。”
她是……
浅色驼毛呢子大衣,骨子里散发的优雅,还有眼角浅薄的鱼尾纹。她在候车室见过这个女人,她们以一种意料之外的方式相遇。
“女士你好,我们见过的,在车站的候车室,你应该记得我……”
“滑雪?这个时候哪里有雪,只能出国了,时间够用吗……”
穿着驼毛浅色呢子大衣的女人,在季夏面前经过,她目不斜视地笑着说话,可她只有自己一个人。
季夏深吸一口气,莲实则深受打击。季夏几乎刚说完安慰的话,这种她不曾设想的可能,以可怕的速度在她的眼前应验。
莲实大受打击,挤出笑容道:“我该回去了,姐姐看不见我会担心的。”
“莲实……”
月华把自己的妹妹保护得太好,竟然使她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却没有察觉黄泉镇是一个多么令人绝望的地方。
“我们帮不了她,这种事只能靠她自己想明白。”有朝一日突然明白,自己被整个世界拋弃,这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阿蕾莎明白这种滋味,她有丽莎的陪伴,并不觉得孤单。而那个叫莲实的女人也是幸运的,她有自己的姐姐。
富江吸取昨天的教训,没有说不合时宜的话。在莲实这个电灯泡走后,她都想来个弹冠相庆,跟季夏香一个。可是,她觉得这样一定会惹季夏生气,所以没有实际性地付出行动。旁边还有阿蕾莎守着,她的心思也只能在心里藏着。
“……就决定去海边了,到时候可不许反悔哦。”浅色驼毛呢子大衣的女人,像是在跟旁人撒娇。但她的眼睛里没有丝毫光彩,她羡慕季夏、阿蕾莎和富江可以不被限制地在镇上自由活动,不必像她那样必须一次次地经历死亡的那一天,掘出埋进墓地的自己,拉到太阳底下鞭尸。
开弓没有回头箭,她自己选择的路,赤脚在玻璃碎片铺就的路,割得血肉淋漓也是自己活该。她变成怪物的时候是有意识的,只是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那种毁灭一切,将一切归为虚无的情绪淹没了她。某种程度上,怪物的意志相当于另一个她,就是这样她才更加地感到痛苦。
“健吾……健吾……”她走神了,动作严重变形,欢快的步子,遇到了泥泞的路面似地,渐渐地慢了下来。泪水在她眼睛里溢出,她想念她的儿子健吾。她以前有多爱那个男人,撞破他和那个狐狸精的事,心里的恨就要那么多。
早上散步,那个男人还牵着她的手,商量着一家人趁儿子暑假去哪里玩。但是,下午她就收到了匿名信,里面一个字也没有,那对奸夫**的“激情”照片足以说明一切。她看到那个男人,撕下了自己斯皮,和那个女人像两条快要窒息的鱼,白花花的肉体在床上纠缠。
她与他在床上的时候,从没有见过那样的神色。像一头只知道交配的野兽,死死地把那个女人按在床上。脑子里,仿佛响起那种有节奏的声音。握在手里的照片,慢慢地被她抓皱。她的电话请婆家那边的人调查,半小时不到,她就知道了那对奸夫**行云雨之事的地点。
她彻底地对那个男人失望,手里的照片还能解释成一时行差踏错。但这一次呢,他上午才跟自己温声地谈过,吃过午饭就去找了那个狡猾精。
电话没有挂断:“小姐,你不要冲动,我们已经把这件事,跟董事长说了……”
一只响着的话筒,安静地躺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