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泽又道,“你姐姐其实一直很想你,我听说是她主动抛弃了你,为此她一直很后悔,但却不敢下山去寻你。”
雨泽犹豫几番,最后斟酌道,“你恨她吗?”
恨吗?
在当年陈家老爷做出决定要把陈小雪嫁给刘家老爷之后,他们姐弟俩就被关了起来。
还好那年不知道三环市发生了什么事情,反正各家家主老爷全都聚起来商议什么事,家中一些好手也跟着去了,这给姐弟俩的逃跑创造了很大机会。
谁也没想到,陈小雪竟然一直在藏拙,她早就是练气期的力量了,却还一直以锻体示人。
在机会出现后,陈小雪几下打倒看守她的人,又找到了年幼的陈维桢,就要带他走。
当时的陈维桢什么都不懂,只觉得姐姐好厉害,一出现就把不让他出去的坏人打跑了,然后一把抓住他,能跳好高好高,跑起来好快好快。
家里的好手虽然不在,但对付一个练气的小鬼本身也不需要什么好手。
所以尽管陈小雪带着陈维桢跑掉了,但又很快被追上,被打伤之后躲了起来。
这还是因为家仆们顾忌她是要嫁给刘家老爷的缘故,怕打的太狠,毁了容,留了疤,不好看了,家主回来要抽死他们。
躲在一处围墙之后,陈小雪抱着陈维桢,看着年幼无知的弟弟哭道,“维桢啊维桢,姐姐要是跑了他们肯定会把气都撒到你身上,你以后的日子就不好过了,但姐姐要是带着你被抓住,明年姐姐可能就没命了。”
陈维桢不懂事,只是伸出手帮姐姐擦去眼角的泪水。
哭着哭着陈小雪下定了决心,她把自己的上衣脱下,又找了根长棍架起来,交给陈维桢道,“听话,等会儿姐姐大喊一声,你就往出跑,好吗。”
“嗯。”
幼小的陈维桢对自己的姐姐全是信任,他还不明白姐姐是要做什么。
外面的家仆门听到围墙后传来一声呵斥,认出那是陈小雪的声音,翻过墙,在夜色中只看到陈小雪的衣服在夜色中向某个方向移动,顿时家仆们全都追了上去。
而真正的陈小雪,则收敛气息,借助掩护,从相反的方向跑掉了。
十几年后。
天地幽蓝,大雨滂沱。
外表稚嫩的雨泽在泥泞的路面中,一脚深一脚浅向宗门的大殿走去。
那里供奉着一颗据说是师傅从东海带回来的灵珠,可以活死人肉白骨,只要把它带过去,就还有救,还有救。
熟悉的人都死掉了,往日里总是相互争斗,嬉笑怒骂,一起喝酒吃肉的兄弟姐妹们都静静地倒在地上,只有血水和雨水混杂在一起,慢慢流淌。
但是啊,尽管气息微弱,可还有救啊,还有人活着啊,只要能够及时得到治疗,还有人能活下来。
最起码,最起码要救一个,要救一个。
雨泽走到了大殿处,她打开放置灵珠的神龛,那珠子果然温润如玉,在那珠子的青光中,雨泽的伤势慢慢恢复,力气也逐渐回来了。
果然是好宝贝。
她马上拿起珠子就要去救人,却不想那个最先被邪魔蛊惑的师兄也还活着,他身受重伤但也找到了这里。
“那珠子,把那珠子给我!”已经入魔的师兄身上冒着黑气,就要去抢夺。
雨泽自然不给,她本不是师兄对手,但那位师兄在之前的战斗中早已经脉寸断,丹田具碎,功力几乎流失殆尽,这才让雨泽能和这位师兄旗鼓相当。
争斗中,雨泽以手为剑,刺穿了师兄的胸膛,将那位师兄杀死,但那珠子也被击碎,神力尽失,沦为废品。
最后雨泽只能看着本应得救的其他人在她面前慢慢咽气,自身却无能为力。
知道自己活不了了,那些还有口气的人都向雨泽交待了自己的后事,希望雨泽能够在他们死后完成他们的遗愿。
那个叫陈小雪的女人是这么说的,“我有个很乖很乖的弟弟,他是个好孩子,但我抛弃了他,我一直不敢去见他。我好想他啊,但我不敢见他,我没本事救不了他,你能不能替我去见一见他,看看他过的好不好?代我说一声对不起,对不起当时没带你走,对不起抛下了你,对不起欺骗了你。如果可以话,如果你有那个能力的话,帮帮他。”
杂物间里。
听到雨泽问自己恨不恨那个姐姐,陈维桢道,“恨,刚开始几年确实恨。”
“现在不恨了?”
“倒也不是,只是不会像以前那么亲近了。”陈维桢问道,“你觉得善是什么?”
善?
雨泽有点不太明白陈维桢的思路,不是在说陈小雪的事吗?怎么开始论善了?
没等雨泽回答陈维桢自顾自道,“我觉得易子而食就是善。”
易子而食雨泽当然知道,粮尽,饥荒,人们饿的受不了就会交换子女当做食物。
但这种人间惨剧怎么称得上是善呢?
陈维桢又道,“如果食物充足,还会发生这种事吗?”
雨泽道,“当然不会。”
又不是变态杀人魔,有吃的哪个正常人会做这种事。
陈维桢道,“如果单纯只是为了饱腹为什么还要易子?直接食不就可以了吗?多这一步是为什么?”
少年道,“因为不忍啊,对自己的孩子实在下不了手,所以只能和别人家交换,而这份不忍我想就是善吧。”
“如果不是家主逼迫,如果刘家老爷不是一个暴虐的人能好好对待他的妻妾,姐姐还会逃走吗?自保罢了,虽然说不上什么好的行为,但我也不会太过憎恨她。”
“姐姐是在无法逃走之后才决定扔下我,她一开始是想带我一起走的,所以不恨。但她终究抛下了我,欺瞒了我,芥蒂一直是存在的,想要像以前那样亲近是不可能的,如果她此刻出现在我面前我大概会假装不认识她。但能听到她平安的消息,知道她进入上界了,我为她高兴。”
最后少年看着雨泽道,“感谢你为我带来了这个消息,这是我这么多年来一直想收到的礼物,谢谢你。”
然后那少年抓起背上的长袋,轮了两圈胳膊,“吃饱了,吃饱了,剩下的饼你吃吧,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你要去干什么?”雨泽问道。
“去练剑,现在可是修行的大好时候,可不能怠惰。”少年负剑而出,只是声音有些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