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恶啊,被摆了一道,她伏下身躯那一刻表现出的果断和平时完全不同。
我的箭射穿了佣兵的右手,我了解这群人的脾气,看来之后要摆平这事又得花上一笔钱了,然而伊莉丝接下来的行动却打乱了我的计划,尽管我之前并没有见过伊莉丝战斗时的样子,但是她现在表现出的能力显然超过了我之前最悲观的估计,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便已经用佣兵的利刃刺穿了它前主人的心脏,那名在过来的路上不断吹嘘自己杀人如麻的壮汉此刻却只是一脸震惊的跪在地上,我甚至觉得他可能都没有理解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鲜血伴随着他的惨叫从口中溢出,但是只持续了一小会儿。
在那之后,她望向我的方向,我本来以为她会果断地冲过来扭断我的脖子,但是出乎意料地她并没有对我表现出预想之中的兴趣,仅仅是瞥了一眼便转向了另外两名伏击者。然而仅仅就是这一瞥,却已经让恐惧支配了我的身体,悲伤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但是她的眼神中却已经没有了某种人类才有的东西,取而代之的是某种野兽般的专注,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她甚至都不屑于解决因恐惧而无法动弹的我。
“那么,让我们继续吧。”伊莉丝兴奋的声音刚刚传来,她的身影便从我的视野里消失了,我也暂时被从恐惧中解放了出来,我意识到自己的计划恐怕面临严重的问题,至少在目前,想依靠自己手头的这两个人——此时外面的骚动忽然停了下来——好吧,这仅剩的一名佣兵是不可能解决了。
我爬出车厢的时候,刚刚那名显然已经投降的佣兵正倒在地上抽搐,而另一个则明显和之前的我一样被吓破了胆。伊莉丝转向我们,然而这一次我努力抗拒着那摄人的压迫感,一面靠无谓的对话稳住另一名佣兵,一面用颤抖的手握住了驮马的缰绳,我必须逃回去,尽管从理性的角度分析的话,这可能会导致我永远失去捉住魔女的机会,但是直觉告诉我,她绝不会逃走,就如同野兽不会放弃它的猎物一样。
很快,佣兵的惨叫声传来,但是距离已经拉开了,拉车的驮马并不适于骑行,她注定会在路上耽误多得多的时间,这让我有机会回到村子里调整自己的计划。
之后我便回到了伊琳诺尔,但是很显然贾德并不打算束手就擒,远远地便能看到包围着贾德家的佣兵,但是在我靠近其坐落的小悬崖的时候,有人从二楼的窗户跳了下来,但很显然他准备的并不充分,还未能调整好姿态就狠狠地摔到了悬崖下面,我跳下马,将匕首握在手里,不过我很快意识到这并没有必要,原因很简单,因为就算我什么都不做他也没多少时间了。
贾德躺在地上,悬崖的弧度让他看起来就像半坐在崖下一样,长剑的尖端从他的胸口穿出,我并不认为一个人再被长剑刺穿了胸口之后还能打破窗户从二楼跳出来,所以很显然那把剑是在他从悬崖上滚落的时候才进一步**他的躯体的。他的剧烈的咳嗽了两声,但是很快平静了下来。村里的灯光并没有照亮这片坡地,黑暗之中,贾德眼睛的反光朝向了我的方向。
“复……仇……的感觉如何?”他低沉的声音并不连贯。
好极了,但是我却并没有说出口,因为我知道那不是事实,虽然我厌恶、鄙视、仇恨着眼前的这个人,但是在他即将死去的时候,我意识到我对他的感情要比我自己以为的复杂得多。
“我……终究还是成功了……把你培养成了和我一样的人。”
“我和你不一样。”
“一样的,你天生……”
贾德似乎想把头转到正对着我的方向,但是很显然伤口的剧痛阻止了他,然而在短暂的停顿之后,他仿佛丝毫不在乎进一步撕裂的致命伤一般完成了自己先前的动作,“你天生就是和我一样的人。”
“我说了我和你不一样。”
“嘿嘿,你很快就有机会证明这一点了。”
贾德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很快他似乎预见到了某种征兆,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好像要把整个身体排空一般,“感谢四神……虽然给了我一个窝囊废儿子……但至少……他的女儿还算是个不错的继承者……别了,我亲爱的孙……”
他最后的话让我十分不甘,仿佛他一直以来残酷地对待我是为了培养我一般,的确,我承认自己在某些方面和他越来越像了,但和他不同,我不会出于他那般变态的控制欲而去扭曲他人,也不曾出于贪婪而阴谋暗算自己的伙伴,如果不是为了复仇我甚至不想伤害任何人,我……
脑海中浮现的身影打断了我的思绪,笨拙的拉着裙子的伊莉丝,对着复杂的衣服苦恼着的伊莉丝,因为射箭失败而努力掩饰羞赧的伊莉丝,悲伤而又急切地向我伸出手的伊莉丝。
我扭曲了她,暗算了她,伤害了她。仿佛一个被困在黑暗的洞穴里的人终于重见光明一般,忽然涌入意识的真相让我一瞬间濒于窒息。过了好一会我才平复下心情,至少,自己只伤害了她一个人,然而虽然我没有直接看到,但是恐怕被自己骗走的乌西莫尔大叔也已经凶多吉少,我不停的编造着各种理由掩饰着自己的慌乱,在混乱之中我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走回了村庄中央的小广场。
村民们被围在开阔地的中心,就如同他们之前的宴会一样。身着轻甲的奥赫斯正站在他们面前,大声宣讲着什么。
“诸位不需要惊慌,我们与诸位无冤无仇。我们只是应朋友之邀,过来帮忙解决一点点小问题的好心人而已。”奥赫斯近乎银白的头发在火光中十分惹眼,让人不由得把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将诸位请到这里,也只是单纯地想给大家讲个故事罢了。”
奥赫斯摘下了自己的高顶盔扣到了胸前,好像他的手里真的拿着一顶礼帽似得,“在遥远的南方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有一位领主对自己的封君十分不满,而他的封君当时刚好巡游到了他的城堡,这位领主摆出丰盛的宴席款待自己的封君,众人皆以为宾主尽欢之后领主会和自己的封君和解,然而在封君向他举杯感谢的时候,他却趁着封君将酒一饮而尽的时候割开了这个可怜人的喉咙,大神泰兰度被他的残暴震惊,对这位残忍的领主降下了诅咒,他身上每一处被封君的血所沾染的地方都开始腐烂并永不会愈合,疼痛让这位领主变得更加残暴和恐惧,他终日徘徊在自己的城堡里,慢慢地他的家人和属民都因恐惧而离开了他,但在某个南方的古堡里,他到现在都在承受着永恒的痛苦和折磨……”奥赫斯夸张地演绎着,但显然他并不只是打算简单的讲一个故事。
“好了,现在诸位谁能告诉我为何神明要向他降下诅咒?”奥赫斯环视着众人,但是很显然并没有人愿意在这个时候多嘴,最终他把目光定格到了跪在一旁的老佣兵身上,他们是贾德当初的同伙,穿着暗淡的皮甲,武器早已被收缴,三个人无精打采地看着地面。
“因为他背叛了自己的封君。”最终一个白发的佣兵在奥赫斯的注视下低声说出了自己的回答。
“背叛的确不算什么正当的行为,但是很显然在神的眼里也算不上什么重罪,不然我早就全身都烂透了!”
奥赫斯发出夸张的笑声,声音尖锐得犹如金属的摩擦声。模仿着歌舞剧一样,奥赫斯很快收住自己的声音,然后用朗诵一般的语调说道:“他受到诅咒是因为他身为主人却杀害了自己的客人。”在回音散去后,整个伊琳诺尔陷入一片沉静,火把的噼啪声成了唯一的声响。
“而我!”在刻意的停顿之后,“的一个朋友!我们共同生活了很久,他是我的战友,我的导师,和我的兄弟,我对他的感情丝毫不亚于你们对于你们村长贾德的‘敬仰’之情!”
“然而正是你们敬仰的贾德村长,在我们友善的前往他的住宅拜访的时候,将我的朋友残忍的杀害了。”奥赫斯变戏法一般将手中的头盔端平向村民们展示了摆放在当中的东西,村民们爆发出惊恐的唏嘘声,因为头盔当中有一颗血淋淋的头颅。
“哦,我亲爱的……抱歉,亲爱的,我忘记你的名字了。”
奥赫斯的脸上浮现出了扭曲的微笑,“我亲爱的秃头,你就这样离我而去了,你留在‘大酒缸’的那个小杂种该多伤心啊,他再也见不到他的父亲了。”周围的佣兵们发出了稀疏的笑声,“但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是作为客人被这个村子的主人杀害的,多么残忍啊!看看这群人,就算我愿意宽恕他们,神也不会的。”
“所以诸位,你们都被泰兰度诅咒了,你们注定要永生永世承受你们根本不敢想象的痛苦和折磨。”奥赫斯把头颅扔在了地上,任其滚到角落,“神明是多么残忍,竟然要让你们这群可怜人承受如此残酷的命运,但——是——我!奥赫斯佣兵团的团长!奥赫斯大人!是仁慈的!我愿意为你们献上我最仁慈的馈赠!我!将让你们跨越痛苦的折磨直抵终点!”
奥赫斯拔出了腰间的长刀,高高的举起,“我!赐你们——死!”
话音刚落便一刀砍下了刚刚答话者的头颅,佣兵们纷纷拔出武器,一时间利刃划过血肉的声音,村民声嘶力竭的惨叫声,还有人群互相踩踏碾压的声音响成了一片,噩梦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