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的几个人穿着一般很少会见到的华丽服饰,无论是镂空的领子还是褶皱的垫肩都充满了与一般市民截然不同的风格,鲜艳的布料更是充满了荒诞的意味,不过对于游吟诗人来说,这般穿着并不算怪异,在这个小小的乐团中,恐怕只有伊莉丝会穿着素色的长裙上台演出。
在稍微对照了下记忆中的印象后,伊莉丝大致分清了眼前这几个人的身份。
离自己最近身着绿色短衬衣的是这支乐团目前的领队科尔米,不过毕竟是临时组成的乐团,所谓领队也只是代表诸人联系下一个工作的地点而已。科尔米性格随和,所以作为领队来说还是颇为称职的。此刻的科尔米脸上正充满歉意,很显然他把伊莉丝醒来的原因归咎为众人发出了过大的噪音。
而不远处一脸不在乎神情的则是埃里克,原本就有些宽大的蓝色长袍在他的身上显得更加宽松,然而配上埃里克那张轻浮的脸,不仅让人疑惑他消瘦如此的原因究竟是营养不良还是纵欲过度。埃里克原本是乐团中的六弦琴手,不过在伊莉丝加入之后他就只能去弹他并不算很擅长的曼陀林了,这让埃里克十分不满,不过为了显示男子的气度,倒也没有什么特别针对伊莉丝的地方。
局促地站在衣柜边上的是索米,他是乐团里最小的成员,据说是科尔米的远房亲戚,本来是打算跟随科尔米去内尔湖的游吟诗人集会进一步学习游吟诗人的技艺的,不过目前因为围城和表哥科尔米一起被困在城里,曼陀林姑且还是可以弹的,不过其人似乎更喜欢六弦琴一些,所以经常向伊莉丝请教演奏的技巧,因此算是乐团中和伊莉丝比较亲近的一个。
站在床头的大个子名叫尼赛尔,是乐团中唯一一个佣兵出身的,据他本人的说法,他凡是带弦的都可以弹,凡是带嘴的都可以吹。不过听过他的独奏表演之后,伊莉丝对此深表怀疑。尼赛尔自从伊莉丝加入乐团之后就开始毫不掩饰的展开了追求,然而很显然伊莉丝完全没有接受的可能。
守在房门边上的是沃尔,是唯一一个比伊莉丝还要晚加入的乐团成员,根据记忆,他一个十分沉默寡言的人,但同时也是整个乐团里演奏技巧最高明的人,在大多数情况下,乐团的表演基本上就是沃尔和伊莉丝的合奏而已。不过沃尔似乎并不十分关心乐团的事务,每次分完报酬基本就会消失不见,所以他会出现在伊莉丝的房间里还是颇为令人意外的。
【怎么忽然就这么严重了,昨天不还是好好的么?】
这毫无疑问是所有人目前最关心的问题,然而伊莉丝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总不能说是因为自己忘记吃药导致的吧,虽然事实如此,但是在这种氛围下,伊莉丝还真的说不出口。
【大概是最近天气转凉的缘故吧,我的身体原本就不是很好。】
这倒不是撒谎,毕竟已经病死过一次的人怎么都不太可能说身体很好吧。不过伊莉丝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太多纠缠,于是抢先发问道。
【你们怎么都来了,晚上没有演出了么?】
【哦,对了,你还不知道。】
科尔米倒是语气如常。
【从今天早上开始王国就开始了新一轮的攻势,佣兵们这会都已经上城戒备了。】
【又要攻城了?不是昨天才开始准备的么?】
这边的战争和“我”印象中的有很大的不同,虽然两边都会采取围城的老办法,但是在具体的实施上却有很大的区别,在原本的世界,中世纪的攻城往往会在城墙之下实施围困,把整个城池围的水泄不通,然而在这边却并不可行,首先这边的军队规模实在有限,整个佑拉都处于一种伊莉丝无法理解的精英主义之中,无论是进攻方还是防御方都没有大规模动员平民的意向,这使得围城往往是不完全的。
不过相对原来的世界,这边相对于进攻方的一个优势就在于,除了开拓多年的大路之外,其他的路径往往风险极大,因为森林中所栖息的不仅有危险的野生动物,更有一般护卫难以抵抗的魔物,这就让守城方的在补给通道上的选择变得十分有限,围城方只要死守大路就可以保证实现和原来的世界一样的围城效果,按理说只要切断补给通道,那么守城方的投降是迟早的事。
然而事无绝对,比如现在敦巴伦之所以还能让一群佣兵每天在城内饮酒作乐就是因为通往科尔迪内尔方向的封锁被北方联军多次突破,大量的补给被成功送入城内,这不仅大大的提振了联军的士气,也使得王国军的围城计划几近破产。
根据敦巴伦街头的说法,现在的王国不比以前,高度的封建化使得王权被削弱到了可怜的地步,各地的领主往往只提供极其有限的部队去支持王国的战争,这也就是为什么明明只有少量的常备军和征召而来的雇佣兵的北方联军能够如此坚信胜利必将到来的原因。
很显然王国那边并不想如此轻易的放弃这次兴兵的机会,于是就如同伊莉丝今天碰到的强行攻城就成为了某种意义上的常态,但是这种挥霍兵力的战法很显然难以持久,照目前的趋势估计,就算王国军战至最后一人大概也很难突破敦巴伦的城墙吧。
然而刚刚获得线索的伊莉丝很显然并不希望奥赫斯的行踪随着战争的结束而再次丢失,那么既然自己不能影响战争的进程,唯一能做的便只有加快自己的行动了。
然而在伊莉丝思考的这段时间,一旁的科尔米很显然又误解了什么,连忙上来询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并试图扶伊莉丝起来,平心而论科尔米的行为并没有什么不妥,然而就算是有限的肢体接触也很难不被伊莉丝所排斥,毕竟曾经身为男性,对于这种同性之间的互动多少还是有些抵触的,然而周遭的几个人明显没法猜出伊莉丝的辛秘,一旁尼赛尔的表情还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科尔米只好尴尬的收回了手,在交代了几句很常见的劝勉之后,便以保障伊莉丝的休息为由拉着乐团的人退出了伊莉丝的房间,只有还是小孩子的索米扑在伊莉丝的床边舍不得离去。
【伊莉丝姐姐你可要快点好起来啊,我们可是说好了要一起去内尔湖看游吟诗人营地的,而且……】
小男孩的脸上充满了担忧与焦急的神色。
【万一王国军打进来的话,我就找不到姐姐了……】
伊莉丝也不知道这种情况下该如何应对,只是温柔的抚摸着小男孩柔软的头发,然而小男孩却不知怎的忽然小声啜泣了起来。
【伊莉丝姐姐,索米,索米可能已经无家可归了……】
【无家可归是指?】
伊莉丝扶起了小男孩已充满泪痕的面庞。
【我听酒馆的佣兵大叔说】小男孩哽咽着。
【我家的村庄好像被魔女给毁掉了,一个人……一个人都没活下来啊!!】
小男孩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扑在伊莉丝的怀里放声哭泣了起来却并没有注意到伊莉丝僵硬在空中的手臂,痛苦的表情占据了伊莉丝的面容,伊莉丝和艾丽嘉的双重记忆让她对伊琳诺尔的毁灭产生了难以形容的愧疚感,而小男孩的话毫无疑问已经撕开了伊莉丝看似愈合的伤口。
然而即使因为血气上涌而几乎迟滞了呼吸,伊莉丝也只能继续无言的安抚着怀中的小男孩,过了好一阵,稍微平复下来的小男孩才急匆匆地退出了阁楼去追赶已经在楼下等待多时的同伴们,而伊莉丝在微笑着从窗口向他们挥手致意后就恢复了之前有气无力的样子,整个人蜷缩在床上,然而这份痛苦究竟有多少是来自这幅身体,又有多少是来自那份负罪感呢,如果自己没有出现的话,伊琳诺尔大概此时必定是另一番景象吧。
不过作为已经死过三次的人,伊莉丝已经不像“我”活着的时候那样容易陷入自怨自艾无法自拔了,很快伊莉丝便整理好的心态,毕竟如果自己不出现,伊琳诺尔最终也会在艾丽嘉和贾德的争斗中烧成灰烬吧。既然眼前已经有了线索,那么正好趁着这个夜晚去看看所谓的城防司令官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正在伊莉丝盘算着自己的潜入计划的时候,阁楼的门被小心翼翼的推开了,笨拙的端着托盘的莎拉显然已经紧张到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爸爸让我好好吃药……不对,爸爸让我监督你好好吃药。】
平心而论,这种腥甜的药粉虽然并不算好吃,但是比起“我”当初依照偏方吃的那些东西还是要好出百倍了,只是这种类似白糖的药剂真的会有什么作用么,伊莉丝一边这样思考着,一边把斗篷套在了剑道服的外边,尽管这幅装扮并不算很适合潜入工作,但是目前这事伊莉丝少有能切合自身尺寸的衣服了,失去意识的那段时间伊莉丝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要做这方面的准备,自然也就没有去定做衣服的计划。
看着被藏在床铺最里面的长刀思考了许久的伊莉丝还是决定暂时不要把如此显眼的武器带在身上了,不过那把曾经的战利品倒是很适合藏在衣袖里,其实就连伊莉丝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偏偏这把不甚实用的匕首成了伊琳诺尔为数不多的幸存者,不过毕竟是杀死过自己一次的武器,某种意义上也算是有缘了。
然而就在伊莉丝谋划着一切的时候,却并不能意识到,她所追寻的东西往往也在追寻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