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我下意识地扬起手头的残剑,却见上头的锈斑已然褪去大半,仿佛是为血液所净化一般,而锈斑一褪,暴露在的便是纤薄如冰的剑身,可以看到,这剑身隐隐有几分透明感,像是由温润软玉打造而成,与当初我所见的上官可怜的佩剑真的无比相似,说明后者真的是以前者为原型而打造的。
唰!
忽然间,一股拉扯力自这截残剑上蓦地传来,它竟是要自顾自地朝着某处飞去,而我下意识地便牢牢抓住残剑,本以为凭我的肉身能力控制住它的行动轻而易举,没想到这截残剑却是完全不理会我的阻拦,居然硬生生地将我拽到半空中,紧接着如离弦之箭般,朝着一个方向骤然射去。
目标方向是……菲利斯。
——不,不对!
我死死抓住残剑的剑身,视线从菲利斯身上瞬间掠过,落到她身后的那根石柱之上。
这根石柱从一开始便竖在广场的中心,约莫十米的高度,上头还雕刻着一把把形态各异的刀剑,而在方才的气流切割当中,整个石柱竟是毫无损伤的痕迹——事实上,岂止是这根石柱,这壁体上的一百零八座雕像也是如此,这些建筑体仿佛是由以异常特殊的物质打造而成,而一眼根本看不出它们的特殊之处。
「什、什么鬼!?你还会飞!?」
菲利斯显然被我的突然举动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从残剑的前进路线上闪身避开,但与此同时,她也不曾忘记对我进行补刀,手中蝶纹短剑蓦地一挥,我的周身顿时出现一只只华丽飞舞的冰莹蝴蝶,它们紧紧跟随着我与残剑的飞行路线,水晶般的蝶翼悄然闪烁之间,我的四肢与后背上已是留下一道道无比狰狞的伤口,甚至连眼角都被切割开,要不是我反应及时,恐怕眼球会直接一分为二。
拜这残剑浑然不知闪避所赐,我只觉血液像是不要钱似地疯狂倾泻而去,体温终于开始有明显地流失,好在离石柱的距离相当有限,当我察觉到反哺速度比不上流血速度的时候,那把残剑已经硬生生拽着我,一头撞上那根图腾般的石柱——
唰!
让我感到难以置信的是,我本来都已经做好头骨开裂的心理准备,可就在与这根石柱相接触的瞬间,我竟然丝毫不曾感觉到任何的冲击感,反而是只觉视野中突然亮起一片白光,像是一股绚丽的浪潮般猛地扑到我的脸上,令得我忍不住闭上双眼,而意识也是蓦地一阵恍惚。
我不知道在这期间自己有没有失去意识,至少我自觉记忆是没有断层的,可问题是,当我重新睁开双眸的时候,不仅已经变成双脚着地的站立状态,周边的景象也是无比诡异地大变模样。
「这是……什么地方?」
我无比错愕地打量着这片空间,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在白日做梦。
方才透过那山体中的穹顶,还能瞧见如春天般明媚的金色阳光,可现在那充满艺术气息的穹顶已经消失,封锁四面八方的山体也无影无踪,抬起头来,居然只见纯黑如墨的夜幕中,遍布着耀眼无比的繁星,甚至还有绚烂的极光勾勒出梦幻的轨迹,仿佛是盛夏时节的夜空,伴随着草丛中蟋蟀的鸣叫,连夜色都不显得沉闷,反而让人觉得天地无比空旷。
不过,这里听不见蟋蟀的鸣叫,毕竟大地上积着一层厚厚的冰雪,一株株凝着冰晶的冷杉零星地分布在四野,弥漫在大气中的也不是夏日的闷热,而是刺痛骨骼的严寒,虽然感觉不到一丝寒风,可光是如此我都忍不住连连打起哆嗦,口鼻间漏出的白气像是一团团的雾霭,在半空中兜兜转转,飘散到不知何处的高空。
——见鬼了,什么情况。
明明在我闭上眼睛之前,还在与菲利斯与紫发男子交战,怎么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切都变得莫名其妙起来,难道是我一头撞死在那根石柱之上,所以现在已经来到天堂了吗?
要知道,我们的组织取名为〈失落天堂〉,可不是因为我想要上真的天堂,这纯粹只是传达出我想要建立起人间天堂的美好心愿而已,再者,就天堂而言,这边也未免太过寒碜,我都感觉不到一丝的梦想与美好。
我并没有考虑到自己下地狱的可能性,毕竟我为人友善,爱好和平,从不杀生造孽,这世上谁都有可能下地狱,唯独我这种和蔼可亲的人不可能,如果连我死后都下地狱的话,那么这个世界也理所当然该给我陪葬。
「伤口还在,残剑也还在,死——,应该是没死……这么说来,是那根石柱的缘故吗?」
我打量着破破烂烂的斗篷,身上依旧是遍体鳞伤,但并没有足以致命的损伤,骨头虽然有几处开裂,可也没有折断或者粉碎,全都是在自愈范围内的伤势,而那把残剑此刻倒是不再自行飞行,静静地躺在我的掌心,像是耗尽能量一样。
考虑到进入世界碎片时的情况,我很快意识到这里可能也是一片独立的空间,是世界碎片内部的一片独立空间,而那根石柱恐怕就是入口,至于这把残剑则可能是能开启空间的钥匙——或者钥匙之一。
「要命,我又不是为了秘境寻宝,才把这截残剑拿出来的……也不知道外头是个什么情况了。」
我忍不住暗自咋舌,本以为两把天剑相遇会有一些特殊的事情发生,没想到事态居然会诡异地发展到这种地步,任凭我想象力再丰富也想不到会变成这样。
眼下外头只剩下菲利斯与紫发男子,在那道世界碎片中,可以与他们抗衡的只有奥尔菲一个人,但奥尔菲是断然不可能出手的,也就相当于他们两个人已经彻底掌握控制权。
关键在于,这一次〈虚零〉组织的目标人物是我,那么想来会千方百计地寻找我,而最有效的方式,便是将世界碎片中的所有魔族人当作人质,从而逼迫我出面,在已经与我有过接触的现如今,他们也不必担心我会使出替身之类的花招。
不过,要是我一直留在此地的话,指不定他们会出于试探心理,弄出什么你一分钟不出来,我们就杀一个人的游戏来,真要如此的话,我岂不是要憋屈至死,毕竟我也不是想失踪才失踪的。
——总之得先找到出口才行。
我快速环顾四周一圈,从残剑之前的反应来看,此地应当是有与之相关的事物存在的,但我四下观望之下,也并未瞧见多么特殊的景观,根本不知道该从哪个方向出发。
——对了,〈米斯特汀〉……既然这里也是异空间,那么像之前那样,〈米斯特汀〉的话或许能强行开辟出一道出口。
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破局的方法,当即是将意识凝定到心脏上的荆棘花上,然而,当这雪地上开始生长出一根根血色荆棘藤的时候,这些荆棘藤竟是在勾勒出荆棘剑座之前,犹如被极寒所封冻一般突然枯萎,而荆棘十字剑自然也是未能顺利召唤而出。
「这——」
我意识到事态已经严重到超乎想像的地步,召唤不出〈米斯特汀〉的话,那么我只能循规蹈矩去找出口,可鬼知道这片空间有多么庞大,吸引这截残剑的又究竟是什么东西,若是我离开原地的话又能不能顺利返回。
我忍不住轻轻一舔嘴唇,唇角因为寒冷而变得无比干燥,而沾在上头的血液也已经冻结,一瞬间竟然粘住我的舌头。
「……血液?」
我忽地一愣,旋即望向手头的那截残剑,只见上头已经没有一丝血迹,好似死寂般静静躺在我的掌心。
——难道是因为血液不够,缺乏足够的能量了吗?
我心情很是古怪地升起这一想法,难道像〈米斯特汀〉这样要靠吸食人血为生的武器,居然还不止一把?还偏偏全都聚集到我的手头?但我的体质应该是不招蚊子喜欢的才对,倒是挺招血族的人喜欢的,像是伊莎贝拉就是典型。
「……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我多少有些自暴自弃地扬起残剑,而后选准最为合适的位置,猛地将之刺入自己的大腿之中,用血液来浇灌的话,怕是不出几秒伤口就会冻结,也只有这种直接接触的做法最为稳妥。
嗡!
在短暂的沉寂后,这截残剑突然再度一颤,而我只觉浑身的血液都朝着这道伤口集中过去,大脑因为突然的缺氧而有些混沌起来,视野也是变得朦胧一片,单膝跪在雪地上时,甚至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体温。
——糟……糕。
虽然〈米斯特汀〉无法召唤出来,但我与它的联系并未切断,反哺依旧是在进行的,可想来是至今已经有过多次反哺,恢复速度已经大不如前,因此不过短短十数秒,我已经觉得呼吸无比困难,回过神的时候,整个人居然已经摔倒在雪地中。
——要命,我难道要成为史上第一个……冻死的魔王?
如此一来,我的诨号……不,谥号,岂不是要冻死的?
「……」
事实证明,人在绝境中的潜能是无限的,一想到堂堂万世师表可能遗臭万年,我突然觉得大脑有些充血,死撑着吊住自己的最后一口气,说实话,这个时候我都不知道血液是不是还在外流还在被吸收。
唰!
也不知过去多久,无比朦胧的视野中,突然蹿出一道幽黑的光芒。
我隐隐约约地察觉到,那貌似是一道……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