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带乃是山崖坍塌后成型的区域,故而地层相当松散,哪怕荆棘花在地下穿行也不会留下明显的痕迹,至少入口已经被滚落的岩石所封锁住,正因如此,哪怕人族方面有人赶到,想来也无法第一时间探查到我们的行踪。
不见一丝光亮的地下空间,荆棘花好似水中的蟒蛇般飞快地穿梭着,转眼间便从岩层进入到土层当中,妖异的血腥味中混杂着湿润的泥土味,嗅着竟是莫名麻痹人的神经,像是某种危险的药物。
天险的所在地我当然心中有数目,但在这种没有任何参照物的地底环境中,我也只能控制荆棘花朝着大致的方向前进,好在提亚马特的本体断臂目标够大,接近到一定距离的话,想必荆棘花会自行嗅着血腥味前进而去,这一鲨鱼般的特性是已经得到证明的。
在暗无天日的地底世界中穿行的期间,虽然血液在不断地流失,但毕竟不是如以往那般胡来,因此片刻时间后,我总算是恢复一定的体力——其实认真说来,比起体力,还是精神上的消耗更为严重——这才有余力确认起奥尔菲的状况。
「这是……昏迷了吗?」
收拢的花瓣构成一道直径两三米的近球形空间,而我半蹲在奥尔菲的身旁,脚下是荆棘花一并挖来的岩土,虽说是处在无光环境当中,但凭着魔族强大的夜视能力,这一点并不会造成多大的困难。
我小心翼翼地确认着奥尔菲的状态,发现她尽管胸口有一道森然的空洞,可这道空洞很是诡异,一不见任何血液流淌,二不见任何组织外露,与其说是伤口,其实更像是某种诅咒,细看之下,似是能从边缘瞧见一些蝌蚪般诡异的符号——当然,这也可能只是错觉,毕竟是在黑色中的黑色。
她整个人的气息也并未彻底消散,只是微弱得像是处在假死状态,而我很清楚,奥尔菲的生命形态与人族也好,与魔族也罢,虽然有相似之处,但本质上应该是截然不同的,因此我也不确定呼吸或是脉搏能否作为判断依据。
目前,我能肯定的事情只有两件。
一件事是,奥尔菲的状态相当不妙。
另一件事是,我对此简直束手无策。
诚然,〈米斯特汀〉对于〈界律〉具备一定的克制能力,但问题是,奥尔菲便相当于〈界律〉的一个化身,最糟的情况下,使用〈米斯特汀〉不仅不会压制住她的伤势,反而会加速她存在的崩溃,这完全是一场赌博,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这么行动。
我倍感头疼地皱起眉头,望着奥尔菲那苍白而冷漠的美丽面孔,心情不禁变得格外复杂起来。
说实话,我是真的没想到,奥尔菲居然会出面来救我——事实如何我不知道,或许〈界律〉从一开始便只是瞄准奥尔菲一人,但就我自身的所见所闻,至少的确像是奥尔菲救了我。
这让我觉得很是不可思议。
至今为止托奥尔菲的福,我倒也几度摆脱过困境,但如今天这般,奥尔菲不惜代价亲自犯险,这还是第一次——甚至于,让我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毕竟,如果奥尔菲早已在场的话,为什么不在科尔德动手之前打断他,如此一来的话,〈界律〉的意志也不可能显化而出,这一次的危险会被直接扼杀在摇篮之中,她根本不至于落得这种下场。
假设她是临时赶到的话,那么出面救我怕也只是一念之间的事情,我很难想象出那个一天到晚态度冷漠的奥尔菲,会作出如此冲动的行为,我与她虽然打着养父女的旗号,但也不过寥寥是十天左右的交情而已,我自问自己的人格魅力还没强到这种地步。
真要有这等程度的人格魅力的话,我就应该整天混迹在人族高层的聚会当中,把有权有势的女性全都一网打尽,重建人族的政治体系,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有这种想法的人,不是过度高估自己,就是太过小看别人。
正因如此,不管奥尔菲是否在场,她的举动都存在一定的疑点,虽然听着可能有些不近人情,但就假设之一,奥尔菲其实也有可能是有所图谋才如此行事的,比如说……诈死。
我犹记得非常清楚,奥尔菲拒绝干涉除我以外的事象,其理由在于会被〈界律〉发现,那么如果她是试图通过诈死来彻底瞒天过海的话,那么这一举动倒是具备一定的合理性,可疑点也不是不存在。
为什么奥尔菲要选择这一时机?她有何自信能撑过〈界律〉的杀招?以及最根本上的问题——〈界律〉的目标究竟是我还是她?
「……啧。」
我深深地望着昏迷不醒的奥尔菲,沉默良久,忍不住咋舌一声。
说来也是好笑,面对一个随时可能要我性命,而且十有八九谋害了我父母的人,我居然从来没有升起过一丝杀意,或许是我很清楚,奥尔菲更像是一张白纸,缺少独立而自我的思考,又或许是我与奥尔菲的相遇太过异常,对她的第一印象彻底定格在我的大脑中。
忽然间,荆棘花的行进轨迹出现一定的偏离,我意识到这是它嗅到血腥味而自发作出的行为,虽然我有强行纠正它的路线的能力,但眼下并不需要这么做。
——到了是好事,但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
我忍不住微微眯起眸子,奥尔菲的问题显然是最为紧迫的,但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任何有效的办法,也许将她隔离到那块异界碎片中会有些效果,好歹是另一个世界的组成部分,对〈界律〉力量的屏蔽程度可能会更高一些。
轰!
下一瞬间,血色荆棘花猛然破地而出,而我在感知到提亚马特的本体断臂时,便是在第一时间解除〈米斯特汀〉的解放状态,真要让荆棘花将提亚马特的断臂吞噬掉的话,她怕不是会气急攻心,要知道,接回断臂与再生手臂所需消耗的时间,可是有着天壤之别的。
从花瓣中拔出荆棘十字剑的刹那,反哺物质便回流到我的体内,我顿时只觉精神一振,依旧有些朦胧的意识当即是清醒起来,可呼吸却是变得格外压抑起来,因为空气的质量明显下降。
脚掌稳稳落地的时候,我当然不忘揽住腾起在半空中的奥尔菲,而视线朝着昏暗的天险深处瞧去,只见自天险顶部洒落的月光,照不破沉淀在下方的灰白迷雾,而迷雾的正中心,一种不规则的庞然大物无声地横亘在道路上,像是蛰伏的巨龙,令人望之生畏。
「……嗯?」
倏然间,我察觉到一丝异样,因为前方压抑的灰雾,竟是如云海般涌动起来,而一道模糊的身影缓缓接近而来,像是噩梦中的鬼怪一般,透着莫名妖邪而不可捉摸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