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定定地凝视着斯堤克斯的双眸,有种连意识都会被吞噬的错觉,在一阵短暂沉默后,我有些无奈地轻叹一声,微微蹙眉道:
「给我一段时间,我得处理好手头的事情,至少也得等到我们和人族达成一些协议。你既然来自〈虚零〉,那么不可能不知道现在的状况,我想我的要求并不过分,大不了我们在这里鱼死网破——」
「可以。」
令我有些错愕的是,斯堤克斯的回应无比果断,以至于我一瞬间还以为他肯定的是鱼死网破这一点,不过他很快便是补充道:
「我只需要你的答案,你的态度——仅此而已。我已经等候很久,不在意再多等一会儿,到年末为止你尽管自由行动便是,我可以确保我们的人不会再纠缠你,无论是身为魔王的你,还是身为学者的你。」
——年末就是最终时限……吗。
我忍不住微微眯起眼眸,而后忽地想起一个问题,当即是问道:
「为什么没有把我的身份透露给你的手下?」
「有神秘感是好事,一个人的知名度太高,纠缠的因果也就越多,而伪造的身份,在某种程度上可以李代桃僵,避开世界意志埋下的爪牙。」
「这不是掩耳盗铃吗?」
「不,这是无中生有。」
斯堤克斯很是冷静地指摘道,也让我蓦地意识到〈虚零〉(Inexistence)这一名称的真意。
「好了,言尽于此,〈世界之子〉……不,奥尔菲琉斯是吧,她就由我收容了。等到你来履行我们的约定,自然会将她完完整整地还给你……反正以你目前的实力,撑死也就能自保一下,想护住她不异于天方夜谭,更别说将她彻底治好。」
斯堤克斯忽地沉吟一声,似是陷入一阵思忖,但很快便听他说道:
「说到这里,我倒是有些担心你能不能在年末之前幸存下来了。世界意志已经知悉你的存在,虽然最有效的行刑者已经背叛,但它还是埋下有无数的种子。这些作为保险的种子会在接下来一一发芽,以你的实力究竟能撑到什么地步,连我也无法预测。」
「……你是不是太低估我了?」
「你才是太低估世界意志了。我们要挑战的不是一个人,而是这个世界本身,就像是一只蚂蚁,想要挖空全世界的山,只会更难,不会更简单。」
斯堤克斯的话语让我不禁蹙起眉头来,我自以为已经将世界意志的危险程度想象得足够高,但现在看来,世界意志的强大之处,根本不是我可以想象的,难怪说人一思考,神便发笑。
「难得的奇点要是夭折的话,我也会觉得非常可惜,看来在你正式加入我们之前,还得给你一点特殊的辅助。」
斯堤克斯那深邃的眸子在我身上扫视,却是忽地在我手头的荆棘十字剑上定格一秒,不知为何竟是漏出一声诧异的鼻音,只听他说道:
「嗯?怎么回事,这把剑——」
「……〈米斯特汀〉怎么了吗?」
我试探性地问道,却不想,斯堤克斯竟是如此说道:
「〈米斯特汀〉?不,不对,〈米斯特汀〉是一把黑色巨剑,而且已经遗失到另一个世界了,这把剑不可能是〈米斯特汀〉……你为什么会觉得它是〈米斯特汀〉?」
——呃。
我不禁陷入诡异的沉默,仔细想想,之所以称之为〈米斯特汀〉,不过是因为当初试图召唤它现世的时候,无论我怎么呼唤它都不现身,唯独对赫蒂所唤出的「〈米斯特汀〉」有反应而已。
我权衡再三,觉得这件事并没有隐瞒的必要,因此便如实将之告知于斯堤克斯,不过除此之外的信息,诸如〈米斯特汀〉与奥尔菲的关系,全部都不曾提及。
「……原来如此,是这么一回事吗。」
闻言,斯堤克斯那深邃的眸子微微闪烁,呢喃般的话语中透出几分意味深长,旋即便听他平静地说道:
「就结论而言,这把剑并不是〈米斯特汀〉。事实上,当时无论是谁喊出任何名字,这把剑都会予以反应,但唯独不会对你的呼唤作出反应,至于理由……呵,先代人族圣女可真是了不起,居然连这种东西都找出来了,还用这么有趣的方法伪装起来,险些连我都被骗过去。」
「……为什么你觉得这和先代圣女有关?」
我忍不住蹙眉追问道,我自始至终都不曾提及这方面的事情,按理来说是不可能推导出这一结论的,而斯堤克斯只是平静又淡然地回应道:
「当你知道〈破戒石〉与人族圣女之间的关系时,你自然就会明白答案……总而言之,这把剑很有意思,日后挑战世界意志时会有大用,但以它目前的状态,暂时还没办法护你周全。相比之下——」
斯堤克斯的视线忽地一转,却是落到我腰间的鸦纹残剑上,一瞬间眼神变得格外深邃,而后说道:
「这把剑倒是可以一用,虽然在这个世界无法发挥出全部能力,但比起其他〈圣器〉或者〈魔具〉却是好上无数倍。」
「可这是一把断剑。」
「呵。」
我下意识地说道,却不想斯堤克斯忽地一声淡笑,莫名有些诡异地说道:
「断掉的话,补全就好。」
咔!
话罢,便见虚空中突然崩开一条裂缝,约莫也就手臂长短,黑幽幽得像是星空的裂隙。
有一瞬间,我还以为是斯堤克斯临时改主意,可当一道寒芒忽地从裂缝中坠落,旋转着刺入地面时,我才意识到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那是一截古老的剑尖,上头蒙着斑驳的锈迹,好似残缺的墓碑般斜刺在地上,在从高空飘漏的熹微月光映照下,泛着黯淡又深沉的光晕。
「权当作是见面礼了。」
斯堤克斯淡淡地一扫半空中的裂缝,后者瞬间如拉链般自然合拢,而后便见他整个人变得格外朦胧起来,连带着被漆黑物质所束缚的奥尔菲,也是一并为神秘的黑雾所笼罩。
「我由衷欢迎你的加入,克洛涅斯?达威尔……那么,再见。」
好似罪孽般的浓郁黑雾当中,那对深邃的眸子放着幽光,像是蕴藏着永恒的星海,而最终,伴随着那幽深话音的消散,但见黑雾一卷,人随风去。
空余我一人,站在天险之下,凝视着脚畔的残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