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的,你可以的。」
谁的话语在我的耳畔悄然绽放。
宛如拂过严寒冬季的一缕春风,宛如照亮深邃山谷的一束阳光,但最像的是对蹒跚学步的孩童的一声鼓舞。
不掺杂任何多余的情绪,不涉及任何复杂的利益,有的只是血脉相连的爱怜与珍视。
纯粹而有力,平静而认真。
——怎么可能。
我忍不住微微睁大眼眸,下意识地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听,又或者是对方发动的某种特殊攻击。
「不要分心,集中注意,他来了。」
「——!」
我神经顿时一凛,我从不轻信旁人,甚至不相信自己,但不可思议的是,那话音却能轻而易举地深入到我的灵魂,拨动我最为敏感的一根心弦,以至于我根本无法怀疑这话语的真实性。
『跌落。』
嗡。
一股神秘的力量忽地自虚空中蔓延而来,我无法认知到这股力量的真容,只是当那股波动掠过我的身躯的刹那,我瞬间只觉整个人的感知范围发生天翻地覆。
原本无限延伸般的感知能力竟是突然收束起来。
像是从俯瞰大地的上帝视角,蓦地坠入到一只全封闭的黑色盒子当中。
先是认知不到体内的状况,再是五感开始分崩离析,其中最为显著的便是视野的变化。
缤纷灿烂的世界背景瞬间熄灭,黑暗从四面八方蔓延过来,整个人的身体似是在发生扭曲,仿佛肉身化作为线团,有谁牵着线头不断地将我肢解,而不管我无论朝着哪个方向观察,都只能看到一道无限延伸般的线条,分得清前后与上下,却认知不到左右的存在,就如同是生存在一张没有厚度的纸面上。
——这是……降维?
我陷入无比错愕的状态,才发现自己已经发不出声音来,毕竟声音的实质是振动,但振动归属于三维动作,自然无法在反映到二维体系中。
问题是,如果我真的已经进入到二维体系,为什么还能正常地进行思考?理论上我的生理结构已经被改变,断然不可能如处在三维体系中那般进行大脑活动。
归根结底,我的大脑现在究竟是个怎样的状态?是相当于被切成无数薄片,然后平摊到一个平面上了吗?神经与神经的连接难道还维持着吗?这称得上是真的二维吗?
呯!
恰在此时,我认知中的整个世界开始颤抖起来,明明听不见任何声音,我却自然而然地想象出镜子落地的声响,于是,狭隘的视野中,那顶天立地的唯一线条发生断裂,像是站在峡谷中仰望一线天时,两侧的崖壁突然靠拢过来,碰撞的岩石将一线天切断。
我瞬间只觉全身撕裂般的疼痛传来,整个人仿佛是被菜刀切成一节一节那般,又像是一条被狠狠拧转的毛巾,全身的纤维都在发生断裂,骨骼与神经在扭曲中支离破碎,意识很快便是为黑暗所侵蚀,当最后一点清明也要被黑暗所吞噬时——
「不要被迷惑。」
那话音再度于我的脑海深处响起,柔和又带着几分严苛,像是一盆冷水猛地浇在我的头上,令得我的意识倏然一阵摇晃。
黑暗中似是出现一道裂缝,从里头漏出了阳光。
「处在高维的只是你的意识而已,你的肉身依旧在外界。你最擅长思考,理应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那话语在我混沌的思考中点亮了一道烛火,让我猛地想通自己真实的处境。
——是的,与高维进行干涉的只是我的意识而已,我的肉身并不在此地。
那意味着,眼前的光景既是幻觉又是现实,既存在又不存在,不管超高维体如何拿捏我的意识体,只要我不曾怀疑自己的存在,那么我就始终立于不败之地——可一旦我相信自己的消逝,整个人的意识体便会彻底迷失在高维中,再也无法回返到肉身之中。
咔!
无数的裂缝自黑暗中蔓延而出,最终好似玻璃般砰然破碎,我再度回到缤纷绚烂的世界,依旧是密密麻麻的满天眼球,无数的流光在世界的背面闪烁不定,绚丽而恐怖,梦幻而迷惑。
『你倒是顽强。』
淡淡的白雾自虚空中蔓延而出,先是勾勒出一道模糊的人影,但很快形态变得清晰起来,最终大半个身子竟是呈现出与我一般无二的外形,只是那冷酷的眼神,看着让我有些不寒而栗。
「这又是什么意思?新的精神攻击?」
我忍不住挑起眉梢,压制住喘息的冲动,
虽然装出一派风轻云淡的姿态,但心里还是存着浓浓的惊悸感,像是溺水后好不容易才被救出了水面。
那种整个人与世界一同毁灭的感觉真的很是恐怖,而越是理解这一点,越能明白维度坍塌的可怕之处。
面对海啸般的精神冲击,我不过是一叶小小的帆船,坚守本心才能不被吞没——立于不败之地,说来简单,可需要熬过一次又一次的折磨,而再坚韧的船骨也是有极限的,人的心脏也不是铁打的,只看是我先冲破风浪,还是风浪先摧毁我。
『这是倒计时。』
那我的复制体一般的存在漠然开口道,他指着构成自己部分肉身的白色雾霭,那大约占据着整体的二分之一,说道:
『距离你的肉身被彻底侵占,你还有这么多剩余时间。』
「一边破坏精神,一边侵蚀肉身,你倒是擅长双线作战。」
『没有〈灭界荆棘〉的话,你在洗礼仪式启动的瞬间,便已经必死无疑。其他人都是如此,有本事坚持到现在,你还是第一个,值得自豪。』
「我不是第一个走过这条路的?」
我不禁有些意外,而对方平静而冷淡地说道:
『历史很漫长,总有特例的。某些的天生〈恩赐〉的持有者,在按照规定接受洗礼仪式时,的确是有能力触及到这个层面的,那是擅长认知高维的天才。』
「那他们的结局呢?」
『死亡,或者成为〈界律〉的一部分。』
「似乎没有什么区别。」
『那是你的判断。』
「这么说来,我也可能成为〈界律〉的一部分?」
『一旦你的肉身被彻底侵蚀,那么再怎么理解高维,意识最终都无法投影到现实之中,因此成为高维中的彷徨者便是你的宿命,最终自然会被〈界律〉所同化。』
闻言,我自然是微微蹙起眉头,而恰在此时,那道令人怀念的声音再度于我脑海深处响起:
「觉醒的本质是认知与干涉高维。每个人对高维的认识都不一样,所以才有丰富的能力表达。你唯一的机会是,在肉身被彻底侵蚀、精神被彻底击溃前,构建起独属于你的高维认知体系。可以很简单,也可以很复杂,但必须得是与〈界律〉同层次甚至更高层次的,否则你无法摆脱这个局面。」
我的眉头愈发紧锁,毕竟这是一个很模糊的说法,什么叫作独属于我的高维认知体系?难道要我在这里写一本理论书出来吗?
「你的意识已经在高维中,已经可以利用高维的规则干涉世界,所以你需要做的是,定义出一条模糊的高维规则,那才是你的〈恩赐〉。」
我听得是愈发云里雾里,甚至有些搞不明白,究竟什么才是高维。
「你其实比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更了解高维,也比任何人都接近高维。我常说的,知识就是力量,家的书都是白读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