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就是力量。
这句话本身其实存在一定谬误，因为知识并不完全等价于力量。
所谓的知识充其量不过是信息而已，而将信息转化成自己的优势，用于改良现状，这才称得上是力量，因此这句话正确的表达是——知识可以转化为力量。
当然，如果指的是用厚如板砖的字典去砸人的话，那么这句话并没有任何错误，毕竟那编纂着千百万词条的字典中，必然凝聚着无数人的知识精粹。
就我个人而言，其实挺希望这种谬误表达才是正确的——至少在目前这一状况是如此的。
魔王城的书自然不是白看的，可要我活用掌握的知识，去定义一条模糊的高维规则，建立起独属于我的高维认知体系，这难免让我不知从何入手。
——什么叫作模糊的高维规则？规则既然存在，不该是已经成型的吗？何谓模糊？又如何定义？
我久违地陷入满头问号的状态，当年第一次接触书库内的书籍时，多半也是处在类似的状态，但当时既有时间去深思，也能找到一些书籍相互印证，现在却不行，光是坚守本心去抵抗〈界律〉的力量，便已经让我精疲力竭。
『我有些好奇，是你的肉身先被侵蚀殆尽，还是你的精神先行被击溃。』
正想着，那复制率已达50%的我的高仿体，忽地冲着虚空探出一只手，而后手掌的部分诡异地消失不见，像是没入到不可视的沼泽之中。
「——！」
我只觉心脏蓦地一紧——这不是比喻，而是写实。
凭着扩张的感知能力，我确确实实地认知到一只手掌，诡异地探入我的胸腔之中，像是一股飘忽不定的雾霭，穿透我的肋骨、穿透我的膈膜，最终触及到我的心脏区域。
那只手掌好比是花托一般，轻轻地从下方托住我的心脏，被拨弄血管与神经的滋味难以想象，甚至让我有种反胃的感觉。
我突然意识到，〈界律〉刻意演化出我的高仿体，同最开始用一截手指堵住我的颈动脉一样，都是为了向我施加心理压力——有的时候，有形且熟悉的存在比未知又陌生的存在更为恐怖，就像是你突然发现平日里和蔼可亲的邻居，竟然在地下室里挂满滴血的人皮那般。
——啧。
任人宰割绝不是我的风格，因此我立刻朝着虚空一蹬，本该虚无的区域因我的干涉而实体化，进而产生的反作用力，让我瞬间便是后退开去，然而——
嗤！
仿佛锁定这一瞬间那般，那只手掌陡然收拢，牢牢扣住我的心脏，于是我只觉心口猛地一阵剧痛，异常的感知能力让我清晰地看到血管的断裂、血液的溅射……整个心脏离体而出的瞬间。
像是从缠满数据线的机械中强行扯出一枚零件那般。
「咳、咳咳！」
我顿时只觉胸腔内传来冰冷又温暖的流动感，大量的血液在体内疯狂喷射而出，诡异的触感让我毛骨悚然，而喉咙中很快泛起浓郁的血腥味，意识也立刻倾向于模糊。
视线微微一扬，便见那高仿个体正攥着一颗跳动的心脏，手掌上沾满鲜红而妖异的血液，而逐渐漆黑的视野，让我分不清心脏上盛开的是荆棘花还是鸢尾花。
——不对，这都是精神打击，我的心脏还在外头活蹦乱跳。
我以近乎自我催眠的方式试图唤醒自己，紧接着只觉黑暗的意识中出现无数的裂缝，很快黑暗破碎，一切再度恢复到心脏缺失前，要不是发现那高仿个体的复制率进一步提高的话，我恐怕会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噩梦。
——这样下去不行。
我立刻意识到情况的危急性，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起来，如果头脑真的可以掀起风暴的话，此刻我的脑海中必然已经吹起秒速超过61.3米的大风，俗称超过17级的大风。
——等等，存在本身便是干涉世界的结果……我的感知在高维中得到扩张，意识也已经处在高维区，那么理论上我已经有能力干涉高维才对。
我依旧无法理解什么叫作定义高维规则，但我相信熟能生巧，无法理解只能证明我的接触量有限。
哪怕是一个野人，在这里生活久了，也该明白一些特征才对。
——先用我所熟悉的规则。
唰！
我视线瞬间指向那眼神冷漠的高仿个体，紧接着脚掌猛地冲着虚空一踏，但几乎就在同一时间，一股拉扯感猛地从我的后颈部传来，而后便是一股难以想象的剧痛。
凭着扩张的感知我无比惊悚地发现，自己的头颅竟然连着脊椎猛地从胸腔里拔出，上头还缠绕着猩红的血肠，原来本该朝着一齐前方进发的我的身体，居然诡异地头颅向前进而身体静止不动，这才引发这种令人心惊胆战的结果。
——整个方向都是错乱的？不，不对，这里有大量我无法把握的方向，时间也在其中？所以我的头颅去往了下一秒，但身体还留在这一秒？
我的意识很快陷入冰冷的黑暗，但立刻又是撕裂黑暗而出，面对的还是那张与我一般无二，只是冷漠到极致的面容，他不含任何讽刺地说道：
『你是追赶不上我的。在这片高维世界中，任何低维个体都形同刚出生的婴儿。』
我忍不住眯起眼眸，他说的事情我当然清楚，刚才的一次尝试已经让我深刻体会到这一事实。
熟能生巧显然并不是破局的最佳手段，这是拿我的劣势与对方的优势去比拼，可在这高维世界中，我区区一个低维存在，究竟是否存在某种优势呢？没有优势的话，又是否存在某些事情，是我和他站在同一起跑线上的？
——嗯？
我忽地一愣，脑海中好似霹雳掠过般闪过一道灵光。
——是了，我是低维存在，我可是低维存在啊……谁说低维不是优势了。
这才是被我疏忽的究极优势。
因为太过理所当然，反而让我不曾在意。
毕竟高维这一词汇本身，便让人觉得那占据着有利地位，所有人都被高高在上的风华绝代的所吸引，可实则不然，低维才是高维的基础，再高高在上的，落在地上也得走路，再风华绝代的，扒光衣服也得受冻。
最重要的是，现实已经证明，越是上层的维度，越会向着下层的维度坍塌。
对于这个高维世界而言，我既是构成对象，又是外来个体。
诚如斯堤克斯所言，我就是那个……奇点。
嗡！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世界本身并没有发生变化，但我对世界的印象，却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
仿佛是一潭毫无起伏的湖水，湖底突然出现一道漏洞那般，整片湖都开始朝着那个缺口流动起来。
自无序变得有序，自混乱变得规律，那片看似虚无的背景，也好像显出几分实体来。
「看来你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规则。」
那道温柔的话音又一次在我耳畔响起，包含着的欣慰情绪让我莫名心情高扬。
「那么，让我们开始吧——」
谁的幻影悄无声息地笼罩着我，带着令人怀念的气息，宛如祝福，宛如祈祷。
「——真正的洗礼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