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穹顶帐篷甚是华美,内侧遍布充满宗教气息的纹饰,运用有大量的规则图形,达到一种视觉上的迷惑性,而色调偏向于肃穆与昏暗,仿佛是空无一人的礼拜堂,连飘浮的尘埃群都在光线中透着一股神圣不可侵的味道。
帐内的摆件并不丰富,一条棕红色的地毯铺展开来,上头印刻着特殊仪式的阵纹;中央一张深灰色的长桌,精致十分,连桌脚都镂刻有华丽的花纹;四面摆着取暖用的火炉,但并不是真正的火炉,只是在半透明的容器内放入专门的魔矿石,帐内的照明手段亦是如此。
当然,最为醒目的是一道外黑内白的十字架,足有成年男性的体格大小,上头雕刻着遥远而神秘的宗教画,远远望去,起伏不平的条条雕痕好比是一根根纠缠的血脉那般,莫名显出一丝生命的诡秘。
此时此刻,一位少女跪坐在十字架前默默祷告着,她那霜白如雪的银发披在背后,身着一袭白底金纹的高贵常服,而额头佩戴着精致而华美的霜色额饰,描绘的乃是一对天使的羽翼。
——正是安洁儿·M·露娜。
某魔王眼中的小天使,全人族知悉的新圣女。
混杂着修真异界血脉的本界人,拥有拜月一族至高祝福的人族。
天可怜见,明明有着如此惊世骇俗又丰富饱满的个性,此刻安洁儿却对着这冷冰冰的十字架,作着无比卑微却又虔诚的祈祷。
「〈界律〉在上,我相信命运是可以改变的,我相信生命是没有极限的,我相信未来是一片光明的……我、我相信,我的胸是还有成长余地的。」
安洁儿的神色略带悲怆,仿佛是悲天悯人的圣母,但她与圣母有着不可逾越的差距,至少在哺育世人这一点上,她的配件有着极大的缺陷。
「圣女殿下。」
外头忽地传来一道呼唤声,而安洁儿神经微微一凛,却是保持着跪坐祈祷的姿势,摆出冷静而严肃的态度,一本正经地应道:
「进来。」
帐帘被人掀开,来者是一位样貌年轻的修女,负责照看安洁儿的生活,取代原先莉莉丝的工作。
毕竟曾经的修女莉莉丝,精神被先代教皇占据,而肉身则是米纳斯的一部分,眼下肉身部分早已回归到米纳斯那边,教会自然是将她当作死亡处理的。
「出什么事了吗,露恩?」
安洁儿很是平静地发问道,连面色都不曾有丝毫的变化,比之以往的腼腆与纤弱,更显出几分稳重与冷淡感。
这是经过良好训练的产物,历任圣女皆是如此,而值得一提的是,圣女的培养计划所参照的,乃是教会的内部文件——《论圣女的自我修养》。
其中第一条二款第七项目,即处事不惊一栏中,规定有圣女在平时以及突**况时应有的精神状态。
当然,相比处事不惊,安洁儿更愿意称之为……有容乃大。
人,终究是需要念想的。
一生平平的人需要,一身平平的人同样需要。
「是的。」
修女露恩带着很是平和的微笑,莫名有一种安宁的力量,但口中的话语却透着危险的味道:
「后方有新的指令,我们接下来该动身了。」
——终于来了吗。
安洁儿心头微微一动,眉宇间掠过一抹凝重。
作为新任圣女,虽然并没有特别实质性的权力,但毕竟是得到全人族与〈界律〉认可的身份,因此人族的高层会议,她也是逐步参与进去。
当初明明说是要打一场闪电战,但大部队却一直停滞至今,继最初的两路分队以及后发的先锋军之后,除了频繁派出中近距离的戒备巡逻部队外,便再也没有任何行军安排。
唯一明确的一点是,大部队这边有一些特殊行动,具体计划安洁儿并不知悉,据说是最高级别的机密,只有总指挥、教皇、公会长才把握着秘密,但就近日来的暗中观察来看,大部队那边是在储备大量的魔力。
毕竟教会营地这边,已经不知道运出了多少的储备魔矿石,此外还有数量惊人的空白魔矿石,也就是未经注入魔力的原石,不出意外的话,是要士兵为原石注入魔力,进一步提高储备量。
问题在于,凭粗糙的操作所制成的魔矿石,魔力是极其容易流失的,因此安洁儿可以确信的是,这些魔矿石必然会在短期内被消耗一空,至于是以怎样的形式消耗,安洁儿也大致能猜到一些。
——安德鲁?西斯塔。
常年活跃在战场上的王子,也是此处大部队的领军人物,拥有着名为〈吞噬〉的〈恩赐〉,可以将异种魔力无差别地转化为纯粹的能量体,据说可转化量极为庞大,但安洁儿并不觉得,对方有能力转化这等规模的魔力,因此必然有一些特殊的机关才是。
当然,对于这位在政治领域比较低调的第二王子,安洁儿最大的印象是——他的脑子好像有些不太好使。
这并不是贬义或是讽刺,纯真善良如安洁儿,就连对雪莉都不曾指明「智障」二字,自然不可能对并不熟识的安德鲁下如此定论——所以用的是「好像」。
之所以会有这一印象,还得说到安洁儿不久前,在各方势力汇合时,第一次见到安德鲁的事情。
那真的是一个非常严肃的场合,三方势力勾心斗角,都想着从战争中获得利益,每个人眼里都放着不可言明的深邃心思,而偏偏在这一情况下,那个快三十岁的大男人,竟是突然从兜里掏出一大把棒棒糖,无视那沉闷而尖锐的冰冷外交式氛围,带着无比灿烂的笑容,一根根地开始分发给别人。
当时整个世界一片死寂,所有人只听得见包装袋摩擦的声音,而安洁儿那个时候最先想起的是孤儿院里,来为孩子们送上礼物的好心人们。
直到她本人也收到第二王子的棒棒糖时,才开始嗅到几分不同寻常的味道。
因为那位第二王子分给其他人的,都是拇指大小的球状棒棒糖,而分给她的,却是两个巴掌大小的扁平圆形棒棒糖——以安洁儿有限的嘴巴大小,一口顶多咬上十分之一,还得是把腮帮子用力撑开的那样。
那究竟是示好还是羞辱,安洁儿根本摸不着头脑,只是莫名觉得,他对自己的态度,似乎比对别人的态度有一些区别,好像更为亲切。
「是和安德鲁殿下那边一起行动吗?」
安洁儿收敛起有些发散的思维,向着修女露恩确认道,而后者却是摇摇头,带着几分莫名的情绪,说道:
「不,是和魔族一起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