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有一米长宽的偌大屏幕上,通过大量浅绿色的线条,勾勒出〈月想乡〉的复杂地形模型,尽管因机械损坏以及土地辽阔的缘故,无法对整个〈月想乡〉的地形都进行建模,一部分模型甚至还有丢失与重叠等异常现象,但光是知悉到时空乱流的分布状况,已经极大的收获。
——已经蔓延到这个地步了吗。
我内心不禁有些震动,可以看到,偌大的建模中,透明的深红区域如云雾般笼罩在上空,极度扭曲而不规则,像是被手掌托起的水气球,不过其中充满的不是一般的水,而是沉重又粘稠的液体,因为这透明的深红云雾向下延伸出一道道修长的触手,乍一看简直如同是漂浮的水母一般。
这是整个建模中,最大也是最浓郁的一片红色区域,往下还星星点点地分布着不少浅红区域,仿佛是浩瀚草原上烧起的一团团篝火,随着时间流逝而逐渐规模庞大起来,我丝毫不怀疑,如果没有人介入的话,整个〈月想乡〉会被时空乱流所吞噬,而要阻止这一点,首要目标便是堵住那道虚空裂缝。
只要那道裂缝还存在,那么在〈月想乡〉与外界的时空达成平衡以前,时空乱流便会无止境地爆发,而封闭——或者稳定虚空裂缝的手段,我只能寄希望于这艘舰船,它既然有穿梭世界的本事,那么理应有相应的手段才对,至少从安洁儿之前的话语来看,它已经具备抵御时空乱流的能力。
一念及此,我立刻与安洁儿在有限的舱体区域内探索起来,各式各样的机器摆在眼前,很多情况下我们只能露出困惑的神色,但大不了将所有的机器关闭,再一一开启确认其功能,更何况我也不是完全没有线索,早些时候在月牙崖内与科尔德斗争时,我可是记得他进行了怎样的操作的。
「好像是站在这里,按着这里,打了个响指?」
我回忆着科尔德以前的操作,一本正经地试图再现过去,但结果可想而知,回应我的只有一片寂静,机器人少女断断续续的话音是我唯一的救赎。
「克洛大人,我觉得我可以试试。」
见我如智力障碍者般屡次无功而返,安洁儿有些迟疑地指向那机器人少女,说道:
「她应该是整个舰体的核心,如果能修复她的话,或许可以下达一些控制命令。」
「你还懂修机器?」
我忍不住微微睁大眸子,但很快又觉得理所当然起来,毕竟人体和机器并无多大的差异,算得上是一种精密仪器,安洁儿能修复人体伤势,自然也能修复机器破损——
——能修个鬼。
我思维混乱地吐槽自己一句,安洁儿虽然也拥有治愈能力,但那实质上还是时空操作,比如让伤口在被感染前加速痊愈,而机器是不具备自我修复能力的,除非安洁儿准备逆转时空,但一来她从未尝试过逆转,说是有危险的感觉,二来这机器人不知经历多少岁月,再强大的逆转时空能力,也不可能实现如此恐怖的时间跨度。
「确切来说不是修复,是……演算一段过去。」
「什么意思?」
我不禁一愣,而安洁儿有些纠结地思忖片刻,还是摇头说道:
「我说明不好,大概就是读取事物的存在痕迹之类的,克洛大人你实际看一下吧,时间也很紧张……但能不能成功我也不知道,当上圣女之后对自己的〈恩赐〉有了新的体会,还没有实际操作的机会。」
「你尽管放手去做,最糟不过一场大爆炸。」
闻言,我立刻闪身退到一旁,而安洁儿冲我微微颔首,径直来到那机器人少女面前,只见她双手按在虚空中,手指仿佛陷入不可视的水流中,而后如冥想般缓缓阖上眸子,神色凛然而肃穆,一派祈祷的模样。
渐渐地,安洁儿的身躯释放出淡淡的银光,仿佛是为漫天萤火虫所萦绕,在这极端冷色调的金属空间内,显得格外神圣与华丽。
嗒。
忽然间,我耳畔传来秒针摆动的声响,眼前也是倏然一阵恍惚,只觉安洁儿的背后好像蓦地竖起一块巨大的时钟表盘,上头三根指针正以诡异的速度飞快转动着。
「〈斗转星移〉(A Memory Of The World)。」
咔。
在安洁儿的话音落下的刹那,时间突然陷入冻结,空间突然失去色彩。
这一刻,我竟是生出一种灵魂出窍的奇异感觉,丝毫感觉不到肉身的存在,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在呼吸,心脏又是不是在跳动着,只看到这偌大的舱体瞬间转化为黑白两色,一切都归于永恒的寂静与沉默之中。
滴答。
恰在此时,仿佛是一滴彩墨落入水中,以那机器人少女为中心,缤纷的色彩突然朝四面八方荡漾开来,但那并不是染在这片黑白世界上的,可以看到,有另一个世界与这片黑白的世界几乎重叠在一起,两者间存在着细微的边界错离,像是一面带着裂缝的镜子,将世界映出两个层次。
在这个缤纷多彩的世界中,这位机器人少女宛如真实的少女,身上没有一丝的破损痕迹,线管与芯片全都不曾外露,站在舱体的中间好似是指挥官,神色冷静而泰然,而周边有着几道模糊的人影,与我记忆中的机铠族相似,只是外骨骼的形态更为精练,金属光泽也极其出彩,有着令人叹服的几何美感,此刻这几人正在观察各式各样机械上的数据与图像。
有意思的是,之前被我所打破的那部分舱体,显出的竟然是一块透明的巨大玻璃,说明那本该是窗户的位置,但被后来的机铠族修复成了密封区,而透过窗户,所见的似是一道时空隧道,四周遍布极光般的多彩流线,像是置身于万花筒之中那般,美轮美奂,却有透着诡异的危机。
『提示:预计100秒后,抵达3-78622号世界。』
『提示:拟星体能源储备不足,目前余量30%。』
蓦地,那机器人少女冷冷地开口,写实的眼球体深处有着大量的数据流涌现,而一名船员很是随意地下令道:
「AI,优先能源储备补充,启动高维粒子捕捉转化装置。执行。」
『收到。』
紧接着,一连串的指令得到快速执行。
『识别高维粒子中……高维粒子已识别,执行捕捉。』
『捕捉高维粒子中……高维粒子已捕捉,执行降维转化。』
『降维转化中……膨胀率1624%,丢失率13%。』
冷冰冰的指令沟通于舱体内响起,连回声都为壁体所吞噬殆尽,愈发显得压抑与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