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儿不再喧嚣,沙尘不再乱舞。
真实的世界仿佛漂浮在湖面上的一片叶子,与虚幻的湖中倒影交错重叠在一起,而安洁儿执掌着两个世界的分界线。
——你打算怎么破局,安洁儿?
思维一如既往不曾受到干涉,肉身则是根本无法动弹,赫蒂只能静静地等待着安洁儿的动作。
据安洁儿自己的说法,〈斗转星移〉只是读取世界记忆的能力而已,能与过去的石碑产生共鸣,主要还是因为安洁儿身负生命祭礼的缘故,既然如此,这一招显然不可能对这巨鳄魔兽造成实质性打击。
换言之,这只可能是一种铺垫,安洁儿得有其他的手段,才能实现所谓的「强行分离出那把剑」。
赫蒂粗粗一想,要做到这一点,根本的做法便是切断巨鳄魔兽与那把剑的联系。
具体来说,要么是将巨鳄魔兽彻底毁灭,要么是将两者融合的契机破坏。
想到此处,赫蒂自然是下意识地将视线一转,望向近在身旁的巨鳄魔兽,可紧接着便是一愣。
——怎么回事,竟然……不存在?
现实世界中那巨鳄魔兽自然是存在着的,但在那虚幻的时空中,却独独少去了那巨鳄魔兽的身影。
乍一听似乎并非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可打个比方来说,那完全不异于在路过一面镜子时,突然发现镜子里没有自己的身影。
这是在恐怖故事中常见的套路,令得赫蒂背后莫名一凉,却又隐隐生出一些灵感,她感觉自己可能抓到了那把剑的秘密,而视线瞥向安洁儿,只见她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但并不曾见到惊愕之色,说明这种现象在她的预料之中。
哒。
钟摆摇动的声响忽地奏起,倒影中的世界开始朝着过去流淌。
欣赏世界的倒放就像是神明才有的兴趣,但其中若是有自己的身影,便难免让人心生别扭感,赫蒂有种变成提线木偶般的错觉,尤其是关键的巨鳄魔兽不曾显现,自己二人仿佛是小丑般以诡异的动作东躲西藏,看着格外可笑。
时间的回溯很是迅速,转眼间虚幻的世界中,赫蒂再度挥舞起暗金剑枝,璀璨的光束如彗星袭月般掠过天空——当然,因为动作是回溯的,更像是被赫蒂以神秘的技巧给吸回来的。
嗡!
恰在此时,那虚幻世界蓦地一阵卡顿,像是被杂讯干扰的数据流,隐约间,远方的废墟海中竟是浮现出巨鳄魔兽的轮廓,只不过并不完全,仿佛是丢失的贴图,或者说错乱的像素点。
——果然,那把剑的力量没有完全生效!它还没能完全脱离过去!
安洁儿眸中掠过刹那的振奋,指尖轻轻一动,回溯的时间进一步加速,世界像是被搅动的水池般飞快流转,而在逆流的世界中,那巨鳄魔兽的轮廓时而模糊时而残缺,始终没能清晰或是完整起来,这对于安洁儿而言是没有利用价值的。
——魔力的消耗很快……但,还能坚持。
现实世界乃是近乎静止的时空,因此读取世界的记忆所需要消耗的魔力,远远少于之前读取那机械少女时的消耗,但此前的消耗并没有得到补充,眼下依旧是雪上加霜的情况,况且实际干涉现实时,还会有更剧烈的消耗,如果不能尽快找到完整的形体的话,那么这一次真的就要束手无策了。
所幸,善良的人儿虽然大多数时候不一定得到回报,但真要关键时刻,往往会得到意外之喜。
「找到了!」
安洁儿情不自禁地漏出声来,在逆流的虚幻时空中,她终于在一个时间节点上发现形态完整的巨鳄魔兽,竟然恰好是在上一次〈斗转星移〉结束的时间点,某种意义上倒可以说是因果使然。
——〈枯荣〉。
安洁儿的手掌呈顺时针转动,仿佛掌心托着表盘一般,而眼眸中的日月悄然轮转起来,像是内藏无数的星轨,与此同时,逆流的虚幻时空开始朝此时此刻流动起来,而本该如杂讯般消失或残缺的巨鳄魔兽,居然不可思议地保持着完整的形态,一直延续到被赫蒂斩杀的那一刻。
——这是……过去被改变了?还是导入了一个平行时空?
赫蒂脑海中生出无数的困惑,她已经能猜到在那把剑的干涉下,巨鳄魔兽几乎已经脱离了过去的时空,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她还不好判断,但肯定是极端不妙的事情,而安洁儿却通过读取世界记忆,艰难地找到巨鳄魔兽尚还存在的一个时间点,并以此为基础,将一度被抹消的过去重新引入到此时此刻,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她也不好判断,但肯定是极端剽悍的事情。
『已有的事,后必再有。』
『已行的事,后必再行。』
『日光之下,并无新事。』
剽悍的天使缓缓吟诵起古老的圣典,神色变得虔诚又充满神圣,而在她的背后,两具金色的时钟隐约浮现,却是分别卡顿在不同的时间点上。
啪。
最终,安洁儿如祈祷般轻轻合掌,两枚钟盘亦是悄然重叠,六根指针构成一道特殊的区间,随之那分割两个世界的湖面开始起伏,仿佛化为沼泽一般,两个世界朝着湖面不断坍塌不断融合,待得真实与虚幻融为一体的刹那——
「——〈夕阳几度〉(A World Without End)。」
嗡!
神秘的波动瞬间朝着四面八方蔓延开来,赫蒂第一时间取回身躯的控制权,视野却是突然一阵恍惚,回过神时,只见漫天的血红映入眼帘,那巨鳄魔兽身上竟是突兀地出现狰狞的伤痕,仿佛是被神明施展的天刀所撕裂,灰暗的天空一瞬间像是被鲜血所染红,狂乱绽放的血花如泼墨般四溅开来,而属于那巨鳄的一根指爪诡异地脱落,上头还残留着带灼烧样的切割痕迹。
「这是……我刚才造成的伤势?」
赫蒂霎时间醒悟过来,见那浓稠的血液自上空喷洒而来,忍不住嘴角一抽,一脚踹在那巨鳄魔兽的庞大身躯上,带着安洁儿飞快地降落到地面上,而不过一两秒的时间差后,那巨鳄也是无力地从天而降,沉重的身躯撞在残破的大地上,掀起无数的扬尘与强有力的大风,直逼得赫蒂与安洁儿站不稳脚。
——成了吗?
赫蒂微微眯起眼眸,可不等她细细查看,扬尘竟陡然被一具巨躯所冲破,那巨鳄魔兽竟是完好无损地显出身来,身上连一丝丝的伤口都不存在。
「失败了?」
赫蒂心头蓦地一沉,但怀中的安洁儿尽管神色惨白,却是露出雨后阳光般灿烂的笑容,摇头道:
「不,这才是开始。」
嗤!
话音刚落,那巨鳄魔兽突然僵在原地,身躯上诡异地出现撕裂状的伤痕,大量的血液随之喷溅而出,再度染红天空,而那根相对而言缺少存在感的指爪,又一次地脱落在地面上,宛如落在湖水中的小石子,掀起不值一提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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