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该是一把何等妖异而危险的兵刃。
约莫二尺的剑身笔直得如同一根绷紧的琴弦,却不单单只带来一种优美的观感,而是伴随着缠绕在脖颈上那般的致命感。
那轻窄而纤薄的剑锋在昏暗光线下,依旧能折闪出令人后背发凉的冷冽光泽,莫要说纸张或是毛发,仿佛光是视线落在上头,整个人的灵魂都会被一刀两断。
极致简练的剑体上毫无修饰,锻造而出的剑纹自不用说,护手而设的剑格也好,系在剑首的剑穗也罢,通通不存在,有的只是那寒光逼人的剑身,以及一截毫无特色的木质剑柄。
偏偏正是这种看似质朴的形态,却释放出无比恐怖的压力,周边的时空仿佛是因之而扭曲,一道道漆黑的闪电时不时地便在剑身上迸溅而出,而每一次的漆黑闪电迸溅,都有血色的光纹在剑体表面若隐若现,犹如皮肤底下的静脉一般,让人不禁怀疑这把剑是否具备生命。
如此压倒性的存在感,此刻只是静静悬浮在高空中而已,便已经让下方的赫蒂与安洁儿浑身颤栗。
「哈、哈哈,我亲爱的安洁儿啊。」
「有、有什么事吗,赫丝蒂娜大人?您的腔调开始和克洛大人越来越像了。」
「你确定那玩意儿和殿下那把剑是一个级别的?说真的在此刻的我眼里,殿下那把剑也好,菲利斯那把剑也罢,回想起来都像是贵族府邸里的手工装饰品一般,又是鸦羽的又是蝶翼的,还跟水晶打造似的,放在太阳底下都能折射出七彩的光线……我内心深处还以为异界人的艺术感性,就都是这种华丽却有实的形态的,但我现在才意识到自己错了,大错特错!」
赫蒂很是艰难地咽下唾沫,眼角如触电般抽搐起来,压着声音低吼道:
「这把剑是个什么鬼啊!?是不是太恐怖了点!?一下子简化到这个地步我心里很没底啊,那玩意儿一看就是只看重实用性的武器啊!扎在人身上会把人吸干的那种啊!你看它上面还有闪电,隐隐约约还能看到血管一样的东西,这玩意儿整一个就是魔剑啊!」
「不是的,赫丝蒂娜大人,〈末戾天苍剑〉是公认的天剑——」
「〈末戾天苍剑〉!?你叫它什么!?〈末戾天苍剑〉!?光是发音就充满了危险性好不好!?相比之下,什么〈流纹蝶雨刻〉、〈冥冰夜羽刃〉就跟穿着漂亮衣服的小姑娘一样,而它就是从血淋淋的战场上回来的满身伤疤的战士啊!一拳头下去,小姑娘脑袋就要爆开的啊!」
「小姑娘的脑袋爆开不爆开我不知道,赫丝蒂娜大人您这么亢奋下去,您的血管可能要爆开的!还有我的鼓膜!」
安洁儿难得有些嫌弃地推开赫蒂,而赫蒂也是自觉失态,深吸一口气压制住内心的动摇,只是眼神深处还是满满的凝重与心悸。
「冷静下来了吗,赫丝蒂娜大人?您多半是受到天剑的气息影响了。」
「是吗?但殿下和菲利斯那把剑好像没有这种影响心态的效果啊。」
「不是的,那两把剑属于带刺的玫瑰系列,漂亮而危险,让人感觉不到危险本身就是危险,而这把剑比较直接而已。」
「合着是三把魔剑!?」
「不是魔剑不是魔剑,魔剑另外有的!」
「听你强调这个份上,我反倒想看看真的魔剑是怎样的了!」
「呃,那个,魔剑好像有四把来着——」
安洁儿被赫蒂影响得手忙脚乱起来,而赫蒂在此刻反倒是没心没肺地镇定下来,她死死地盯着那看似朴素实则危险至极的剑刃,低声说道:
「有些奇怪,那玩意儿一点动静都没有啊,是开始睡回笼觉了吗?」
「我觉得天剑应该是不需要睡觉的……」
「黑心如殿下都没让人不眠不休干活过,难怪这把剑这么重的戾气,压迫劳动者的结局就是世界末日吗。」
「赫丝蒂娜大人您是不是在寻我开心——」
安洁儿的话语戛然而止,因为一切发生得实在太快,快到连她根本没能反应过来。
只一瞬间,在她的视野中便乍现一点寒芒,像是突然直面海啸般的被吞噬感袭来,周围的一切仿佛都陷入光潮当中。
「当心!」
呯!
赫蒂的声音蓦地在耳畔响起,紧接着兵刃相交的声响传来,安洁儿登时浑身一震,这才发觉那把素装剑刃竟已经悬在自己眼前,而赫蒂不知何时扬起暗金剑枝,将那素装剑刃强行拦截住。
只不过,无往不利的赫蒂的〈恩赐〉,这一次竟然未能将那素装剑刃震开。
——明明确实受到了抵抗力,我却感觉不到力的存在!?这也是时空干涉的力量吗!?
赫蒂想起自己早些时候的不祥预感,内心震动不已,她难以形容自己所处的状态,那把剑明明确确实实压制着自己,但自己却无法感觉到外力的存在,仿佛自己只是对着一片虚无斗智斗勇那般。
「赫丝蒂娜大人!?」
安洁儿此刻猛地清醒过来,她自知在这近距离交手中,擅长辅助的自己只能成为累赘,心惊之余下意识地便想要后撤,可她却忘记身后已经是悬崖。
「糟——」
一脚踩空之下,安洁儿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眼看着便要坠向深渊当中,这一突来的异状,甚至让她忘记自己还有月相令牌这一利器,就连赫蒂也是一时间慌神,同样忘记这一点,下意识地腾出手来想要将安洁儿拽回。
唰!
正是这一刹那间,那素装剑刃蓦地一震,竟是突兀地分化出成百上千的剑体,一把把与其本体可谓是一般无二,最重要的是,赫蒂丝毫不觉得那些是幻影之类的假象。
——增殖!?分身!?怎么可能!?
唰唰唰!
急遽发生的事态令得赫蒂陷入混乱,而不给她任何的思考时间,那分化而出的千百剑刃蓦地散开,规整得犹如是训练有素的军队,指向的目标却不是赫蒂,而是大半个身子已经探出悬崖的安洁儿。
「安洁儿!?」
「〈枯荣〉!」
漫天飞剑逼近而来,安洁儿比赫蒂更清楚自己的危机,本能地试图发动自己的〈恩赐〉,可虚幻的钟盘未能浮现,只因她的魔力在方才已经彻底枯竭。
这一刻,濒死的预感像是潮水般自内心深处狂涌而出。
——我要死在这里了吗!?世界真的不需要平胸吗!?
安洁儿下意识地紧闭双眼,全身的肌肉紧绷着,已经做好迎接剧痛的准备,可现实却是,不管她怎么等待,都没有任何冲击传来,甚至连下坠感都不曾传来。
——难、难道是死得太快,都没感觉痛苦吗?
安洁儿试探性地睁开双眸,却只见与那素装剑刃本体僵持着的赫蒂,正满脸震惊地望着自己,仿佛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安洁儿,你——」
「我、我没死?」
安洁儿这才发现自己处在悬空的状态,本该下坠到深渊的自己,竟是被那无数的飞剑所托住,仿佛是靠在飞剑所搭建的剑台上,而飞剑并未直接接触着自己,而是隔着某种无形却柔和的力量,仿佛时空本身成为一种软垫。
唰!
不等安洁儿表现困惑或是惊喜的神情,那与赫蒂僵持的剑刃本体蓦地一闪,竟是轻而易举地突破赫蒂的拦截,下一瞬便是猛地刺入到安洁儿的胸口当中。
一瞬间,似疼痛似困倦的感觉蔓延而来,安洁儿只觉意识渐行渐远,耳畔隐隐传来赫蒂的呼喊声,可她已经听不清楚,思考不断向着深海沉去,而安洁儿最后的念头是——
「如果是雪莉的话,应该能撑过去吧。」
——毕竟胸口肉多。
下一秒,安洁儿的意识为黑暗所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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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难得勤奋,多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