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格外震撼眼球的光景。
一道漆黑大浪自静默的界河中骤然翻腾而起，好比是一条狰狞恐怖的黑龙悍然出海，周身更是萦绕神秘而梦幻的万千冰蝶，形成无比强烈的反差，伴随着菲利斯那清朗而高亢的笑声，山呼海啸般猛地撞上高耸入云的白塔。
轰！
两者碰撞的瞬间，带来的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冲击感，整片大地都像是要因之摇晃起来，巨大的涟漪就连密度极高的界河下游方向都造成影响，黑色的河水癫狂似地翻腾着，堪比因风暴而翻滚的浓浓乌云，而那白塔则是眨眼间从视野中消失不见，仿佛是被海啸席卷的海岸小屋，也不知是被卷走还是被吞没。
锵锵锵！
与此同时，那万千冰蝶也展现着美丽的暴力。
它们的本质是流体的性质变化，随着黑色大浪疯狂地拉扯气流，这万千冰蝶也愈发骇人愈发声势浩大，但相比基本的冲击力，冰蝶身上最为恐怖的其实是切割的性质。
只听一片密密麻麻的金铁交击声响起，让人只觉恍惚间像是置身于古代战场的正中央，四面八方都是兵器碰撞的声音，就连疯狂颤动的耳膜都像是会被刀光剑影所撕裂。
问题是，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既然存在着金铁交击的碰撞声，也就意味着那白塔依旧矗立在黑浪与冰蝶的冲刷中。
好半晌功夫，铺天盖地的冰蝶才是缓缓稀薄起来，而黑色大浪已然穿透白塔的正面，来到白塔的背面，却是诡异地不曾因重力而落下，反而像是成型一般延伸到半空中，真就如同界河中探出一条黑龙一般，而菲利斯站在黑色龙首的位置，一手叉腰一手持着七彩蝶纹短剑，微微倾侧着脑袋，像是有些苦恼和意外。
毕竟，那白塔竟是完好无损地矗立在界河中央，光洁而神圣的塔身如同打磨后的贝壳，没有一丝的残缺痕迹。
「有点意思，吃了我这一招都毫发无损吗。」
菲利斯低声嘀咕道，正常人隔着这等距离当然听不见她的低语，更别提她还戴着面具，连读她唇语的机会也没有，但我就是听得见，想听见的时候声音自然而然会聚集到耳膜中来。
感知力的进化在这种细节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那身衣服是……〈虚零〉的人？他们能干涉到界河？」
在我为自己的伟力而感动时，蒙斯特则是流露出几分动摇的神色。
「怎么，你们敢在界河上建塔，却不知道界河是谁的领地吗？」
我故意挑衅道，但一般来说，他们当然不可能知道，谁能想到一个雇佣性质的暗杀集团，竟然背靠着分断南北大陆的界河，而他们的领袖更是界河意志的显化。
「原来如此，难怪〈虚零〉总是笼罩在神秘之中，但，不成问题。」
蒙斯特很快恢复冷静，甚至带着淡淡的讽刺，他望着黑色水龙头顶上的菲利斯，眯起眼说道：
「界河也不过是〈界律〉设置的规则而已，而这座塔——直达天听。」
唰！
他的话音刚落，纯白高塔忽地释放出淡淡的光芒，转眼间构建出一道圆柱形的壁障，下一个瞬间，便是闪电般骤然扩张起来，直接将四百多米宽的河道覆盖了大半——不，不仅仅是覆盖，界河都是被硬生生地排挤开来，这圆柱形壁障强行在界河中开辟出了一片无水地带，逼得上游过来的河水只能沿着两侧狭小的缝隙才能通过。
我下意识地望向那片无水地带的底部，界河本质上是大量蜷曲维度的凝缩体，相当于大陆上最大的坍塌缓冲区，恐怖的密度才构成了下游那种不可思议的引力现象，所以我很好奇界河究竟有没有底部，或者说，我很好奇究竟是怎样的力量，才能将如此庞大的缓冲区限制在小小的河流中去。
于是——
我看到了密密麻麻的眼球。
「——」
我下意识地收回了视线，摸了摸自己的胳膊，果然起了一片鸡皮疙瘩，我并没有所谓的密集恐惧症，主要是视觉冲击太过突然，让我的心脏都是漏了半拍。
事实证明，人不能得意忘形，刚想着自己的感知能力惊世骇俗，就被世俗狠狠惊骇了一把。
我沉下心再次望向那无水地带，这一次却是不曾看到那密密麻麻的眼球，只有一片深邃的黑色，想来是因为我潜意识里觉得〈界律〉在监视着全世界，所以最开始感知才会受到影响，而现在我心里有准备，看到的无疑是更为接近本质的光景。
——像是宇宙。
我脑海中没由来地浮现出这一印象，是的，虽然同样是黑色，但这种黑色更为幽深和遥远，宛如遥在光年之外的宇宙背景，当然，我不确定这种比喻是否贴切，因为有关天文学的概念，我也不过是从书库中的书籍中学来的而已，我甚至没有用肉身穿越过大气层。
另一边，菲利斯脚下的黑色水龙同样受到壁障的排斥，宛如撞到不可摧毁的墙壁般骤然崩溃，至于菲利斯，虽然她也敏锐地察觉到危机，脚踏冰莹蝴蝶试图撤退，但完全比不上那壁障扩张的速度，整个人直接被霸道的力量所顶开，像是断线的风筝般直接倒飞数百米之远，更是逆着界河的流向，在河面上打起数十个水漂，最终彻底沉没到界河当中。
「跳梁小丑，自以为是，不堪一击。」
蒙斯特很是文学功底地评价道，竟然莫名有一种律动感，但我并不觉得菲利斯会如此无力——至少，曾经让我警惕一番的对手，得到如此评价我是心怀不满的。
「你知道衔尾蛇吗？」
我起了几分调侃的心思，望着白塔的背面——也就是菲利斯出场的位置，说道：
「那是处在自我吞食状态的神话生物，是不死身，拥有完美的生物结构，代表着循环往复，不死不灭，虽然有人认为它以自己的排泄物为食粮不太健康，但这是人们立足于狭隘世界观的无聊看法，并不重要。」
「所以呢？」
蒙斯特面露不解之色，而我福灵心至地开口道：
「所以她的代号才是幻梦。」
唰。
同一时间，菲利斯突兀地出现圆柱屏障之外，与我预估的位置有些偏差，多半是受到屏障的干扰，但她确确实实出现在了白塔的背面一侧，身形稳定，体态自然，完全没有遭到重击的迹象。
「连我的记录点位置都**扰了吗……这就是〈界律〉力量的片鳞半爪。」
「什——」
见状，蒙斯特呼吸一窒，而我忍不住想给菲利斯鼓起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