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老修女所记录的名簿显示，与安洁儿同一时期入院且岁数相近的孤儿，不是在成长过程中因脏器衰竭而死，便是在十年前的魔族夜袭时间中被杀害，唯一符合条件又幸存下来的惟有安洁儿一人。
考虑到安洁儿作为召唤媒介的特殊性，不难推断出这上述死亡的孤儿乃是一场实验的牺牲品，但推断终究只是推断，莉莉丝的话语才是最好的印证。
不过，要说这乃是好事也不尽然，趋吉避凶可是生物的天性，谁会对揭开一张张血淋淋的黑幕感到愉快。
「脏器衰竭意味着实验失败，那么顺利存活的安洁儿就是成功的实验体？」
这其实可以说是废话，毕竟进行实验的目的乃是培养出召唤媒介，而通过现如今的安洁儿，人族已然召唤出异界人，那么安洁儿自然算是成功的实验体。
令我倍感意外的是，莉莉丝却是露出几分纠结的神色，摇头又点头道：
「不，安洁儿应该是失败的，如果没有修女他们在的话，安洁儿早就因脏器衰竭而死了。」
「修女……他们？」
我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第一时间联想到的是布列塔尼与维克多，但也不排除那位老修女的可能性，而莉莉丝在短暂的沉默后，说道：
「阿尔忒弥斯孤儿院。」
我下意识地吐出一口浊气，拜月一族的祭礼千奇百怪，连不被人族识破身份都可以做到，缓解脏器衰竭这一类的治疗手段倒也不难想象。
「第二间孤儿院的事情暂且搁置，有关第一间孤儿院我还有几个问题。第一，十年前的魔族袭击是真是假？」
「魔族袭击……呵。」
莉莉丝的眼神变得极端不屑，那表情已经告诉我问题的答案，可我想知晓的是更为详细的内容，只听莉莉丝幽声说道：
「那说是魔族倒也算是魔族，大概有一二三四五成是魔族构成的吧。」
何等模糊的数据。
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测算出来的，就算是估计也没有这么乱来的。
「嗯？」
莉莉丝的语气太过阴森，以至于我后知后觉地一愣，因为她的这句话可以有两种理解方式。
一是当时来袭的魔族，其实是由魔族与人族混合而成的，其中魔族占比一到五成。
二是当时来袭的魔族，其实是由魔族和人族融合而成的，其中魔族占比一到五成。
混合率与融合率，仅仅一字之差，却是藏着令我毛骨悚然的恐怖。
「容我确认一下，你说的一二三四五成，该不会是指……嗯，混血？」
「你自诩为学者说出混血不觉得可笑吗？你有听说过人族与魔族的混血儿吗？」
我忍不住微微皱起眉头，历史上的确从未有过人魔混血的记录，但这并不是因为人族与魔族之间有着绝对的生殖隔离机制，无法诞生出混血儿，纯粹只是因为人族与魔族势不两立而已。
「既然不是混血，那岂不是说——人魔？」
见莉莉丝只是冷笑，我心情不禁跌落谷底。
人族化魔，即为人魔，乍一看似是精神问题，可事实上并非如此。
当初万魔殿中开会时伊莎贝拉便提及过，教会其实明里暗里都进行过不少危险的人体实验的。
比如，〈恩赐〉的人工移植。
比如，〈恩赐〉的人工觉醒。
再比如，解剖魔族，解析体质。
前两者当然是秘而不宣的，而第三者可以说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只是大部分人不清楚究竟会怎样解析魔族体质而已。
所谓的人魔便是在解析魔族体质中衍生出的副产物，简单来说，便是将魔族的细胞乃至于肢体移植到人体上，而两者顺利融合之后的人族便是人魔。
毕竟魔族的体质远胜于人族，若是移植成功，人族也许可以与魔族肉身相媲美，既可以利用于医疗，也可以对战况起到重大的作用。
当然，结果乃是失败，或者说不完全的成功，移植本身虽然磕磕绊绊，但到底还是有一些人顺利活下来的，可这些活下来的人却远远不符合预计目标。
尽管体质本身是变得格外强大，也的确可以与魔族一较高下，但第一，这些人全部丧失基本的思考能力；第二，这些人身上的魔族特征会无比明显，也就是外观极度畸形，气息也与魔族一般无二；第三，这些人一旦入夜，会疯狂地吸收月辉直至毁灭自身，寿命可以说不足一周，这还是往多了说的。
正因如此，移植实验被判定为禁忌而早早叫停，当初制造出的人魔也是被尽数处分，按理来说，这世界上不应该再有人魔这种怪物存在才对，除非——
「先代教皇居然在暗中推进这项实验吗。」
我死死地锁起眉头，从老修女的描述与莉莉丝的表情来看，当时来袭的人魔数量必然不少，也就意味先代教皇必然进行过大规模的移植实验，甚至已经成功实现某些改进，毕竟那种夜袭计划，光凭一批失智的怪物可无法轻易完成。
仔细想想，当时先代魔王的武力冠绝天下，率领魔族堪称是百战百胜，人族自然会蒙受重大的伤亡，重伤的士兵、勇者与平民比比皆是，那么想来实验体也是充足的。
——真的是最毒妇人心。
我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对魔族就不必说了，连对己方的人都如此心狠手辣，这位先代教皇可真够恐怖的，我倒是很好奇她是怎么登上教皇宝座的，多半又是一场场无声的血雨腥风。
——嗯？
我再度注意到某个不可思议的细节，如果我的记忆不曾出错的话，十年前——也就是莉莉丝失踪那一年，她的年龄只有11岁。
问题是，一个11岁的孩子分辨得出魔族与人魔的区别吗？
先代教皇的各种谋划，她身为当事人之一，通过暗中的调查倒也不是推断不出来，可魔族夜袭只有那一夜，为什么她连这一细节都能注意到？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当我不解地提出问题之后，莉莉丝面无表情地回应道。
万万没想到她居然会用早熟来回答我，但貌似也不是不能接受——
——个鬼。
我眼神古怪地盯着莉莉丝，而莉莉丝在短暂沉默之后，幽然吐字道：
「我虽然基本上独立于本体，但想来是〈恩赐〉让我和本体之间维持着某种联系，所以……本体那边时不时会有记忆……嗯，流到我这边来。」
「记……忆？」
我倍感无辜地眨眨眼，心中却是猛地咯噔一声，下意识地追问道：
「等等，那你的记忆呢？难道也会时不时……流到那边去？」
「不知道。」
「——」
望着眼神有些躲躲闪闪的莉莉丝，我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也该有辱斯文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