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硬叶灌丛里分别折下叶片，再刨出部分根茎。
伊塔的大平原里到处都分布着这种低矮的灌木丛，植物的叶子大多为针刺状，还有部分呈现结块，硬邦邦的，长有细小的茸毛。
为什么我要这么做？当然是因为有些担心齐贝林交给我们的那些丸子的保存期限。
那原料好歹含有生物的体液，比起榨干水分的干货，更加容易腐烂变质。
今天我一如既往没有吃那个丸子。
小丸子的储备也不足了，抵达柯柯河附近还不知道有多久。
就算是我，仅仅依靠摄入水分来维持这具肉体凡胎的生命活动，终究到达了临界点。
我出现了轻微的眩晕。
看来即使有伊塔神的祝福，也没法再让我挥霍下去了。
巴尔对我拿来的这些根茎叶进行分析后说道。
“这个根，可能有毒呢，茎我没法断定，不过叶子大概是可以吃的。”
嗯，受海洋气候影响的干旱地区生长的这些植物，通常会用产生硬叶的方式渡过不良的季节，它们会改用绿色的茎替代叶子做光合作用，因此浆液含量少，成分相对简单。
许久没有吃树皮树叶了，想想还有些怀念呢。
兴许是察觉到我内心的那点想法，瓢虫小可爱好像歪了歪它的脑袋，触角打起了结。
言言从背后戳了戳我，悄悄问我为什么那么坚持不吃东西。
我随便编了理由说自己肚子不太舒服，得吃一些含有纤维的东西来调节一下。
“哦、哦？哦…虽然我有点听不明白，好吧。”
伊塔大平原是一片人迹罕至的地区。
艾达王国自然不用多说，我印象中压根就没有系统性地进行过野外的调查活动，而且大平原距离艾达很远。
伊塔第一帝国拥有冒险家组织这样的团体，据巴尔说，帝国研究院名下不止有关于武装及魔法相关的部门，还有地质、水文、气象等各类专项的研究部门。
此外，帝国距离伊塔大平原也并不算远，从柯柯运河出发的话，大约数日便能到达平原的边界处。
即使如此，帝国研究院仍然没有对平原的全貌有一个清晰的了解。
毕竟伊塔大平原可要比伊塔第一帝国的国土面积大得多。
“巴尔阁下，那个是…”
我们在步行途中不小心踩到了某种活着的生物。
它的外表整体为黑色，似乎带有一点褐色。
推测是背部的部分长有一根根立起的黑刺，就像河豚一样。
体型不大，大概比我的手掌大一点，它会通过腹部的某种爬行器官缓慢的在地表爬行，并钻进较为松软的土砂中躲起来。
“我猜，那应该是所谓的陆胆吧。”
“连头都没有，长得真奇怪，那东西能吃吗？”
“不知道，听说可以，但我觉得算了，大平原上已经被埃普西隆破坏得够荒凉了。”
………
夜幕到来。
视线所及之处依然只有无尽的稀树草原。
巴尔确认好附近没有威胁过后，他使用土魔法和土灵术来制造地洞。
这是最近4天每日必做的流程了。
我舒了一口气，可算能休息了。
接着全身一放松就往巴尔身上一躺。
言言让崔和凪去外面望一下风，也来到我身旁。
“所以说——你要是不舒服就直说啊，你个闷葫芦。”
“啊哈哈，抱歉，我还以为能蒙混过去呢。”
老实说，今天我确实行动不太方便，总觉得不好意思给大家添麻烦，就一直屏着没说。
言言在我左边坐下来，我被夹在了巴尔和言言中间。
“真是服了，你居然认为我看不出来，今天你就好好歇一晚，我来负责夜间把风。”
“可是，你不也差不多该…”
“别拿我与你相提并论，你现在就是个毫——无用处的家伙，乖乖听我的话就是了。”
“…感觉你就像是我的姐姐一样呢。”
“哈？那不是废话嘛？拜托，你比我小欸。”
我不禁笑了出来。
在与言言交谈的期间，巴尔一直在温柔的安抚我。
恍惚的意识慢慢下沉，在安稳的心情中，我睡着了。
………
一觉醒来，脑袋里就像是有搅拌机在马力全开地旋转着。
额啊…虽说每个月都得来那么一遭，但这回的反应有点严重，是不是前些天吹了冷风的原因啊…
总之我得振作一点。
…
啊，不行了…
去找言言让她帮帮忙吧。
………
我们在一个大坑前停了下来。
巴尔表情浮现了一丝兴奋。
这个大坑明显不是自然形成的，而是有某种巨大的爆炸造成。
简略地查勘附近的残渣，除了被炸开的砂石和地面的碎片之外，没有发现其余有价值的信息。
巴尔说他对这个痕迹有印象。
我看着这巨大的坑洞，回想起多年前与巴尔在帝国大图书馆偶遇的李斯特女士。
李斯特和巴尔同为帝国的魔法专家，研究方向是军用魔法。
“这个该不会是…”
“是的，我想这大概是帝国的魔力炮弹发射器留下的痕迹。”
凪的神色一紧，崔则抬起一只手抵着自己的下巴。
“交战地？”
“也就是说，离帝国不远了。”
巴尔让我和言言先躲在一边稍作休息，并让崔凪二人留意周围。
他向我们说明。
“不管这是好兆头还是坏兆头，我要用风灵术进行更远的侦察了，要是如我预料的那样，我们今天就能抵达帝国。”
咦？今天就能抵达？
不止是我，言言还有崔和凪对巴尔的发言都感到难以理解。
“巴尔阁下，恕我直言，殿下以及伊迪阁下…她们两位暂时都不是能够快速移动的状态。”
巴尔却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
“我当然清楚，我们不用走的也不用飞的，我能够用转移魔法赶路。”
“转移魔法？那太乱来了吧。”
“放心，相信我。”
言毕，巴尔放出了风灵们，朝南方直直飞出。
凪来到我和言言的身边，崔停在我们与巴尔中间的位置，分别注意不同的方向。
巴尔背对着我们，半跪在地上，静下心来感受风灵传来的情报。
我眯起眼睛也往巴尔面朝着的南方望去。
东南方向有一片高坡，隐隐能看到有一群什么东西在移动。
八成又是鞭狼群吧，但是与我们距离非常远。
凪也注意到了它们，想必做好了应对的准备，我就不必多言了。
沉默的巴尔身边吹拂的风仿佛拥有意志一般。
对巴尔所掌握的风灵术，连言言都自愧不如。
终于，巴尔结束了侦察。
他利落地站起身，招呼崔跟着来到我们面前，做了简要的说明。
“总而言之，柯柯河畔的确处在风灵术的探测范围，借助我的转移魔法，今天就能抵达帝国，理论上是可以的。”
“理论上？”
“又是那个会放出烟雾的怪物，在被它察觉之前，我赶紧让风灵回来了，有那东西在，我的视野会被封锁，转移魔法就不能用了。”
要是放在往常，言言这会儿一定会提出激进的建议，比如砍了它之类的。
不巧，她今天状态也不咋地。
“巴尔阁下，东南方向有鞭狼群。”
“…唔，埃普西隆还真是没人手了呢，如果只是那些狗崽子们的话，那不足为惧。”
巴尔的语速似乎比平时更快。
我总觉得他又想要尝试什么新点子了。
察觉到我的眼神，巴尔视线与我对上，我眨了下眼睛，他却又把视线移开。
真是的，他在顾虑什么吧。
于是我开口道。
“巴尔，要是你想说自己有能力把那个怪兽消灭掉的话，就去做好了，我们能保护好自己。”
“伊迪阁下，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殿下她也…”
“不是很好吗？对吧，崔？”
“诚如殿下所言。”
“很好，那么巴尔，你就放手去做吧。”
“喂喂，崔你这个家伙…”
巴尔挠了挠后脑勺，刚想说什么就立马憋了回去。
“好吧，那么凪你留下这里保护伊迪和言言，我过会儿可能会放出大量的魔力，几乎肯定会产生很大的动静，崔，你能跟我来吗？”
“遵命。”
“好吧，这也是为了尽快到达帝国，殿下还有伊迪阁下就交给我来保护吧。”
“…我去去就回。”
说着，巴尔就操控风灵们，带上崔一同飞了出去，很快就没了影。
眼见巴尔和崔的踪迹消失在视野里。
凪像是松了口气似的坐下来。
“嘿呀——巴尔阁下，太好懂了点。”
针对凪这句没头没尾的自我感慨，言言表示了疑惑。
凪耸了耸肩笑着说道。
“哈哈哈，还不是为了伊迪阁下嘛，我现在算是知道了，巴尔阁下他的所有行为动机全都是以伊迪阁下为中心的，也真是个单纯的傻瓜啊，那样的人，其实是当不了领队的呢。”
我大概理解凪这么说的原因，即使他并非坏心眼的家伙，可他的这番话在我看来无异于背后说巴尔的坏话。
巴尔几乎从来就没有做过错误的决定，你怎么能这么评价他呢？
刚想要开口反驳他，凪就像是未卜先知一般，伸出手掌制止了我。
“让您感到不快这点，我非常抱歉，伊迪阁下，对巴尔阁下他的能力，我完全没有丝毫的怀疑，老实说，他所使用的那些魔法，已经完全超出单个人类的范围了，哎呀，所谓天才就是那样的吧。”
“…”
言言在一旁扶着额头，半闭着眼睛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凪，我现在听见你说话就头痛，能请你闭上嘴吗？”
“…遵命，殿下。”
“闭嘴。”
“…”
凪不说话了，重新将所有精力投入对周围的警戒里。
要我说，他自己和他口中地巴尔也没什么两样嘛，完全地听命于言言，恐怕在他看来，皇女殿下的安全比神子托付给他的这项任务更加重要。
除开他的破嘴，凪确实是一名强大可靠且忠实的神殿骑士。
毕竟人类有着自我的局限性啊。
几乎所有人，都只能以自己的见闻和器量去评价和认识其他人。
所以巴尔他真的是完全以我为中心来行动的吗？
我觉得不是。
我也不希望是。
我只是一个凡人，我希望巴尔能去真正追求他自己的理想。
不过，我也有小小的私心就是了。
我希望，我能陪伴他，直到彼方的尽头为止。
现在想来，我自身从来都没有过什么宏大的理想。
从南边传来巨大响声和震动打断了我的思绪。
言言和凪都有些慌张。
我的内心很平静。
“那是巴尔做的。”
“哈？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呀。”
然后，巴尔应该会用转移魔法，“嗖”地一下出现在我们面前，带着失去表情管理的崔一起。
接着他会露出一如既往自信的笑容。
隐藏在他笑容下的含义会是什么呢？
估计又是“怎么样，伊迪，我厉害吧？”之类的吧。
两人的问答心知肚明就好。
对巴尔回以盈盈的笑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