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迪一行人抵达伊塔第一帝国时,时计已经来到伊塔历2990年的秋天。
自从埃普西隆的红云覆盖了伊塔大陆北境上空,世界的气候就始终维持在一个较低的温度。
即使是与北境隔着遥远距离,几乎可以说纵跨了整个伊塔大陆的伊塔第一帝国。
哪怕人们在城镇里可以望见太阳,可以迎接雨水,可以感受到高天之上的流风。
皮肤也不可避免地丧失了对季节变化的敏感。
部分帝国人甚至还以为现在是春末。
拜埃普西隆所赐,帝国的一些农作物受到气温的影响,成熟变得缓慢。
第一年尚且能够撑过去,但若长此以往,帝国的粮食储备会渐渐跟不上人民的基础需求以及对前线的供给。
埃普西隆当然不知道这件事情。
他的弗里德之旅从惊喜到惊吓再到惊慌不断变化。
埃普西隆过去是强大的神祗,就算借用了下贱的凡胎使自己得以进行短暂的活动,世界上本应不可能存在对抗他的人类。
埃普西隆一直是如此自信。
世界上少有能够承受埃普西隆神格的肉体,若想要降灵成功,必须要求有巨大的魔力从内外来维持肉体不崩溃。
所以,当他惊喜地发现成功地强制降灵并且一个拥有庞大魔力的个体就在眼前时,埃普西隆久违的感到内心浮现出了被封印已久的情绪。
是欣喜。
这具肉体纯粹是依靠面前巨大的魔力影响才能降灵成功,眼前的人类拥有的魔力完全和其他垃圾不是一个量级的,恐怕也超过了任何一只魔物;那么只要他在杀死该人类,赶在肉体崩溃前吸收掉所有魔力,那么降灵的这具废物的肉体就无所谓了。
虽然形式上接受了埃普西隆的力量和赐福,可埃普西隆完全没有把它们当回事。
毁灭了碍眼的艾达王国后,埃普西隆使唤他的手下们去位于南方的大帝国猎取魔力源。
废物手下们以往在帝国进行的那些行动全部以失败告终,如今还对大帝国久攻不下,使埃普西隆抓狂到了极致。
这才促成了埃普西隆降灵到弗里德的局面。
“咯咯咯——”
拥有庞大魔力的陌生白衣人类使出浑身解数对付了埃普西隆。
埃普西隆自恃【吸收】的权能,丝毫没在意这具暂时的肉体上被对方一点点造成的小伤。
直到白衣人摆出了他熟悉的架势。
【空间杀伐】,伊塔神只会这招,长久岁月之前噩梦般的回忆变得清晰起来。
惊慌中,埃普西隆强制提前破坏了降灵的肉体。
意识带着神格逃回处在假想空间的本体。
动作稍微慢了一些,埃普西隆仍然被震撼的余波触及。
他能明显感觉自己的一部分被粉碎,力量在流失。
放置在艾达王城旧址的化身如同断了线的木偶,倒了下去,快速腐烂变成尘土,在静止的空气中无声的消散。
埃普西隆的意识重新被囚禁在了假想空间。
他怒不可遏。
到头来白忙活一顿,还损耗了储存起来的神力,没有比这更令埃普西隆痛彻心扉的事情了。
“啊啊啊——那是谁——!嘎啊——!…”
伊塔大陆和假想空间是被完全阻隔开的两个世界。
埃普西隆忠心的部下们自然听不见它们主子狂怒的咆哮。
它们也察觉不到它们视为主子代言的那个白发红瞳形象的悄然消失。
………
弗里德的王都中,骚乱和躁动持续了好一阵子。
原因是弗里德王亲口的宣布。
“神子大人在和外敌的战斗中牺牲了。”
作为弗里德帝国守护神一般的神子大人的倒下,某种程度上可能比弗里德王驾崩要更容易造成人们的动摇。
当然,城中的那些不安的声音并非源于此。
神殿依然健在。
守护弗里德全岛的结界也没有消失。
神殿的新主人正悠闲地坐在二楼,小嘴里咬着的是一根长长的小木棒。
他刚刚享用完几串烤的美味的烤肉。
是捷替他请的一名厨师。
“这个真好吃啊,以后能每天都吃到吗?”
“如果,您希望的话…当然。”
“嗯哼。”
小小的身体“嘿咻”一声坐正,短短的小腿悬在半空,碰不到地面。
捷在一旁默不作声。
一名长相和神子相似的小孩子坐在过去那位神子大人经常坐着的沙发上。
外表年龄大约只有7、8岁。
这个小孩子,得到了弗里德皇宫的支持,他是王都神殿的新主人,是新一任神子。
捷并不想做更进一步的追问。
小男孩的头发、皮肤还有神情,几乎和捷印象里的神子大人没有丝毫区别。
神殿骑士的职责便是听命于神子大人。
突然,神子对捷说道。
“捷,你可以回去岗位了。”
“遵命。”
捷离开了。
空荡荡的神殿里回响着她走下楼的脚步声。
待脚步声随着闭门声安静下来。
小男孩漂浮起来,移动前去一楼大堂内部,停在了那座雕像跟前。
如此模样的神子正处在所谓的“缓冲期”。
神子当然没有在与埃普西隆降灵的战斗中死去,他过度消耗了力量,身体承受不住剧烈的反弹,才缩小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知情人非常少,连自己部下的神殿骑士们都并非全部知晓。
“…哈,结果还是被逃掉了,早知道应该提前练习一下的。”
神子是第一次强行压榨魔力来使用【空间杀伐】,负担比他预料的还要惊人。
当他准备向被宁宁控制住的埃普西隆前进时,宛如无底洞的脱力感支配了全身,每动一下都似乎要昏厥过去。
最终只是擦到了一下,究竟能有多少效果呢?
神子也给不出确切的答案。
经过和埃普西隆的那一回照面,弗里德岛的彼欧山几乎从头到脚被两者魔力的对撞犁了一遍,翻转的山体,如虫蛀的洞口,烧焦的树林,还有裂开的山泉。
据说产生的热气在彼欧山上空形成的云雨经过几日才退散。
神子强撑着涣散的意志,找到了弗里德王,将情况尽快说明给他听后,便匆忙转移到神殿的地下沉睡过去。
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数十天后了。
由于【空间杀伐】的发动是以自身为代价,因此神子的生命力终于在漫长岁月的缓缓减少后,迎来了一次巨大的流失,从十多岁的少年模样退化成十岁以下的小男孩样貌。
弗里德王在得知神子的状况后并没有露出太过意外的表情,不过神子还是透过思考读取察觉到了弗里德王的动摇。
“凯因茨,别担心,我的时日还剩很久。”
凯因茨·弗里德,是现任弗里德王的名字。
历代的弗里德王族从小就会和神子见面,凯因茨也不例外。
神子是看着他从小长大成人的。
凯因茨对神子也保持着类似爷孙那样的情感。
“至少在你的葬礼前,我都能活蹦乱跳哦~”
“普赛大人,请您不要开这种玩笑。”
“哈哈哈,总之你就放心吧,边境的防御调度就拜托你了。”
“明白,请您照顾好自己,我会按说好的向国民们传达您的事情。”
“有劳啦~”
不出所料,当弗里德的国民们得知接替上任神子的是一位年纪明显小得多的孩童时,大多数都露出了非常惊异的神色。
神子想起了上一回相似的经历大概是在400多年前。
他像过去一样,施展神威,将念话透过秘法直接传进所有弗里德在岛国民的脑海,照本宣科地将准备好的台词复述了一遍。
展现出了这等超人的魔法,国民们便有理由接受这一现实了。
尽管依旧有人对弗里德的未来表示担忧,不过神子并不打算做过多的解释。
时间会冲刷掉大多数的不习惯和不适应。
神子所担心的是远在海对岸的巴尔与言言一行人。
在自己沉睡的时候,他们是否一帆风顺呢?
不,不对,海域中有微妙的魔力反应,是不是该做好最坏的打算呢?
神子对着眼前的奇怪雕塑摇摇头。
这个雕像是初代的弗里德王的兴趣。
神子相信那家伙是个糟糕的雕刻师。
但在初代王逝去后,神子仍然将他最中意的那一尊雕像保留了下来,并存放在神殿里直到现在。
不知不觉间,这雕像成了大多数前来神殿的人们必定参拜的东西。
神子就这样一动不动,望着雕像发呆。
接着,楼上传来声响。
是宁宁透过转移魔法的通道来到神殿。
宁宁在神子与埃普西隆的对抗里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可惜世事不如意正是世间常态,宁宁的右眼因为埃普西隆激烈的反抗而被反噬,左眼被挤碎,永远失去了光明。就连神子都对此无能为力。
神子认为自己辜负了宁宁的助力,没能了结掉埃普西隆。
“…神子大人,作为和神祇对抗的代价,一只眼睛非常廉价了。”
“喂喂,别在这时候装大人了,偶尔也可以向老爷爷我撒撒娇哦?”
“您说笑了,再怎么说我也是弗里德的皇子,我早有觉悟。”
神子无奈地笑了。
弗里德帝国的最高警戒状态从埃普西隆败走的那天就没有中断过。
宁宁作为神子最信赖的其中一人,差不多每3天就会来一次神殿,将整理的报告和信息转交给神子。
“好啦,那么今天就看看有什么新发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