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这……”
尚显年轻的学徒们面对这种情况一时间纷纷有些不知所措。
尸体是追悼会结束后直接从殡仪馆厅里拉来的,而在那之前,则是在法医给出死亡证明后便从医院转出来,就一直在殡仪馆存放着的。
那么它,是怎么就能没了的?哪个环节能出问题?
没人想的明白。
若是玩笑?谁会专门开这种玩笑。
是犯罪?谁能做到这种操作?
老师傅一时间有些想不明白,脑海中顿时闪过了好几个有道理或没道理的念头。
很快,他做出了决定。
“正常处理”,他犹豫几秒后又继续补充道:
“把这些东西烧了吧”。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据他所知,这位死者生前本就没有亲人,自然火化后也是不会有人来领取骨灰的,那么最好的处理就是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烧就完事了。
至于木头燃烧后剩下的不是骨灰什么的,如果没有人检查的话大概是无所谓吧。
权衡了一下在这里上报后,之后可能会带来的麻烦,他斟酌一阵后还是没有再多说什么。
随后翻开木头的他,发现下面竟然垫着许多看上去属于动物的大块骨头。
啊这……
老师傅一时有些无言,还有些感觉渗人。
.
……
“车辆到站,请注意安全……”
伴随着沉闷的刹车声,一辆土灰色的中巴笨重的减着速,缓缓停在了路旁。
多年的风吹日晒让一旁站台那金属制的挡雨棚、长椅和站牌都覆盖上了满满的一层铁锈,使得牌子上本就随时间褪色的站名变得更加模糊,让人难以分辨。
巴士的后车门很快在吱呀一声中打开,走出了一位穿着白色帆布鞋和牛仔裤的少女。她步伐轻快地跳下了车,踩在了面前凹凸不平的黄色土地上。
车门很快重新关闭,破烂的中巴随即在引擎的轰鸣声中喷吐出了一大股黑色的尾气,一边颤抖着加速一边缓缓向前驶去,哼哧哼哧的消失在了这条乡村道路的远方。
少女仰起头,抬起右手放在额前,遮住了些许穿过树木间的阳光。
阳光明媚,甚至还有些刺眼,带着的暖意会让人恍惚间觉得夏天还未完全过去。
她就这样在这里站了好一会,仿佛一台等待开机的太空探测器。一直到刚才那刺鼻的尾气都逐渐消散之后,她才深呼吸了几口,迈动脚步先走出了这个破败的公交站台。
这里是附近乡镇县间的一条公交路线的一个小站,平时不固定停车,全凭喊话招手的那种。
——伴随着人口流动,村镇变迁,这个站点的地理位置多少变得有些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意味,所以一般已经很少会有人在这里上下车了。
少女走出站台后,没有立刻走远,而是微微驻足,眺望了一番周围的景色。
视野十分开阔,附近围绕的一圈都是大片大片的农田,也没有太多能遮挡视野的建筑物。
在完成了秋收后的现在,它们呈现着大片的土褐色,看上去光秃秃的,上面只剩下了成堆成堆的茎秆不按规律的摆着,等待着接下来被拉走加工成饲料,亦或者是晾干后于什么时候被偷偷烧掉。
没能看到金黄色的收获的秋天,这不禁稍微让人有些遗憾。
不过现在这种风景也还是挺不错的。
下午时分的这会,温暖而舒适,毫无疑问是个适合晒着太阳午睡的好时间,也就不难理解这一路上前后左右看去,基本连一个活人都看不到了。
此时,没受到太多阻挡的秋风,正在大地上和煦地吹拂着,带来了阵阵泥土与丰收过后的味道。
农民种下生命,农民割走生命。
少女驻足而立,眼神中没有太多感情的环视着周围,慢慢深吸了几口空气后,便向着随便一个方向继续前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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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坐着巴士来到了城市附近乡镇的林瑛,如今正在寻找着什么。
没有太多目标,没有太多理由,她貌似只是选了个看上去没什么人迹的方向,拐上了一条小道后,就那样自顾自的迈起没什么力量的两条细腿,一直前进着。
平阳市地处山间的盆地,四周多为山地或丘陵地带,分布着其大量的下属乡镇县。
换而言之就是群山环绕。
虽然这样说可能稍微有些夸张的成分,不过当人身处其中时,举目望去,确实会感觉四面八方皆是山体。
也不难怪,去拜访山上的村镇也会被当地人统称为“上山”。
看着身边的景色,林瑛如是回忆着从别处听来的知识。
——很快的,她便感觉自己已经真正的置身于群山中了。
山上的树木主要以落叶阔叶林为主,其四季分明的变化使得山体的颜色也会随之发生显眼的改变:春夏季是翠绿色,随着入秋而逐渐变黄,到了冬季则是黄灰色。
一路上,她看到了老旧的手工木栅栏,还有其后面的一口破旧窑洞。洞门口有着一条肮脏的红棉布盖着,而其碎掉的窗户已经被木头封住了,一旁贴着歪歪斜斜的对联。
没继续走太远,她还看到了一间土砖房,其外墙表面裂开了许多地方,露出了里面的红黄砖头。房子就位于一片田地边,地里还有一个立着半人高石碑的小坟包。
再往前,则是混杂着稀疏的树木和灌木的山林。
风声吹过参差不齐的林木,划过哗啦啦作响的树叶,夹杂着若有若无的鸟鸣声,空灵而悠远,让听到的人无不心情舒缓。
少女没过多停留,很快便走入了山中。
几乎是软鞋底的廉价帆布鞋踩在未经平整的土地上的感觉十分不舒服,粗糙的布料不断摩擦着她的脚跟和脚踝,让那里皮肤很快变红。
但是顷刻间,这些痕迹又都会消失的一干二净,虽然这让少女的双脚仍然娇嫩,但也让被摩擦处传来的痛苦持续不断。
她仿佛完全没有在意这些细节,只是表情淡然,偶尔抬头,偶尔又左右张望,不断观察着一路上的景色,似乎在以自己的标准挑选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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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有若无的水声,自山间的小溪中传来。
弯弯曲曲的山涧细窄而隐秘,其溪水看上去干净透彻,让她忍不住凑过去看了看。
蹲下后,犹豫间用双手捧起了少许,然后快速用舌头舔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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陡峭的山路旁,是十米高的岩石,让这里仿佛是被切削出来的一样。
她甚至看到了一条兽道,以及沿着小道的一地小黑球。
羊肠小道……她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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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缝中,汩汩的山泉正不断的涌出,形成了一条小溪向下流淌。
让人不禁猜想这是否就是刚才那条小溪的源头。
味道会一样吗?她在思考。
……
……
也不知道,走了多远了呢?
林瑛抬起头,看向越来越低的太阳。
原本亮黄色的光芒逐渐变化成了属于夕阳的橙黄色,不均匀的洒在参差的山林间,拖出一道又一道影子。
她感觉自己可能已经一个人走了好几个小时了。
保守估计至少也有五六公里了?至少几乎不曾停歇的前进中,她感觉自己应该已经进入无人区了——至少肉眼范围内是没有人类长期生活的迹象了。
虽然不至于是高原沙漠地区那种大面积的无人区吧,不过大概也算是个至少几十平方公里的人烟稀少的区域。
空气感觉都变好了。
就是缺一把猎枪和一辆废弃的面包车……
思索间,少女终于走出了所在的一大片林子,随即视野豁然开朗。
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片相对而言算得上是十分平坦的区域。
这里的树木相较于一路走来,显得十分稀疏,覆盖着的植物主要还是以野草为主,让人能够看清楚周围一圈的风景。
越过这片平缓的区域,附近仍然有着许多高低起伏的山丘,上面或密或稀的长满了混杂着深绿色针叶林的树林,偶有以大块的白灰色岩块点缀其中。
这里既能看到更低的山间,也能看到更高的山顶。参差不齐,错落有致,让人看了后不禁心旷神怡。
紧挨着的不远处,还能看到一大片的只长了灌木与野草的小丘。
待到春天时,想必那里是开满漫山遍野的山花吧?
她一边想着,一边着目视远方,缓缓屈膝下蹲,就那样靠在了一棵树旁。
屁股挨地坐下后,她伸展了细长的双腿,用双手上下**按压一会腿肚子。
风声。
树木的回应声。
自己的呼吸声。
“呼……”她出了口气。
而就这样无言的休息了一会后,她将手伸入一旁的影子,变戏法一般的缓缓抽出了一把铁铲。
——这是早已备好的工具。
她扶着铁铲,重新发力站起,随后又转悠了几圈,选好了一片区域。
趁着太阳还没落山,她果断的将铲子一把**了土壤中。
嘿咻!
在用一只脚踩上铲子后端发力后,她总算靠着并不多的体重将铁铲压到了底部,随后奋力一挑后端的木柄,吃力的带出了一抔黄土。
哈啊啊…
喘气间,林瑛发现这把足足有自己胸口高的铁铲使用起来真的是很不友好,费劲的一比。
仅仅是用双手拿起就很吃力,更别提流畅的用它来挖掘了。
这让她犹豫了几秒,要不要试着用触手来挥舞。
不过思考了一会后,她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重新用力抬起铁铲,将它再度插.入了土壤中……
……
“嘿,嘿…”
太阳很快落山了,只剩下夕阳的少许余韵仍在勉强维持着光明。
……
“哈啊…”
伴随着天边惨白的消失,黑暗笼罩了大地。
……
“n……”
虫鸣声开始在大山中此起彼伏,让少女的声音变得微不可闻。
……
“……”
仅仅是远离城市,头顶的星空便重新变得璀璨,在天空忽明忽暗的眨起了眼睛。
……
黎明,鱼肚白……
…………
……
“呼……”
直到朝阳重新降临大地,少女才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抬起一边胳膊擦了擦并没有出汗的额头。
也许有露水更合理些……
她在心中吐槽道。
在将手里的铲子丢到一边后,她看了看自己面前形成的这个长大概一米六七,宽约六十厘米,深不到一米的近长方体深坑,满意的点了点头。
旋即,她的影子陡然变大,给人的感觉也变得深沉而立体,不再像是之前那样的薄薄一片。
完全违背光学规律的黑影仿佛有自己生命一般,化作了一片泥沼,汇聚于一起,涌入了她身前的坑洞,看上去仿佛填满了石油的水池。
少女半闭上了双眼,仿佛在细微感受着什么。
很快,“水池”中的液体快速散去,就像是升华一般直接消失不见。
转眼间,一切便又恢复了正常,少女身下的影子也变回了之前那样普普通通的样子,看不出一丝异常。
而狭长的坑洞中,则是出现了一位老人的身体。
这位老人双手交握于腹前,双目紧闭,表情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