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赌徒纷纷下注,只是所有的赌注都缩小了,原来下注十两的缩小成二两,那下注五、六十两的变成了五两。
还有一些比较小心谨慎的人,干脆起了赌注,静立旁观不下了。
胡疤子口中轻喝了声:“离手!”伸手从赌台当中的大海碗里抓起骰子,手在碗口微微一顿,抬起来离碗五寸左右,五指一张往下一放。
一阵“叮叮当当”脆响,四颗骰子在大海碗里一阵滴溜溜地乱转,终于一颗一颗地停下来了。
两个五,一个么,一个六,是个七点一一长牌七。
七点不算大也不算小,是个中间点。
众赌徒都掷了,有八点的,也有九点的。
当然,也有五点,六点的,不过十之八九都比庄家的点子大。
轮到尤小三掷了。众赌徒全部屏息凝神,睁大着眼睛,希望小三掷出个八点以上的点儿,全希望小三赢。
这是赌徒的心理,凡是赌徒,不论彼此之间认识不认识,都希望赌徒能赢庄家。
因为庄家是众矢之的,在赌徒的心理上,赢庄家总是件痛快的事。
尤小三伸手抓起骰子,神情毫不紧张,轻轻抬起,随便往大海碗里一丢,结果他掷出了三个么,一个四,也是个七点地牌七。
四颗骰子是依照牌九的方法比点子的。牌九的大小顺序是“天地人鹅长短杂”,虽然同样是个七点,但地牌七却比长牌七大,可说是赢得恰到好处。
众赌徒的心里这才松了口气,脸上泛现出喜色,他们都替尤小三高兴。
疤子脸上却毫无表情,看不出一点喜怒之色。
该吃的吃,该赔的赔。这一把,尤小三赢了三千两。
又开始下注了。胡疤子神色平静地瞧着尤小三:“小三,第二把多少?”
小三淡淡地道:“这还用问,往上翻。”
“六千?”胡疤子盯着问了一句。
“不错。”小三点点头。
“好,”胡疤子又是一声轻喝:“离手!”
第二把,胡疤子掷出了个天九,但尤小三掷出的却又是两个红四一一地杠。
尤小三又赢了,六千两变成一万二。
第三把,输的仍是庄家,小三的一万二翻成二万四。
胡疤子脸色开始变了,脸上的疤子都发了红。他吸口气,道:“小三,这会儿你的手气似乎特别好。”
尤小三咧嘴一笑,道:“人总有走运的时刻,对不?”
胡疤子点点头,道:“还要再翻吗?”
“你看呢?”
“我这儿的银票不够数,如果还要再翻,那就等会儿到柜台上一起算,若是就此收手,也请到柜台上算。”
“我还想再翻一翻,怎样?”
“我没有意见。”
“那我就再翻这一注,输赢都走人。”
“好。”
这会儿,所有的赌徒都收回了手,没有一个敢下注了。
胡疤子这回没有再吆喝“离手”,因为那是不必要的,整个赌台只有尤小三这一注。
他抓起骰子,神色沉稳的,手在大海碗口微微一顿,然后提起来,仍然是离碗五寸左右,五指一张往下一放。
众赌徒的一颗心,刹时全都提吊了起来,睁大眼睛盯注在大海碗里,不知道胡疤子这回会掷出多大的点儿。
骰子在大海碗里又是一阵“叮叮当当”作响,停下了三颗,都是六,另外一颗还在转,只见黑不见红,可能也是个六。
若然是六,那就是大天对,要是三,就是天九王。
当然,如果是个红四或者黑五,那就没得配了,最大只是个天牌抱斧头,天斧三。
渐渐地,骰子转慢了,已隐约的可以看出是个三。
如果真是个三,那就是天九王,尤小三也就输定了。除非小三能掷出大天对,或是至尊对才能赢。
但是,那可能吗?
那只是百分之一的希望,甚至是万之一、十万分之一的希望。
胡疤子毫无表情的脸上,这时浮现出了一抹得意之色。
骰子快要停下来了,一点没错,那的确是个三。
但是,就在那颗骰子将停还没有停稳的时候,不知怎地,它忽然翻了一下,变了。
三变成二,由天九王变成了天杠,天杠虽然是个很大的点数,但胡疤子脸上却勃然变了色。
这是怎么回事?应该是天九王的,怎么会突然变成天杠?
从来没有失过手的赌技,今晚上怎么会失手的?
这虽然是胡疤子心里的问题,对他自己从来没有失过手的赌技,因失手而极感意外和惊诧。
但是,既然已经失手了,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幸好三变成二,没有变成四或五。天杠的点子也很大,很不容易赶得上。
该尤小三掷了。尤小三抓起骰子,神情和前面三把一样,仍然毫不紧张,轻松地往大海碗里随手一丢。
四颗骰子在大海碗里一阵“叮叮当当”,乱响乱碰乱转之后,第一颗停下来了,是个三,第二颗是个二,第三颗是个么。
现在只剩下第四颗了,第四颗仍在滴溜溜地转。
胡疤子的脸又露出了笑意,而且笑意越来越浓。
本来也是,一个么、一个二、一个三,怎么配,除了来个红四之外,任何一个点子,尤小三都输定了。
众赌徒眼见这三颗骰子的点,心中全都不禁凉透,暗暗叹息,替尤小三惋惜。
照这情形看,尤小三那二万四千两银子,已等于输掉二万三千九百九十九两,虽然还有一线希望,但那一线希望实在太渺茫了。
除非有奇迹出现。
尤小三心中不由也在暗叹,道:“这下子可能是完了……”他心中暗叹着,眼睛却忍不住向站在一边的白衣人望去,齐老爹的眼睛也同时望向白衣人。
白衣人对二人望向他的目光视若未睹,他的眼睛注视着大海碗里,苍自的脸上神色一片冰冷,没有一点表情。
但就在这刹那间,众赌徒突然发出一阵哗然欣喜的惊呼。
尤小三和齐老参连忙同时转眼朝大海碗里望去。
这真是奇迹。
那第四颗停下来的骰子居然是个红四。
红么配红四,二配三,正是杂五一对。
杂五对是牌九十六对中最起码的一对,它恰好赢天杠。
众赌徒全替尤小三雀跃,高兴不已。
尤小三的眼睛发出了奇异的亮光。齐老爹双眼大瞪,张口结舌,惊喜得说不出话来。
转眼再朝白衣人望去,但白衣人却在这瞬间忽然失去了踪影,不见了。
胡疤子也双眼大瞪,张口结舌地瞪视着大海碗里的四颗骰子。
他的脸色在发青发白,连疤痕也在发青,额角上青筋暴露,那付样子仿佛要将那四颗骰子一口吞下去。
尤小三忽然轻咳一声,笑说道:“胡疤子,看来我今晚上的手气好极了,这可真是运气来的时候,连城墙都挡不住。”
胡疤子吸了口气,点头阴阴诡笑地说道:“你这话一点不错,今晚上你的手气确实好到了家。既然运气这么好,我劝你不妨趁着这时刻,来个乘胜追击,再翻上两翻,你认为怎么样?”
小三道:“乘胜追击,你这建议虽然很好,不过……”
“不过怎样?”胡疤子接着问。
小三淡然一笑道:“俗话说得好,凡事不可再三,我这已经过四了,何况刚才我也说过,只试一把,无论输赢都走人。”
胡疤于眉头皱了皱道:“听你这口气,好像是心虚害怕了?”
小三神色一怔,说道,“胡疤子,别跟我来这一套,
我们都是老朋友了,谁还不知道谁?我可从来没有说过你半句什么,你又何必对我使用这个‘激’字?想要赢回去……明儿吧明儿我准会再来捧场。”
胡疤子脸色不禁微微一变,但随即恢复常态地一笑,道:“对不起,小三,是我失言。”
语声一顿,簸然回头朝身后抱着脂膊站立的两名彪形汉之一喝道:“陈奎,到框台上取四万五千两银票来,”
陈奎答应一声,刚要迈步。
尤小三却接着说道:“陈兄,麻烦你到柜台给我取三千两现银。”
陈奎转脸望着胡疤子。胡疤子道:“去,照办。”
陈奎立即大步往柜台那边走去。
尤小三突然朝满场赌客扬声说道:“各位赌友,我请大吃红,今晚上在场的全都有份,每人二十两。
他语音一落,全场一百多位赌客立即响起了一片哗然呼声。
“小三,谢谢了。”
“拼命三郎,你真不愧是好样的。是咱们开封城的一条义气的男子汉。”
一时之间,七嘴八舌的道谢声,赞誉恭维之声四起,全场里的人都知道了,以三千两一注连翻四把,除去本钱共赢四万五千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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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更将近。
夜空。”星光闪烁,明月高挂,轻风徐来,令人心旷神怡。虽然时才九月中旬,但北方的天气冷得早,微风中已带一丝袭人的寒意。
尤小三和齐老爹二人离开了顺昌赌坊,默默地走了一段路之后,齐老爹望了望夜空,挺了挺腰,又回头望了望身后,确定没有人跟踪,终于忍不住开怀地一笑,道:“小三,今晚上真过瘾,我老头子可算是开了眼界了。”
“唔……”尤小三没有说话,他似乎在想着什么心事。齐老爹诧异地道:“小三,你在想什么?”
尤小三微吁了口气,道:“老爹,你不觉得这件事很邪门吗?”
齐老爹愕然一怔,翻翻眼睛问道:“什么事邪门?”
小三道:“老爹,你有没有看出来,除了第一把骰子外,第二把、第三把、胡疤子都使出了他的真本领,尤其是第四把骰子,他掷出的明明不是大天对,就是天九王,怎么会失手变成天杠的呢?”
齐老爹道:“这还用说,当然是他在旁边耍的手法帮的忙。”
“这我知道。”小三点点头道“可是,老爹,你可曾想到,他站在旁边距离那么远,手法又是如何耍的呢?”
“这个……”齐老爹怔了怔,沉吟地眨眨眼睛道:“这大概就是你们江湖上人说的武功吧。”
“也许他的确是使用了武功。”小三缓缓说道:“不过他如果用武功,我不应该看不出来,怎么连手脚都没有看见动?”
他话音未落,身后忽然响起一声轻笑,说道:“小三,若让你看出来了,那就不叫武功了。”
尤小二和齐老爹二人本是边走边谈,闻言心中不由同时霍然一惊,停步回头一看,正是那白衣人神色平静地站在身后七八尺处。
尤小三吸了口气,道:“兄台好不神秘。”白衣人含笑问道:“我哪里神秘了?”
尤小三道:“刚才在赌场里,我明明看见你站在旁边,只转跟功夫,就不见你的人影,这个不神秘吗?”
白衣人微微一笑,道:“这不是我神秘,第四把骰子输赢定,我不走还留在那里做什么?”
语声一顿,接着又道:“好了,天已将亮,你和齐老爹该去歇着了,咱们明晚上二更见。”
话落,转身飘然而去。
好快的身法,只一转眼功夫,白衣人的身影已远在十来丈外。
尤小三和齐老爹双眼看得都不禁为之一呆。
“我的天,好快,简直比飞的还快!”齐老爹满脸惊异地叫道。
尤小三却双目闪动地道:“看来他真是位武功绝世的武高人,我要是有他这么高的武功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