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作战会议室外,琳娜迟疑着不想走进去。她微笑着询问门外值守的侍从官,也没能探出一丝口风。然而皇帝召见,时间耽搁不得,她只好硬着头皮走进去。
偌大的会议室里,只有皇帝身后点着一盏油灯。昏黄的灯光下,他手里捏着一根烟卷,青色的烟雾从他的口鼻冒出。
见琳娜出现在门口,皇帝没说话,只是用夹烟的那只手指指身边的椅子。
都培洛让琳娜说干货的嘱托萦绕在她耳边。就算是这条狗故意整她,她也不敢不言之无物。
琳娜慢慢朝皇帝走去,观察出皇帝本人处于一种忙碌一天后放松独处的惬意之中,心里便不是那么紧张。但她思前想后,没敢坐到皇帝身边的椅子里,而是十分乖巧地跪在皇帝脚边。
地板很硬,跪久了疼,但她也只能如此。
皇帝看了一眼琳娜便收回注意力,慢慢将手里的烟抽完,把剩下的烟卷碾灭在烟灰缸中。
跪着真不是个休息的好姿势,琳娜已经出了一身汗,可她必须咬牙坚持。
“坐,别跪着。”皇帝说完,换了个舒服的坐姿。
“舅舅,跪而禀事,这是传统。”不把事情说明白琳娜哪里敢爬起来!
“我让你坐,你就坐。”皇帝说道。
琳娜纠结了一息,站起身坐到椅子上——她只敢坐一丁点,而且如坐针毡,比跪着还难受。
最令她害怕的是,她不知道皇帝掌握了什么情报,并且掌握到什么程度。还是说,这只是单纯的诈她?
可为什么要诈她呢?
“开始吧,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皇帝说道,“挑重点说,说完好睡觉。”
琳娜在心里挣扎了好一番,决定将她与克伦的事情坦白。也许有密探藏在剧院的天花板上目睹了全过程?她心里想着,不敢瞒报,从克伦为她制造小机车开始讲起,花了五分钟讲到今晚剧院里发生的事情。
皇帝深深吸了口气,说道:“不是这件事。”
蛤?不会真诈我吧?琳娜有一种被套路了的感觉。
“我提醒你一下,娼寮里,有个男人死的不明不白,同时还有十几个士兵是目击证人。”
琳娜觉得自己有必要在死灵魔法上装傻,于是茫然地说道:“然后呢?”
“然后?然后乔卡斯塔侯爵派这群知道内情的士兵去执行危险任务,最后全被山贼所杀。”
琳娜闻言松了口气。看来皇帝不仅知道死灵魔法的事情,而且还站在她这边!
琳娜继续茫然地摇摇头。
皇帝颇为无语地说道:“你对我不该有秘密。如果你讲清楚,我可以为你物色一位在那方面的好老师。”
只要你不把事情点明,我就一直装傻。琳娜心想。
“教我的老师都不错,我不需要新老师。”
“那你他妈还天天往大宗师那里跑?”皇帝怒道。
皇帝突然发难,琳娜还以为他没看出来自己表面上是去拜访大宗师,实际上是去见情郎。
可皇帝不是这么迟钝的人,如此说话便是默认琳娜去大宗师那里是学习而不是谈情说爱去了,同时告诉琳娜:你如果否认自己不需要老师,那么去大宗师那里就是谈情说爱了,如此一来你与小情郎就会因为不务正业而受罚……
想清楚这一点,琳娜开口道:“伊丽莎白对炼金术特别感兴趣,等大宗师回乡,希望舅舅为伊丽莎白物色一位这方面的好老师。”
皇帝闻言顿时觉得很累——你是我的接班人,怎么也和我玩心机?当下招来琳娜的两位女官(生了孩子的那两位),命令道:“搜身。”
两位女官轻而易举就从琳娜怀里取出进阶版死灵笔记,递交给皇帝。
知道自己输了,琳娜连忙跪好准备受罚。
“知道我为什么通缉萨古拉吗,伊丽莎白?”皇帝翻了翻笔记,说道。
琳娜摇头。
“因为他企图在故土建立起属于死人的灵魂国度。他恐怕告诉过你,他是万王之王,不朽大帝。很不幸,据多位大学士的考证,他没有骗人。”
皇帝站起身,走到世界地图下,提灯照亮世界第一长河多洛克河流域,继续说道:
“虽然他的故土离波西亚十万八千里,但他一旦复国,我们的商船恐怕就无法从那里的海峡去往东方。商人们必须往南航行几千公里,再往东北才能抵达目的地。这其中关键,你应该能想明白。现在,可以坦诚布公了吗?”
怪不得萨古拉要炼金傀儡的知识!琳娜顿时有一种千古罪人的感觉。
萨古拉不是说,皇帝通缉他是因为他找皇帝讨要遗体吗?难道他在骗她?可是,如果他在无关紧要的方面骗她,为何却给予她货真价实的死灵知识?
其中的弯弯绕一时想不明白,琳娜问道:“萨古拉抓住了吗?”
皇帝摇摇头。
琳娜闭上眼,感到一阵脑淤血。片刻后,她说道:“我帮他从大宗师那里偷窃有关炼金傀儡的先进知识,作为回报,他教我死灵魔法。我想,它得到的知识恐怕足够它复兴死人的国度了。”
“行了,退下吧。”皇帝得到了想要的情报,当下招来军官与大学士,连夜召开联席会议。
日出之时,传令兵从皇宫四散而出——根据皇帝命令,近期死亡的强者骸骨将会受到严格保护,一些陨落在帝国境内的野生龙族以及其他强大野怪将会被挖出来火化。大学士们为士兵们提供需要保护的骸骨名单和强力野怪陨落的地点。
而携带信件的使者也准备去往多洛克河,并且警告沿途的国家。
但人和动物哪能不死,帝国的财政也无法负担为每一具骸骨站岗,而世界上还有许多地方属于无政府地带——所以,萨古拉总会集结起一只亡者大军。此举只是拖慢它成长的速度罢了。
至于琳娜的助纣为虐之举……就算没有琳娜,它也会用其他手段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世界在发展,魔法也在进步,就算大宗师齐尔斯克坦没有总结出这些知识,还会有其他的贤者总结出来。而琳娜却从它手里得到了正统的死灵魔法,因此很难说谁亏谁赚了。
而且,事情远没有皇帝说的那么严重——商船多跑几千公里的煌煌之词只是用来吓琳娜的。他想逮住萨古拉,其实是出于私心——你丫居然想等我死后把我做成死灵傀儡,让我死了都不安宁,那我自然要先先下手为强弄死你!
其实,皇帝老早就想抓住萨古拉,可是,等琳娜的一位侍女将琳娜为数众多的笔记本其中之一拿来给皇帝看又悄悄还回去后,看着上面写着的死灵知识以及他不认识但是觉得不明觉厉的汉字,他决定让琳娜与萨古拉先勾兑一阵子,如此,既可了解敌人,也可利益最大化。
好在,完全被蒙在鼓里的琳娜没有时间担忧萨古拉和它的亡者国度——与皇帝摊牌后的第四天,都卡王国的使者抵达,告诉皇帝与皇储,沃尔夫王子已经出发,有两百长矛手,五十魔铳手以及稀少的魔法师作为护卫。队伍还押送都卡王国向帝国献上的大礼,使者将清单与国王的书信奉上。
“加起来连一个营的护卫队都没有。”皇帝鄙夷地说道。
“陛下,这已经是国王陛下能抽调的最大兵力了,希望陛下理解。”使者说道。
“我看就是不高兴和伊丽莎白结婚,所以应付了事吧。”皇帝一如既往地说着煞风景的话,顿时将使者吓丢了半条命。
坐在皇帝右手的琳娜心底偷笑,沃尔夫被匪徒截杀了才好!
“我国也有不足为外人说道的家丑,派这么多兵护送已经是极限,绝对不是怠慢皇帝陛下与皇储殿下,希望陛下与殿下明鉴!”都卡使者急于自辩,口齿都不清了。
“你们国王的难处我们理解。既然如此,伊丽莎白,你带领新建哈罗斯军团,我再给你加强一个禁卫军步兵团,去边境迎接沃尔夫王子的队伍。”
“陛下英明,谢陛下!殿下辛苦!”使者感动地差点流出泪来。
“只是,万一王子在都卡王国境内遇险,迎亲队伍要不要越境救援呢?”转眼,皇帝又抛出一道送命题摆在使者眼前。
“这,这……陛下,此事体大,小臣恐怕要与国王陛下沟通沟通……”
“等你这一去一回,黄花菜都凉了。既然我和你们国王都是准亲家了,此事我就替他做主了。伊丽莎白,如果王子沃尔夫在都卡王国境内遇险,你即率军救援。”
好家伙,够霸道,直接践踏邻国主权!真这么做的话,万一婚事没成,不是把都卡王国得罪死了?
琳娜答应下来,心里想的却是巴不得有人劫亲——到时候就算救,她也要磨磨蹭蹭等人死完了再去。
这事就这么定下了。琳娜被任命为指挥官,获得哈罗斯军团与禁卫军步兵团的指挥权……她指挥得来个屁,一回到寝宫当即召集女官,任命瑞文与海伦娜为副指挥官。
如此,琳娜便将指挥权让渡给专业人士,并且充分信任她们——琳娜可不会做出外行指导内行的破事。瑞文负责睦排兵布阵,使行阵和睦,海伦娜则负责禁卫军步兵团的魔法师调度。至于佐雅嘛,还是放在自己身边比较放心。
乔卡斯塔侯爵派来的队伍也被编入迎亲队伍里。不过这些人就算是琳娜的嫡系了,自然得当亲卫队。两位身世清白的指挥官便是亲卫队的正副队长。他们都是从底层做起的老兵,才能受到侯爵的赏识,琳娜相信自己可以从他们身上学到不少东西。
等琳娜打理好迎亲小军团的内部事务后,便是出征仪式。
大殿上,琳娜身穿将军服,从红地毯的末端走到御阶之下,跪下,双手接过皇帝赐予的权杖。副指挥瑞文与副指挥海伦娜跟随在她身后一齐跪下。
仪式结束,琳娜拿着象征军权的权杖走出皇宫,向集结在皇宫外的广场上的士兵们发出出发的命令——不论她心底是否愿意,她终于踏上了迎接夫君的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