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又出现了两个历史上的真实人物,大家能知道是谁吗?:) 他刚要到码头的时候,忽然看见安澜从前头闪了出来,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竺方,你要上哪儿去?”
“当乞丐去。”
安澜停下来站着,冷笑道:“你就这样去了,细皮嫩肉的,谁肯给你银子啊?”
“那我死去。”
“你死了,你父母的仇还要不要报?难道你个大男人就这点骨气?”
竺方无言以对,干脆在街口的井台上坐了下来。
“你有什么话,说吧。”
安澜抻了抻旗袍的下摆,跟他并排坐下,笑道:“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是现在,你要紧的是如何把这个仇报了,为你在九泉之下的父母雪耻。你想听听我的主意吗?”
竺方这才提起精神,道:“请说。”
“你父亲的武功是在什么地方学的?”
竺方用力想了一想,道:“听他说,是在黄山一个叫秦了音的前辈那里学的。”
“那就对了。你现在去找这个人学习武艺,过几年再回来,何愁大仇不报?”
竺方苦笑道:“日本人如此嚣张,我又能奈何呢?”
安澜道:“东瀛小国想吞并我泱泱中华,你不觉得是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吗?”
竺方冷静下来,开始思考她话中的含义。
“这个仗是早晚要全面打起来的。我们中国军队再不济,但我们有决心,在人数上也占了绝对的优势。他们有几千万人口,而我们有四万万啊,这是一个什么数目你知道吗?全世界几乎找不到人口比我们更多的国家了!如果这些人劲往一处使,同仇敌忾,你打量小鬼子还有几天好日子可过?”
竺方的眉头略略舒展了,笑道:“你讲的有道理,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呀,我一个七尺男儿竟不如你。好了,我不着急走,但是眼下上哪里去找那位老先生呢?”
安澜笑道:“你先上我家住些日子,我让父亲给你把盘缠什么的准备好了,你过些日子好上路。唉,可惜你高中就要毕业了,这样一走,学业可就荒废了。也不知道过几年再见到你,你的洋文会不会退步啊。”
竺方笑了,对安澜道:“傻丫头,英文书我会随身带着的。要不然,三年以后我们比一比?”
安澜笑着,拿指头对他道:“好,这可是你说的。三年以后,我看看你英文有没有退步,还要看你的武功练到什么地步了。要是你没完成目标,可是要受罚的。”
竺方笑问:“罚什么?”
“罚你为我家擦一年的地!”
“死丫头,还上脸了。行了,我现在就去呢,还是先逛逛再说?”
安澜看他脸上又有了悲戚之色,暗地里叹了口气,道:“好吧,先跟你到处走走。也是苦了你了,兴高采烈的回来,却看见这样的场景。”
竺方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头顶清碧的天空。他忽然想到一个科学家说过的话,我们飞走了,是为了更好地回来。
难怪今天天上一只飞鸟也没有呢,他想。那好吧,希望我三年以后故地重游的时候,你们的鸣叫更脆,更嘹亮。
他回头看了一眼历经沧桑的码头,跟着安澜向晓风书屋走去。
“今夕何夕兮?蹇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竺方把教鞭放下,笑着对学生们道:“大概意思我们已经讲解过了。同学们知道这是一首什么诗吗?”
“情诗。”
“对了。”竺方笑道,“而且,还是中国历史上第一首有文字记载的情诗。请问大家,诗名叫做《越人歌》,词句却用的是楚语,这是为什么?”
“被人翻译成楚国文法的。”
“很对。”竺方赞许地点点头,“因此,这也是中国,乃至世界历史上的第一首翻译诗歌。”
学生们沙沙地做着笔记,教室里非常安静。竺方笑着看了一眼窗外的风景,又提问道:“好了,关于这首诗的内容,我们都大概分析过了。现在是自由发言时间。请同学们起来谈一谈,读完这首诗歌,你们有什么感觉?对于诗中表达的这种情感,你们又是如何理解的?给你们三分钟准备时间,然后我请大家起来回答。”
三分钟过后,一个纤弱的女生首先举起了手。
“丽宛,你说。”
“我读完之后,有一种深深的惆怅,就好像朱自清先生在月色下的荷塘面前的那种感觉,不,这惆怅还要深得多。我想,人世上最大的悲哀,就是诗中所说的‘心悦君兮君不知’,我们爱一个人,无论父母还是情侣,都是渴望得到回报的,这样的爱才能长久地延续下去。可是,我们一往情深,那个人却根本不知道我们的心思,那该是多么大的悲伤和无奈啊。”
竺方笑着示意她坐下,对全班道:“丽宛同学说得非常好。还有人要发言吗?”
“老师,我。”
“好,大柱,你说。”
“我觉得作者怪无聊的,爱一个人就告诉他嘛,拐弯抹角的干什么?”
全班哄堂大笑,竺方也忍俊不禁,继而正色道:“大家安静一下。大柱同学的话其实也有他的道理,只不过是站在现代人的角度去看问题。但是大家要知道,在礼法森严的中国古代,一个人要表达情感是很困难的,要借助各种复杂含蓄的方式,情歌和情诗就是其中一种,还算是比较直接的方式。至于其他的方式,我们在以后的学习中还可能接触到,到时候再说。同学们的回答都很不错,但是有没有人跳出这首诗,用这些词句升华出一个更深远的命题呢?大家想想看。”
有人怯生生地举起了手。
“小兰,你说。”
“我觉得——我觉得这个诗人好孤单啊。”
竺方眼睛一亮,拍手道:“很好,你抓住了诗歌的核心。”
全班都为她鼓掌,小兰不好意思地笑一下,缓缓坐了下去。
“寂寞,是古往今来无数诗歌表现的主题。但是,寂寞是什么呢,它的来源又是什么呢?没有人能弄得清楚。但正因为如此,描写寂寞的诗歌才如此之多。这首诗无疑是其中的上品。我们来看,这样的寂寞不仅仅存在于爱人之间,它还可能存在于家人和朋友之间。说到底,寂寞是因为人与人之间缺乏沟通,甚至惧怕沟通。由此我们也可以找到治疗寂寞的一种药方,那就是,多与他人交流和沟通。大家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
然后一个顽皮的声音响了起来:“老师,你对爱情这么有看法,是不是谈过恋爱啊。”
“阿毛你又捣乱,我告诉你爸爸去。”班长凤林很生气地瞪了他一眼,可他只是吐了吐舌头,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竺方微微一笑,道:“我自然是谈过的,不然,你们的小节弟弟从哪里来啊,难道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我跟你们的师母都不是孙悟空,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全班的笑声如雷鸣一般,似乎要把房顶都掀了。阿毛本来要给老师出难题,现在轮到他自己脸红了。
“好了好了,刚才那句话你们只当没听见啊,谁要是告诉训导主任知道,我可就没有好日子过了,他本来就嫌我没正经,这下子罪名可就更大了,他得说我‘诲淫诲盗’!”
班上的同学又笑起来,竺方回到讲台站着,摆了摆手,道:“同学们,今天的课就到这里了。下课!”
大家像小鸟一样飞出了教室,竺方笑着摇了摇头,正收拾东西,忽然看见小节在门口站着,微笑着看他。
“小节,你怎么来了?爸爸马上下班了,你等一下啊。”
“爸爸刚才说得真好,他们笑得可带劲了。”
竺方把讲义一夹,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说:“谢谢你夸奖我。好了,我们走,回家吃饭去。今天有清蒸鱼,爱不爱吃啊?”
“爱吃!”小节蹦蹦跳跳地跑在前边,竺方看着他活泼的背影,脸上浮现出一个欣慰的微笑。
有子万事足啊,他想。然后他加快了脚步。
“吹起小喇叭,哒嘀哒嘀哒,打起小铜鼓,的咙的咙咚。不怕年纪小,只怕不抵抗……”
小节手里握着竺方给他做的木头□□,绕着桌子唱歌,安澜系着围裙从厨房出来,笑道:“啊呀,烦都要烦死了。小节,爸爸累了一天了,让他休息一下啊,别闹了。”
小节懂事地停了下来,竺方怜爱地摸了摸他的头,笑道:“你就让他唱么。”
“他要是再唱下去呀,邻居家的母鸡都该给我提意见了!”
“好了,不带你这样打击孩子的。小节,乖,你去你的玩具盒子里看看,爸爸给你做了新玩具了。”
小节听话地跑开了,一会儿的工夫,又兴高采烈地跑了回来,笑着说:“谢谢爸爸,小飞机真好看!”然后自顾自地玩去了。
“真是的,六七八岁狗也嫌。”安澜嗔怪地看着小节的背影,笑着说。
“你还是当妈的呢,背地里这样说孩子。我告诉他去。”
“这可新鲜了,还没听说爸爸对孩子打妈妈的小报告的呢。”安澜把围裙脱了,在藤椅上坐下,笑道,“你呀,就是太宠着他。连规矩都没有了还了得,将来还上房揭瓦呢。”
“孩子小呢,让他玩去吧。哎,安澜,有些日子没听你唱京戏了。”
安澜笑了笑,道:“是啊,这些日子净顾着忙了。要不我们现在唱一段?”
“好,你说唱哪一段,就唱哪一段。”
安澜低头一笑,道:“好,那就《武家坡》!”
竺方一拍手,道:“就是这一段。你等着,我把胡琴拿来。”
胡琴声在房里咿咿呀呀地响着,竺方有板有眼地唱了起来。
“苏龙魏虎为媒证,王丞相是我主婚的人呐。”
安澜也端起青衣的身架,用程派的嗓子娓娓唱道:“提起了别的奴不晓,那苏龙魏虎是内亲。你我同把相府进,三人对面与我说分明。”
“他二人与我有仇恨,咬定了牙关他就不认承。”
“我父在朝为官宦,府下金银堆如山。本利算来该多少,命人送到那西凉川。”
“西凉川一百单八站,为军的要人我就不要钱。”
“我进相府对父言,衙役小子有万千。将你绑到那官衙内,打板子,上夹棍,丢南牢,坐禁监,管教你思前的容易就退后的难。”
“大嫂不必巧言辩,为军哪怕到官衙。衙里衙外我打点,管教大嫂你就断与咱。”
“军爷休要发狂言,欺奴犹如欺了天。西凉的鞑子造了反,妻儿老小如奴一般。”
“好一个贞节王宝钏,百般调戏也枉然。腰中取出了银一锭,将银放在那地平川。这锭银子三两三,拿回去把家安。买绫罗,做衣衫;打首饰,置簪环,我与你少年的夫妻就过几年呐。”
“这锭银子我不要,与你娘做一个安家的钱。买绫罗,做衣衫,买白纸,糊白幡,打首饰,做装殓,做一个孝子的名儿在这天下传。”
“是烈女就该在绣房,不该来在这大道旁。为军起下不良意——”
安澜不禁一笑,竺方只装没看见,又接着唱下去。
“来来来,上马,一马双跨奔西凉啊——”
竺方停下来,喘了口气,笑道:“有些日子没唱了,还凑合吧?”
“瞧你那个假正经的样子,我想起来就好笑。”安澜白了他一眼,笑道。
“什么呀,我向来是真正经的,什么时候‘假正经’过呀?”
“爸爸就是假正经!”
小节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手里拿着漆成绿色的小飞机,笑着说。
“瞎说,爸爸什么时候假正经了,自己玩去!”竺方假装生气的样子,拼命给儿子使眼色。
“乖儿子,你快说,说出来妈妈请你吃糖。”
小节狡猾地看了爸爸一眼,走到妈妈跟前,跟安澜耳语了一阵子。安澜听完,笑得合不拢嘴。
“哈哈哈,笑死我了——你在课堂上‘诲淫诲盗’?哎呀,我可得跟你们中学那个老郑好好的说道说道——”
“小兔崽子,我饶不了你!”竺方笑着来抓小节,小节藏到妈妈后头,一家子在屋子里玩起了老鹰捉小鸡,好不热闹。
玩了一阵子,竺方停下来,笑着对安澜说:“该吃饭了。”
安澜抿嘴一笑,把碗筷摆好,一家人开始用餐,半日无话。
晓风书屋,当然不是安澜她们家开的。安梦原的书店主要卖旧书和善本,是给那些研究国学和喜欢怀旧的老学究准备的;而晓风书屋,则是年轻人喜欢的去处。封口烫金的英文原版书,精装版的沪上最新小说,鲁迅的《彷徨》,还有其他一些左翼作家的作品,比如丁玲的《莎菲女士的日记》,柔石的《二月》,在这里都能见到。书屋的装潢很精致,许是因为老板娘是来自上海的关系。老板娘的眼角眉梢带着若有若无的风情,镇上一些长舌妇嫉妒她的气质和美貌,时常在背后说她的坏话,然而小镇上的男人们是不信的,仍然笑吟吟地到这里来找她买书。这里头有多少其实是因为她的容貌的,就不得而知了。
“安澜,谢谢你。”竺方放下一本法捷耶夫的《毁灭》,忧郁地笑道。“如果不是你提醒,大概我就要冻死在哪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了。”
安澜把一本《傲慢与偏见》拿起来,又放回去,淡然道:“没什么的,其实你开心就好。不过这个时候,你最重要的是冷静。我相信你是男人,一定比我们女性更知道冷静的重要性。”
竺方沉默着点点头,然后说:“安澜,我住到你家里,你父亲不会有什么意见吗?”
安澜低头一笑,道:“我父亲哪里会有什么意见。你是怕邻居会说什么闲话吧?现在早不是柔石的文章里写的那个年代了,放心吧。再说了,你们家的家风这么好,哪一个敢在你面前说这些事情。”
竺方笑着点点头,然后说:“天快黑了,我们别叫长辈担心。走吧。”
小镇的街上亮起了星星点点的汽灯,泛出蒙胧的青色光晕。两个人的脚步在青石板的小路上安静地回响着,似乎又回到了从前那种安宁的时刻。到了街口,竺方看了一眼“木叶流”橘黄色的灯笼,跟着安澜进了家门。
“竺方来啦?来,坐吧,不要客气。都饿了吧,我这就叫阿庆摆晚饭去。”
安梦原急急忙忙地到后院的厨房去了,两个年轻人相视一笑,早有娘姨捧上茶来。安家不比竺家宽裕,所以只有这一个娘姨,但在小镇上也是不错的人家了。竺方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又放下了。
“你们家比我们家小些,不过感觉更踏实。”
安澜点点头,说:“是啊,你知道吗,有心理学家研究过这个问题,得出的结论是,狭小的地方比宽敞的居所更能给人安全感,至于原因,现在还不知道。”
“哦?是吗,那你认为原因是什么呢。”
安澜笑了笑,说:“大概是因为,人类最早是居住在狭窄的洞穴里吧?”
竺方也笑了,喝了口茶,说:“有道理。”
天已经黑透了。无线电里传出咿咿呀呀的民歌声,是软糯的《无锡景》。
“我有一段情呀,唱拨拉诸公听。诸公各位静呀静静听呀,让我末唱一支无锡景呀,细细呀个到到喂唱拨拉诸公听呀。
小小无锡城呀,盘古到如今。东南西北共有四城门呀,一到子民国初年份呀,新造么一座喂光呀光复门呀。
无锡去来往呀,火车真便当。通运桥头就是大栈房呀,栈房里修饰得满清爽呀,热闹那个市面喂像呀像申江呀。
春天去游玩呀,顶好是梅园。顶顶写意坐只汽油船呀,梅园喂靠拉笃太湖边呀,满园那个梅树喂真呀真奇观呀。
天下第二泉呀,惠山脚半边。泉水生情茶叶泡香片呀,惠山么相对惠泉山呀,山脚下两半边,开个泥人店呀。”
竺方和安澜都听住了,半晌,竺方才缓缓道:“如今日本人来了,也不知道无锡的风景还能不能那样动人。”
安澜一笑,又抿了口茶,道:“可是日本人早晚是要走的。”
竺方看了她一眼,笑道:“也对。你爸爸叫我们吃饭了,快去吧。”
两个人到了花厅,看见桌上摆了四菜一汤,很朴素的菜肴,但是很合他们的胃口。竺方和安澜逛了一个下午,都累了,不觉都多吃了几碗饭。
饭后打开无线电,里头传来一阵莺莺燕燕的歌声。
“那晚风吹来清凉,那夜莺啼声凄怆。月下的花儿都入梦,只有那夜来香,吐露着芬芳。
我爱这夜色茫茫,也爱这夜莺歌唱。更爱那花一样的梦拥抱着夜来香,吻着夜来香
……”
竺方十分不悦地对安澜道:“把那东西关了吧,连这样的歌都放,这些广播电台也太不知道讲良心了。”
安澜有些诧异,道:“那女歌手唱得还不错啊?”
“她是日本人!”
安澜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说:“关吧,这样的歌,不听也罢。”
无线电关掉了,却听到隔壁又传来类似的声音。竺方苦笑了一下,走到院子里,看着夜空的星辰,喃喃道:“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安澜默默地看着他,忽然感到站在院子里的这个青年,和她从前所认识的,又有了一些不同。至于这不同表现在什么地方,她自己也说不好。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就是主演电影《杨柳村》的陶金先生,本名陶秉钧。陶金,这位是从碧桃镇回上海搞抗日运动的高礼冰先生。”罗珊笑着把两位男宾介绍给对方,然后说,“不好意思,我还要去招呼那边的朋友,你们两个先聊。”
礼冰笑着和陶金握了手,说:“幸会。听说你有‘话剧王子’的美名?”
陶金不好意思地笑一下,说:“过奖。那是我们那些同事瞎说说,认不得真的。礼冰老兄到这里来有什么打算呢?”
“暂时还没想好。”礼冰笑道,“不过呢,现在电影的影响力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我想在电影界为国家做一点事情。”
陶金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边走边道:“想法很好啊!我现在也正想多拍几部好片子,给抗日的民众鼓舞士气,可惜现在我还不是电影公司的正式演员,只是个业余实验剧团的成员,一个月拿一点微薄的薪水,演出的剧目影响还不错,但总归比不上可以全国放映的电影。”
礼冰一笑,道:“陶先生从前参加过中国旅行话剧团,是吗?”
陶金笑道:“看来你很了解我啊,说,从哪里得到的情报?”
礼冰指了指正和其他人谈笑的罗珊,笑道:“喏,她从前在北平的时候,可是你话剧的忠实观众呢。”
陶金笑道:“原来如此。那你现在不妨就先在我们剧团工作吧,给我们写写剧本。现在反映抗日的好本子缺得很呢。”
礼冰沉吟半晌,笑道:“我这里倒有一个好素材,陶先生可有兴趣听吗?”
陶金笑道:“哦?不妨说来听听。”
“我有一个朋友,他父亲请了我做他的家庭教师。他们家是武术世家,那家叫雪竹堂的武馆在远近几个镇子都很有名气。后来,日本人到了镇子上,他父亲不卑不亢地和日本人周旋。哪里知道日本人毒辣得很,在他们全家的饭菜里下了牵机药,一个好端端的武馆,就这样惨遭灭门。从他父母到下边的仆人,一个也没有剩下。”
陶金皱起眉头,叹道:“真的吗,这可太惨了。哎,那你的朋友怎么样了,也给他们害死了吗?”
礼冰摇头道:“没有,他去给他舅父奔丧,拣回了一条性命。唉,说起来,多好的一家人呐。父亲儒雅慈爱,母亲端庄贤淑,就这么——”
陶金拍了拍他,道:“你也别太难过了。这样一笔血债,我们是早晚要跟那些强盗算个清楚的。”
礼冰停下来擦了擦眼睛,问道:“你看,能不能把这个故事改编成话剧,让大家都看一看,日本人是怎么把我们平静的生活给毁掉的,怎么样摧残和杀戮我们可爱的同胞的?”
陶金抿起嘴唇,想了一想,道:“我看是可以的。哦,对了,我太太也写些剧本的,我把她叫来,你们两个可以谈谈。”
陶金笑着走到太太面前,对她低声说了几句,陶太太点点头,款款向礼冰走来。
“高先生,幸会,我叫章曼苹。听说你有个好本子要写,不妨让我听听你的计划?”
礼冰不好意思地一笑,道:“计划是还没有,但是大体的情节走向已经有了。”
于是他把自己刚才和陶金说的那些话复述给陶太太,她听了点头笑道:“恩,很好的主意,而且题材又新鲜,一定能够起到很好的教育和动员作用。高先生,我谢谢你。”
礼冰笑道:“谢什么,你应该谢谢故事的主角,用自己的生命作为代价,给我们讲了这样一个感人至深的故事。”
章曼苹笑了一下,说:“是啊。这杯酒我干了,敬那些为了跟侵略者抗争而献出宝贵生命的同胞们。干!”
“干。”
礼冰和陶金把杯中的葡萄酒一饮而尽,继而相视而笑。
“我们到里边仔细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