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兵神将
单听白齐霄所言,宛君与司空亦然很难知晓那是何物。但见白亦墨对其毫不动容,这才意识到此物必定非同一般。二人私下猜想,白齐霄口中所指的,莫不是传国玉玺?只有墨羽心里清楚,白齐霄要的不是玉玺,而是助他篡位的人索求之物。
再说,白齐霄跪了半晌也没得到半点承诺,反听得白亦墨处传来了微微的鼻酣,脸色当即变得通红。他一脸恨意地站了起来,狠狠盯着白亦墨的背影,双掌紧紧捏拳,额间青筋突突跳动。宛君见状,悄悄将身子挪近白亦墨,唯恐其对之不利。终究,白齐霄还是心有所畏,强忍一腔怒火,拂袖而去。
自此后,白齐霄改变策略,开始讨好宛君母女。宛君并不清楚个中关联,又不敢开罪于他,惟有嘻哈间一岔而过,哪敢妄作承诺。几番交涉无果后,白齐霄越发地焦躁,饭菜渐少不说,言词也渐而尖利起来。
眼见白亦墨身体时而滚烫时而冰冷,咯血越发频繁,宛君心头犹如刀斧高悬,厚钝的刀刃,缓慢地削割着每寸皮肉,任凭其心残如网、血溅似瀑,冥冥间,高高在上的握斧之手亦无半分停下之意。宛君曾数劝白亦墨遂了白齐霄的意,换得自由之身,也可寻药医病,每每开口,却总被白亦墨一笑略过。
每次,宛君看着安睡身旁的白亦墨,细细婆娑他瘦削的脸颊,颧骨凸显,眉眼深陷却也隐含恬笑,强忍了整日的泪水便会如开闸之水倾泻而下,久久不绝。
囚室内不见一丝天日,四人成日价浑浑噩噩,若不是每日的早餐较其它两餐更为清淡,谁也分不清在此过了几日。
两日后的午间,饭菜来得特别迟。醒醒睡睡折腾几番,小羽腹中早已空空如也,眼巴巴盼来开门的声响,却没瞧见一滴油米。小羽顾不上白齐霄满脸的阴沉,探着头向他身后张望。
“不用看了,”白齐霄的语气很奇怪,强抑着怒火急躁也不安,“我活不了,你们也休想出去!”说完,他手臂一抬,朝白亦墨指道:“你,出来!”
此时,白亦墨正靠在宛君肩头小憩,听得这话,眼皮微微抬起,露出一条缝斜乜着门前的黑影,身子却巍然不动。白亦墨轻蔑的表情惹恼了白齐霄,他猛地蹲下,将宛君扒开,恶狠狠地盯着白亦墨:“别得意得太早,一百铁骑就想攻破风石寨,呸,没门!小三他也未免太小瞧我和我这寨中一千弟兄了!等着瞧,只要过了今晚,天下还是我白齐霄的!”
待他说完,白亦墨神色慵怠地瞥了白齐霄一眼,旋即看向敞开的铁闸,火光下,妃色的唇角似有似无地挂上了浅浅的笑。
这下,白齐霄被彻底激怒了。他猛地卡住白亦墨的颈:“别以为我不敢动你,老子要完了,你也休想活命!”
“你……”
“住手!”宛君与小羽在白齐霄动手的刹那同时喊了起来,只听“啪啪”两响,司空亦然一扬手,将白齐霄双手格开,身子已挡在他二人之间。
“你!是你!”白齐霄退后两步,指着司空亦然的鼻子怒斥道:“我敬你们平素待我不薄,不曾下手伤你,哪晓得,我竟瞎了眼,错识你们这群恩将仇报的小人!”他这样一说,司空亦然顿时撤回双掌,脚下已不然后退。只可惜,白亦墨乃抵墙而立,司空又哪有退路?
“敬重?哼!说得好听!”小羽最见不得虚伪之人,白齐霄明明有求于白亦墨,这才手下留情,现下却利用兄长心慈仁善,且又不明究理之故,冠冕堂皇讹他,她又如何咽得下这口气。“明明心里有鬼,却在我们面前装好人!有胆量,放了我们试试?!”
“住嘴!”宛君急了,生怕已经失去耐性的白齐霄真被小羽逼得失去理智。“几时轮得上你说话?”
“娘?!”小羽被宛君突如其来的严肃惊得怔了一刹,之后小兔般瞪圆了眼,无措又无辜地看着宛君,“娘……”
宛君厉色瞥了小羽一眼,旋即对白齐霄陪上笑脸:“全怪伯母我平日对他们太过纵容,今日才会如此无礼,我替她们向你赔罪了,贤侄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宛君!”白亦墨哪听得宛君低声下气向人赔礼,更何况那人还是白齐霄?他一闪身,将宛君拉在身旁,“小羽说得没错,你跟他瞎赔什么错?”
眼瞅着白齐霄腮边的下颌骨在肌肤下抖得厉害,盯着白亦墨的一双眼越眯越细,宛君登时挺身挡在白齐霄面前,后背的双手紧紧抓住白亦墨:“冷静点,大家都冷静点,父子之间有什么事不好商量!”
不等宛君说完,白齐霄猛地转身,向门口走去:“来人,给我把那老东西拖出来!”
两个彪形大汉,一人手执一条铁链,气势汹汹闯了进来。二人走靠近宛君,其中一人粗臂一挥,宛君当即一个踉跄栽到司空亦然怀里。
白亦墨脸色一变,冷眼斜睨于那人,那人顿时一愣,高高举起的铁链怎么也不敢往下套。白亦墨转过头,静静望着宛君,冷肃的容颜缓缓舒展开来。在小羽来看,那一笑,恰如春日的第一缕暖风,吹醒满枝的花芽,吹皱一池的流光。
宛君满眼的泪水模糊了正向她笑着摇头的白亦墨,心中狂喊着“不要”,可嗓子却被胸中不断涌出的热浪塞得满满登登,瘫软的她,除了使劲摇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慢着!”就在白亦墨即将跨出囚室的那一刹,小羽的声音突然在屋中响起。“倘若世人知道你是用‘挟持亲父、威胁兄弟’这种下三烂的招式得的天下,我看今后有谁还敢为你效命!”
小羽此话正是语惊四座,白齐霄当即被镇住,呆呆站在门前不作声气。眼瞅这话有效果,小羽趁热打铁加上一句:“叔叔真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就再无机会得到你要的东西了。到那时,就算百姓不反,也会有人要你性命。”
说实话,小羽对整件事情并不清楚,所知的不过是那晚白亦墨父子的一番对话。这些日子小羽只要头脑是清醒的,便会暗自揣摩此事前因后果,几日下来,多少也有了一些头绪。依照小羽的猜测:白齐霄想趁平统帝私访,防护较为松懈的机会,借助某人之力弑君篡位,就此君临天下。不过,某人与他之间也有私下约定:某人号令江湖豪杰助其成事,但白齐霄必须从其父手中替他拿得一物。虽然小羽不清楚白齐霄要的是什么,但是,从白亦墨的话语可以判断,幕后黑手必是心冷狠毒之人。小羽很清楚,如果那人是心善之辈,依白齐霄的脾气,对白亦墨他必会早下杀手,之后找个理由栽赃他人,再伪造一份遗诏便可顺理成章坐上龙椅。眼下,白齐霄不但不敢杀白亦墨,甚至还想尽办法,甘愿受辱也要哄得那东西,显然,对那幕后之手,他是极为畏惧。
刚才,母亲撕心裂肺般痛苦的表情令小羽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几日相处下来,小羽的内心由起初对白亦墨的反感,开始变为同情。反正她身中剧毒,就算冷昔寻到了千年雪参,也未必能及时来到此处。再者说,小羽暗暗觉得,以白亦墨如此精明之人都未察觉白齐霄会借助江湖势力对付他,很大程度上,应该被此地发现千年雪参的表象所蒙蔽。小羽甚至以为,那千年雪参不过是白齐霄,不,极可能是幕后之人策划的幌子,为的就是让白亦墨对江湖人士大规模聚集于此而毫不生疑。再者说,她早晚不过一死,要牺牲,就牺牲她一个好了。
就这样,小羽将心一横,直挺挺走了出去。
穿过弯曲的甬道,透过蒙眼的布条,小羽发现自己终于站在了朗朗乾坤下。
耳边,呼啸而过的寒风,夹杂着细碎的沙石敲在小羽的脸颊上,生疼。一路上,小羽侧耳细听,周围很是嘈杂。老鸹不安的啼叫、马儿惊恐的嘶鸣,瓷、玉器摔碎时‘叮咚’的声响和铜铁相碰、金银相撞的‘叮当’之声不绝于耳。小羽故意放慢脚步,试图能记住方向,却时常被人推来撞去,不多会儿,她便放弃记路的想法,走一步,说一步吧。
在身后人的推怂下,小羽踉踉跄跄登上了一处高台。束在背后的双手被人一把握住,紧接着,一个冰凉锋利的利器搁上了小羽脖颈。小羽一慌,想要挣扎,哪晓得颈间一疼,顿时一丝疼痛伴随着温热的血滴在脖子周围散开。
“老实点!别乱动!”听得白齐霄的警告在耳后响起,小羽丝毫不觉得意外。这,毕竟是她的选择。只是,当马蹄纷沓、旌旗鼓鼓的声音自脚下不远处传来,小羽登时紧张了。多日囤积的思念就在这片刻一齐涌上心头,而她所牵挂的那人,此刻正在咫尺之内。
“三弟,你看为兄给你带来何人?”白齐霄嘲讽地口吻在风中变得苍白无力。小羽的身体在他开口的刹那僵硬起来。
“哦?还是二哥知我心意,带个女人来助兴。”浑厚磁性的男中音不急不愠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暗夹内力说出的话,清楚得如同他在你耳边所说一样。小羽面红如霞,牙床死死咬住,强忍着上下齿间撞击所发出的响动被白齐霄听到。
“哈哈,这女子绝非你身边那些女人,”白齐霄猛地掀开小羽遮眼的布,得意地笑道:“三弟,她是谁,你可要看仔细了!”
突如其来的芒光刺疼了小羽的眼,她闭目适应半晌,这才缓缓睁眼看向前方。
此时的小羽置身于青石砌就的、高高的城墙之上。城墙外,十横十纵的马阵中,骑士个个身穿铠甲、手持雕戈,抖擞豪迈地稳跨骏马,鼓鼓地风吹起头盔上的红缨、刀戈下的红绸,飞扬的红影隐约成群,一如蠢蠢欲动的雄鹰,只待主人号令,便会振翅齐齐扑向囊中之物。
方阵左前侧,两驹四轮战车上,鼓架高高擎起的战鼓,随着风的撩拨隐隐作响。方阵正前方,两名副官神色从容地骑着马来回踱步,而在他们前方白色骏马的银质马鞍上,一男子头戴银盔、身着银铠,体态健硕、坐姿稳笃地骑在白色骏马的银色马鞍上。
那男子气宇轩昂地一手握缰、一手扶剑,在白日的照耀下,锃亮的银质反射着柔如月华弥如薄雾的光晕。而他置身其间,恍如身跨神驹的天兵神将从天而降,用吞天吐地的神笈将周围世界净数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