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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奇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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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宙历二三三六年,四月二十八日。

冥界,冥星,首都傲世博业,尊冥阁。

对于冥界来说,这的确是值得纪念的日子,因为在一百年前的今天,冥界正式成为宇宙中的一个新国家。只是当年那些辛苦建立冥界的元勋怎么也没想到今天的局面吧。

两年以前,冥界可以说是万民乐业,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两年后的今天,在旁人眼里冥界并无变化,新上任的冥王年轻有为,虽然经验不足但在元老会的辅佐下也是把冥界治理得有条不紊。在冥界人心中,霍天澹是一个好君王。

但在风绛陌这个明白人眼里,一切就都走了样。

勾结蜮族以人为食,置天下万民于水火。他已经拥有了至高无上的地位,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呢?他就不怕有一天作茧自缚,被蜮族反噬一口吗?

虽然在前几次的交锋中她是占了上风,但有许多问题她仍未能解开,必须趁此机会弄清楚。

视野中,风绛陌安置的嫏嬛阁已经越来越近,她不知道会在这里遇到什么样的人,因为尊冥阁是按照身份不同而分为三十三个阁,她是平民,按利说不应该和任何人分在同一阁,但是霍天澹不可能让她独处一阁吧。不管怎样,霍天澹在第一步上算是成功的孤立了他们。

尊冥阁的三十三个阁均是建立在空中的,磁力漂浮装置使得这三十三个阁呈螺旋上升,螺旋的中央便是广场,游行的花车一会便会由此经过。

风绛陌的飞艇已经停到了嫏嬛阁的平台上,她一袭白色智者长袍,紫色的花团锦簇,竟给人一种安静祥和之感。这里还没有别人,看看时间已经快到庆典开始的时候了,是其他人太懒散,不到最后一刻决不出现,还是她当真被一个人安排在此?

偌大的嫏嬛阁只有她一人,虽然已快到了夏季,但这空中的楼阁还是有些凉意的。

荧光屏已经张开,只等时间一到大典便会开始。

风绛陌走到嫏嬛阁边缘,透过玻璃往下看,可以看到下面的崆峒阁和玉琼阁,然后就是一片苍茫。

唯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这就是她不愿身居高处的原因。

“没有人告诉你,冥界对你而言是很危险的吗?”

背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风绛陌一惊,以她的耳力竟没听到这个人的脚步声。她转过身,见一位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男子站在他面前。

“天那,你又漂亮了,身材也越来越好了。”

男子有一张活力十足的脸庞,健康的古铜色皮肤,亚麻色的修剪得很短的头发和亚麻色英气逼人的眼。他的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眼中闪着明亮的光芒,一步步向风绛陌走来.

一向波澜不惊的风绛陌竟然有了一时的慌张,她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却发现身后已是玻璃护围,无处可退,继而她冷静了下来。

“霍天澹竟然把你也请来了,看来他很清楚你我之间的恩怨。”

男子倒是满不在乎,笑道:“你我之间哪有什么恩怨,应该是只有情爱。”男子谈笑间已到风绛陌身前,他伸手就要去碰她的脸。

冰冷的枪口对准了男子,风绛陌的脸上一丝笑容也没有。冥界大典,她本不该带枪,可她的身上偏偏就有查不出的枪,这只枪就藏在她的袖口里,虽然小巧却足以至人于死地。

男子立刻把手停住,似笑非笑的说道:“你打招呼的方式总是这么危险吗?”

“你别靠近我,我就不这样危险。”

男子两眼寒星似的,眨也不眨的看著风绛陌,一往情深的说道:“我只嫌离你太远,怎么可能不靠近你。”

言罢,他将双手撑在风绛陌头两侧,一点也不在意她的枪。

风绛陌的枪就抵在男子胸前,可扳机却怎么也扣不下去。

她再怎样也不能在冥界地界射伤星界官员。

混蛋霍天澹,设这么明显的圈套,让她进退两难!

男子似乎也认准了这一点,对风绛陌说道:“你看,你不忍心对我出手,说明你还是不舍得伤我。”

“你无耻也有个限度,这要是在天界你早死过十次不止。”她使劲想推开男子,奈何以她的力气如何推得动一个身强体健的男子,“你到底真傻还是假傻,就看不出来这是霍天澹故意安排的吗!”

男子却沉浸在自己的气氛中,对风绛陌说道:“我只觉得这是天意的安排。”

风绛陌倒是很佩服他自圆其说的本事,忍不住骂道:“圣皇一,你这个大白痴,究竟想要干什么!”

原来男子名叫圣皇一,三年前只是星界宇宙舰队的一名上士,在他看来只要三餐温饱根本没必要去争什么,直到风绛陌出现。这个女人是站在帝王身边统治国家的人,也只有拥有统治国家才能的男人才配得上她,所以他开始改变自己的生活,他要做一个配得上她的男人。

现在,他已经是星界的群光恸,掌管星界一半宇宙舰队。他文武双全,德才兼备,他知道自己有这个能力,总有一天会坐上那万人之上的位子,那个时候他身边的女人只能是风绛陌!

想到这里,他笑了,低低沉沉,他一手握住风绛陌执枪的手,浑厚的嗓音说道:“你可以随时开枪要我的命,但我要做的事始终只有一件。”

简单的表述之后,圣皇一夺去了风绛陌红润的唇瓣,戏谑似的用力吮吻。发现风绛陌因一时惊讶而无反应,他索性挑开她的唇,强行侵略她的舌尖,狂妄不知节制的在她口中翻搅,掠夺他想拥有的一切。

三年了,他想她已经三年了。

如今,他终于可以把她抱在怀里。

圣皇一终于感觉到怀中人的反抗——强烈粗鲁的反抗。

她的一切都没有变,她还是他深爱的那个风绛陌。

圣皇一侵略的唇往下移动,占领她香滑白皙的颈项,印下连串的吻痕。

风绛陌的枪就在手里,但她不能开枪,霍天澹的目的就是让她伤人。

突然,圣皇一感到腹部一紧,自己已被什么东西缠住,他的整个人就猛被拉向后方,他的身体后撤之时,他看见两条钢丝从风绛陌的腰带上射出,绕过他两侧的石柱,从身后缠住他。

流萤盘丝衣带!

这丫头,身上的宝贝还真不少。好在他比其他人了解风绛陌更多,她枪法如神,握着枪的她便是一件凶器,可是失去枪的她更可怕。就如这流萤盘丝衣带,攻防一体,令人防不胜防,当然,她还有许多其他的武器,究竟有多厉害他也说不清。

正在这时,流萤盘丝衣带已松开了他,该自前方急攻向圣皇一,像两条吐信的蛇,紧追着他。

圣皇一右手一伸,自袖中滑出一把薄剑,与钢丝缠在一起,左手隔空向着风绛陌几下急点。

风绛陌只觉肩井穴和足三里穴上同时被人击中,身体顿时麻木,无法再动。圣皇一一把将她揽入怀中。

“这腰带真危险,不如去了吧。”言罢,圣皇一粗鲁的扯下风绛陌的腰带,白色的长袍因此松散开来。

撩人的姿态刺激着圣皇一,他搂着风绛陌,一脚踢开休息室的大门,走了进去。

风绛陌柔软的身躯被放进沙发里,紫色的眼眸瞪着圣皇一,“现在可是冥界的大典,你别乱来。”

圣皇一邪门的笑,靠近她的脸庞,轻轻啃咬她的耳垂,吹气般的说道:“我在星界听到一个传闻,说你的左臂上有什么印记,是一个什么组织的标志,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风绛陌一怔,这明明是段干锦屏在莫格斯特对谭伶说过的话,怎么也传到圣皇一的耳朵里了?风绛陌还来不及问什么,就见圣皇一将他宽大的手掌贴着她的脖颈伸进了衣领。

“你干什么!”风绛陌严声斥喝。

圣皇一却不以为然,反而笑道:“当然是看看是不是真的,不过你放心,不论你身上有什么印记我都不会嫌弃你的。”说着,他的手便向下滑去。

“圣皇一,不要告诉我你看不出来这是霍天澹的诡计!”

圣皇一却只是笑着,慢慢将风绛陌的衣领拉至肩下。晶莹若初雪般的肌肤,洁净的手臂,根本没有什么印记,不过这也不是圣皇一所关心的。

“你这个疯子,到底在想什么!”他难道真的要在冥界的典礼上对她不轨?

圣皇一压在风绛陌身上,手指摩挲着她的肌肤,他贴近她,温热的气息洒在她的脖颈之间,低声说道:“如果你伤了我,霍天澹就有正当理由将你扣在冥界,可是整个琅嬛连一个监视器都没有,他是怎么知道我们的行动的?”

这家伙,他果然什么都知道,竟然还在这里疯言疯语。

“你故意整我!”风绛陌亦压低声音说道。

圣皇一的嘴角挂起了一丝笑容,“如果你想假戏真做,我也不介意。”说着,真的伸手去拉风绛陌的衣领。

突然之间,圣皇一脸色大变,搂住风绛陌纵身一跃,自窗口跃出,一阵蓟色的风暴紧跟着追了出来。

他身形未稳,那风又向他冲来。圣皇一不知来者何人, 便不敢让旁人知道自己携剑入冥界,于是并指如刀向那阵风斩去。

那阵风就这样停在了他面前,那竟是一个长着蓟色发眼的女子。

女子右手架住圣皇一的手刀,左手蜿蜒如蛇,向他和风绛陌之间探来。

圣皇一感到此掌看似棉柔却是内力强劲,然而走势奇特,不知是攻向谁。圣皇一生怕伤了怀中的风绛陌,右手一收,刚要闪躲,却觉肩头一疼,竟是风绛陌咬了他一口。

他这一分神,恰被那女子探入两人之间,伸手一搂,将风绛陌抢了过去。原来她的目的不是攻击,而是夺人。

女子解开风绛陌的穴道,帮她拉紧衣衫,护在身后。

“好一个行为低劣的无耻之徒,光天化日,众目睽睽,轻薄他界重臣,当真不知死活!”女子蓟色的眼眸怒视圣皇一,她身形挺拔,正气浩然,娇好的面容英气逼人,女子的美丽,男子的刚强完美结合。

听女子所言,圣皇一松了口起,原来她是见他轻薄风绛陌而出手相救,他还以为是有人要暗下杀手呢。

见圣皇一不语,女子以为他自知理亏不敢狡辩,便扶着风绛陌向后退了几步,问道:“小姐,你怎么样,他有没有伤到你?”女子表情关切,不似对一个陌生人说话。

风绛陌摇摇头,想说没事,却觉胸口一阵火烧似的疼痛,顿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绛陌,你怎么了?”见风绛陌脸色异常,圣皇一想上前查看。

女子听闻此名心头一惊,绛陌?难道她是凯?爱伊若——风绛陌?一有此认知,女子更加坚定帮她摆脱圣皇一的纠缠,她手掌突出,去拦圣皇一的手。

圣皇一手势陡转,轻若尘烟,急若闪电,连女子的衣袖都未沾一下,便抓住了风绛陌的手腕。然而他手未搭紧,就觉一阵火烧似的疼痛,连忙放手,才想起风绛陌这手腕之中定然也放了什么伤人之物。

女子见圣皇一手法如此之快,知他本领不小,不觉扶着风绛陌又退了几步,怒喝道:“你怎么这么不知羞耻,硬要来纠缠!”

“这位小姐,你什么都不知道就不要多管闲事。”圣皇一上下打量这位女子,回忆不起在五界官员之中有这样一号人物。

女子却正义凛然,怒骂圣皇一:“我不必知道什么,我只知道你在冥界神圣之日,点了这位小姐的穴道欲对她不轨,这样的事我管是闲事,那么冥王来管算不算闲事?你既进得了尊冥阁你也该是五界重臣,怎么做出这种不堪之事还毫无悔意!”

圣皇一一愣,自他出世,见到的就是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他从没见过如此正义凛然的人,这个女子的性格到是有点像他小时见过的一位世伯。

然而他表情戏谑,无一丝正经,轻笑道:“小姐,你知不知道如果我真想来硬的,谁也拦不住我。”说着,向她们走过来。

女子以为他要抢人,当下运气,一掌蜿蜿蜒蜒击了过去。她的掌法灵活似蛇,一般人很难闪躲,但圣皇一自幼练的就是一个“快”字,人送外号“光影”,后遇风绛陌,为了抵挡她的快枪,更是在这一字上狠下功夫。他此刻虽也摸不透这女子掌法的章法,却可凭一个“快”字随着掌势闪躲过去,几翻攻守下来,女子竟伤不着他。

“你竟有些本事,但你一身武功只会欺负弱小,本事越高祸害越大!”

圣皇一此生还没被人如此斥责过,可见女子一身正气却是怎么也气不起来,只是觉得无奈。他一心只想夺人,顾不了许多,一掌向女子肩头劈来。

圣皇一掌势凌厉,去势迅猛,快得不可思议。然而,他掌未劈到却觉眼前一亮,两道激光竟已到了他面前。圣皇一撤掌收势,身向后仰,闪过激光。

“你疯了,真想要我的命吗?”圣皇一心知肚明,这激光是风绛陌开的枪,若不是他无意伤人,出手留有余地,决来不及躲闪。

“疯的是你,这是潞苏族李家之后,与你圣家本是至交,她父亲还曾助你全家逃离人界,你不能伤她。”

此话一出,两人均是诧异。

原来圣皇一本是人界潞苏族名门,只因得罪圣人,难以在人界立足,于是举家逃往星界,而帮助他们的就是圣家至交——潞苏族李家。这个蓟色发眼的女子正是李家的小女儿——李洛枫,当年她的父亲虽助圣家逃跑,她与圣皇一却还是孩子,只匆匆见了一面,因此都不记得彼此。如今李洛枫已是潞苏族长,她虽非人界官员,但潞苏族却一直为圣人守护一座重要的要塞,在人界也算重要人物,顾而被邀请来此。

难怪!难怪她有那样的正直和侠义,潞苏李家一向如此。

圣皇一盯着风绛陌,虽然那时他年纪还小,可他亲身经历的事都没能记起,风绛陌却如此清楚,她果然不简单。

李洛枫有此认知之后看圣皇一的眼神多了一曾寒意,她不禁叹道:“潞苏圣家竟有你这样的后人。”

“你又不是我怎知道我在想什么!”圣皇一上前一步,厉声说道。

“我确实不懂下流的人会想什么。”李洛枫怒目而视,毫不示弱。

两人言语之间又有要交手之意,风绛陌却拉住李洛枫,对圣皇一说道:“不要意气用事,你明知道这是圈套,不要……”她的话再也说不出半句,只是不住的咳嗽。

她只觉全身上下说不出的难受,胸口更是火烧一般疼痛。她的身体一蜷,倒了下去。

“风小姐!”李洛枫一把扶住她,那身体冷得如千年寒冰。李洛枫不多想,抱起她便往平台走去。

“干什么去?”圣皇一忙叫住她。

“当然是带她看病。”李洛枫脚步不停,边走边说。

“你可知现在离开你们会有什么后果!”

圣皇一当然看得出霍天澹的诡计,他是算准了他会对风绛陌硬来,而以风绛陌的脾气定会伤他自保,这时李洛枫便是人证,霍天澹就有理由将风绛陌扣在冥界。所以他一开始根本没想真对风绛陌做什么,可是多年的相思之苦竟令圣皇一险些失控,霍天澹这个局布的好,让人明知是局却跳脱不出。

不过,霍天澹也一定会想到他此局可能失败,所以他们的每一个行动都需小心,不能有一丝纰漏,李洛枫此刻带风绛陌离开,岂不是藐视冥界,这正给了霍天澹一个兴师问罪的理由。

然而李洛枫天生正直,自认举止端正便不用怕他什么,只是对圣皇一说道:“不论什么后果都没有一条人命重要。”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圣皇一无奈,只得跟上,凭李洛枫这耿直的性子,怎能抵挡霍天澹的诡计?可李洛枫却对他厌恶至极,脚步越走越快,只想把他甩在身后。而圣皇一见她如此,一时好胜心起,足下运气,飞掠而起,竟紧跟着李洛枫进了飞艇。

李洛枫救人心切,也不与他计较,驾着飞艇离开了嫏嬛阁。

这架飞艇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尊冥阁,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然而牧瑀等人再担心也不可能像他们一样丢下游行大典离去,只能呆在原地干着急。

而众人之中数宇文天希最为担心,他与风绛陌感觉相通,深知她此刻身体状况,却又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宇文天希知道风绛陌的身上带有通讯器,若是真有事应付不了,自然会叫他,如今她并不呼叫就是不让他妄动,这点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好在游行大典并不冗长,这使得宇文天希稍稍松了口气,只要等到各界献礼过后他便可以去看看风绛陌到底出了何事。

冥界,冥星,首都傲世博业,麒麟殿,貔貅厅。

貔貅厅已是高朋满座,霍天澹威严正坐,脸上仍是千前不变的冰霜。

一队人界使者抬着一株紫金牡丹走进大厅。

“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蓉净少情,唯一有牡丹真国色,话开时节动京城。人界向冥界送上紫金雕刻‘璎珞宝珠’一珠,恭贺冥辰王日,愿冥界繁荣昌盛。”

人界之后,星界使者送上的是玉雕的一句“心似白云常自在,意如流水任东西”。

灵界送上的是一匹千里良驹,名曰“降魔”。这匹马一牵到,霍天澹竟起身离坐,走上前去不停抚摸马的鬃毛,良久才让人牵了下去。

虽然站在敌对的立场上,霍天澹仍然很欣赏羿折钺对马的眼光。

轮到天界了,天界是五界中的大界,各界宾客都想看看天界会送什么样的礼物来祝贺。

宇文天希看着牧瑀,从刚才开始她就一言不发。宇文天希并不像朱晞廷那么会察言观色,所以并不清楚那乌砂的面具下是怎样的表情。他知道自己并不在最佳状态,但事已至此,他不容出错。

“你去吧。”牧瑀的声音透过面具显得低沉。

虽然在工作上他们是上下级,但在他们心中想的都是同一人。

宇文天希紧了紧他的苏罗翡翠环,墨绿色的眼底明亮了起来,他抱琴而上,躬身道:“天界为贺冥辰王日特命下官抚琴一曲以表心意。”

此话一出满座哗然,堂堂天界就送一曲,也未免太寒酸了。众人之中只有一人,珊瑚色的眼眸盛满了笑意,以乐为礼,这一定是那个小妖精的主意,真有她的。

在众人嗟叹之际霍天澹长身而起,翠绿色的眼眸直盯着宇文天希,他的眼神平静如水,寒冷如辰。

“听闻前代冥王曾以十城为代价,只为宇文尊者一曲却遭拒绝,不想今日有幸得尊者主动献曲。”

“曲赠有缘人,并非金银珠宝可以交换。下官深信冥王陛下乃是知音,不会负了此曲。”

经霍天澹这么一提,众宾客才知道原来天界送上的是无价之宝。当然,也有人难以置信,一首曲子再怎么动听也不可能价值连城啊!不过他们马上就意识到了自己犯的错误。

霍天澹示意左右赐了桌椅。

宇文天希落座,将琴放在桌子上,十指尖尖,拨动琴弦,一时间竟如戛玉鸣珠,万壑松涛,清婉欲绝,令人尘襟顿爽。

霍天澹威坐厅上,见那宇文天希面如满月,发若银丝,目似宝玉,丰姿俊雅,仪表非俗,他手上那枚苏罗翡翠环更是青翠碧绿,如天工雕琢的一般。霍天澹心中难免不平,如此出色的人物怎么都聚到天界去了。

宇文天希一曲抚罢,满座宾客只觉音韵幽扬,恍如身在瑶池凤阙,真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宇文尊者此曲可谓尽善尽美。”连一向少言的霍天澹都不禁赞叹。

“冥王过奖,下官献丑了。”宇文天希言罢归位坐好。

正礼差不多结束,接下来只是一些琐碎小事,正当宇文天希以为自己可以去追风绛陌时,蓝绝突然出现在天界一行人面前。

他鞠躬行礼,对牧瑀说道:“主教神宫,冥王陛下今日喜得良驹,要去试马,陛下听闻主教神宫也擅骑术,特命属下奉请主教神宫同行。”

“我舟车劳顿,有些累了,想回去休息。”牧瑀现在哪有心情理会这种事情。

“冥王陛下就是知道主教神宫劳累才想带您去散散心,主教神宫若有什么顾虑可让人陪同。”蓝绝浅笑,看似温和却是盛气凌人,“主教神宫,陛下已在后院等候,请随我来。”

霍天澹之意是让牧瑀不能拒绝,同时也让宇文天希陷入两难境地。若他随牧瑀前往,风绛陌怎么办?若是去找风绛陌,岂不是让牧瑀和霍天澹单独相处?宇文天希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主教大人,让属下随行。”就在宇文天希犹豫之际,狄迁上前一步,说道。

“既是散心,有旁人陪伴岂不坏了兴致。狄迁你护送裴先生和谭小姐回去,宇文尊者,你也去吧。”牧瑀的乌砂面具遮掩了她所有的表情和语气,让人琢磨不透。

“大人!”宇文天希和狄迁岂能放心,若是霍天澹趁机对牧瑀做什么的话……

“两位放心,有冥王陪同还会出什么危险不成。”牧瑀自然也明白霍天澹的用意,若让宇文天希同行,则耽误了找风绛陌的时间,若让狄迁同行,则是无人照应裴金猊和谭伶。但她深信,既然身在冥界又是与冥王同行,霍天澹再大胆也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对她出手,所以她只身前往,该是没有问题。

牧瑀对宇文天希和狄迁点点头,示意他们去办他们该办的事,便随蓝绝去了。

宇文天希一刻不敢耽误,马上回到车里用卫星定位系统寻找风绛陌的踪迹。令他难以置信的是,风绛陌竟然在人界公馆。

宇文天希并不知道??阁里发生了什么,自然也不会知道风绛陌是被李洛枫救走的。他只知道“人界”对风绛陌而言是一个禁词,是她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去碰触的,然而现在她竟然就在人界公馆。

宇文天希感到恐惧,那是一种就算一个比他厉害十倍的人要取他性命他都不会有的恐惧。他一刻也不敢耽误,开车直奔人界公馆。

冥界,冥星,首都傲世博业,人界公馆。

李洛枫发现风绛陌的身体瘫软,呼吸混乱,面色苍白,嘴唇发紫。

这明明是中毒的症状!

可是谁会给她下毒,又是在什么时候下的毒?

将风绛陌放在床上时她已经半昏半迷,李洛枫虽大致检查了她的情况,但因为不精通医术,也不知如何救治,刚要联络附近医院,就见圣皇一一闪身,已掠进屋里,坐在床边为风绛陌细细把脉。

“你怎么这么阴魂不散,硬要跟着别人!”不知圣皇一意欲何为,李洛枫小心提防。

“她是我喜欢的人,难道要我看着她不管?”其实风绛陌如此,圣皇一心中最是担心,如今为她把脉又是一惊。

她不知是伤是病,竟然经脉具损!难怪她身体如此孱弱,直至今天圣皇一才知道原因。

圣皇一为她细细号过脉,亚麻色的眼中阴晴不定。他突然抬头对李洛枫说道:“我现在要解开她的衣领,查看她是否胸前是否有伤口,你别又说我行为不端。”说着就要解风绛陌的衣领。

“慢着!”李洛枫一把护住风绛陌的胸口,喝道:“既要查看身体,理应我来,请你出去。”

这个女人还真是正直得无可就要,圣皇一不以为然的笑道:“我若出去,你知道怎么救她吗?”

李洛枫一愣,道:“那就请你转过身去,我会告诉你她的情况,你教我该怎么做。”

圣皇一翻了个白眼,勉为其难的转过了身。

李洛枫伸手去拉风绛陌的衣领,却被她一把拦住。

“不必麻烦了,我不过是一时惊吓,旧病复发,没什么要紧,休息一下就好了。”风绛陌强打精神说道。

“风小姐,你……”李洛枫的话还没说完,风绛陌的咳嗽声已像撕裂了一般。

圣皇一惊恐的转身,却见风绛陌一双清澈的紫眸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开口,于是心中种种疑问也便全压了下来。

许久,风绛陌才说出一句:“麻烦李小姐帮我倒杯水。”

李洛枫起身要下楼,却用不信任的眼神看了圣皇一一眼,这一切当然看在风绛陌眼中。

“李小姐不用担心,有你在这,他不敢对我怎样。”风绛陌忙宽慰道。

李洛枫这才下楼去倒水。

“你脉相混乱不堪,緩、急、沉、浮、滑、涩,各种病变脉相相互冲突,分明就是中了毒,怎么硬说没事?”李洛枫一走,圣皇一连忙问道,他明白,许多事是李洛枫那样耿直的人不便知道的,所以风绛陌才会把她支开。

“我没有中毒,你不要小题大做。”风绛陌只想把这件事轻描淡写的略过。

可圣皇一何许人也,他一心牵挂风绛陌,怎能置身事外?他上前一步,右手将她的衣领一扯,这一下快得风绛陌都没有反应过来,只觉胸前一凉,身体已经暴露在他面前。

“你——混帐——”风绛陌连忙遮掩却被圣皇一一把按住。

“你……怎么会……怎么会这样!”看到风绛陌凝脂一般柔嫩洁白的皮肤上那到触目惊心的痕迹时,圣皇一才明白,她为什么不让李洛枫为她检查身体。

“不,不要看,不要问,你不该知道。”风绛陌想挣扎着起来,却怎么也脱不了身,无奈只好做罢。

然而圣皇一还来不急再问什么,就又是一惊——风绛陌胸前竟然有个针眼大的红点!

这明明是蜮族的毒刺留下的痕迹!

圣皇一立刻扶起了风绛陌,双手已扣住她的背门。

他双手十指急点如光,推、拿、揉、捏,令人眼花缭乱却丝毫不失。

只听“嘶”的一声,风绛陌胸口便有一根极细的白刺被逼了出来,跳落地上。

风绛陌又是一阵狂咳,方才平静。

“这么危险,为何不说!”圣皇一一是心急风绛陌安危,二是气风绛陌排斥他,连自己中毒都不让他知道,冲她怒吼了一句。

风绛陌却只是轻轻说了句:“我说过,我没有中毒。”

圣皇一心念转动,这才想起,蜮族毒刺厉害,风绛陌是心口中刺,毒气更是该侵入心脉,早就该毒发身亡了,怎么会只有中毒症状而已?

霍天澹勾结蜮族一事天界虽然知晓,却因无凭无据,又怕人心惶惶,以至未能公开。然而圣皇一早从蛛丝马迹推敲出其中来龙去脉,更是获得了大量蜮族资料,也知道天界正在聚集七星对抗蜮族,就连天界已经研制出防御蜮族毒刺的药物他也是知晓的。风绛陌既然站在对抗蜮族的第一线,应当已经注射过疫苗了,不该被毒刺所伤,那么她此刻的症状应该是药物与毒性抗挣,应无大碍。

门把转动,李洛枫已端着水回来了。她一脚刚踏进屋门,就见一个黑影冲她扑了过来。

——没有杀气!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李洛枫未出手攻击,只是推出一掌想阻止那人靠近自己,然而那黑影迅若惊风,一把搂住她扑倒在地。那人的怀里还有一人,一个全身冰凉的人,而那人的胸膛却是火热的。

“格”的一声贴着他们的耳根响起。

“你照顾她。”

当眼前清晰时,圣皇一棱角分明的脸庞上竟然挂着一缕血丝,然而他并不在意,只交代了一句便纵身掠窗而出。那一瞬间,李洛枫觉得他的身法比一阵烟还轻。

风绛陌经此一劫,再也不能凝神,一下昏厥了过去。

李洛枫想把她抱上床,她知道风绛陌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可她的身体就那样僵直在原地。

床上的枕头已被穿了一个洞,刚刚风绛陌就躺在那里。回过身,自己刚才站的位置上一块石头已经嵌进了墙里,额头边的几缕发丝滑落,想来这石头刚刚就贴着她的太阳穴擦过。

击穿的枕头,擦伤的脸,滑落的发丝。

一块石头竟想要他们三人的命!

若不是圣皇一动作迅捷,他们早就……

李洛枫甩甩头,仿佛想甩去这一日的混乱,抱起风绛陌去了别的房间。

冥界,冥星,首都傲世博业,天池马场。

这是霍天澹的私人马场,绿草如茵,一望无际的草场上自由放养着一群群的骏马。整个马场步满了监控用的电子眼,一但某个地方出现问题,主电脑就会报警,马上会有专业人员赶到现场处理。

霍天澹挑选了一匹,把缰绳交到牧瑀手上,自己则牵了“降魔”。两人来到草场,霍天澹伸手欲扶牧瑀上马,却见牧瑀手扶马鞍,轻松上马。

霍天澹不禁冷笑一声,也上了马。两人一前一后,漫步在草场上。

蓝天白云,草色青翠,四周的景色虽美,但两个同样冷若冰霜的人置身于这样的美景之中就丝毫感觉不到它的美了。两个人均是一言不发,只是沉默的策马前行。

牧瑀不知道霍天澹要干什么,她也无心猜测,即使她想得到霍天澹的诡计,以她一人之力也做不了什么。

“将自己卷入惊涛骇浪,粉身碎骨,不怕吗?”霍天澹突然开口,声音如千里冰封。

而牧瑀只简单的回答了一句:“我做我该做之事。”

这便是他们整个行程中的全部对话,两人对对放的心境算是有了些了解,但若真想看穿对方的心思又岂是那么容易的事?

漫漫长路,唯有清风相伴。

突然之间,牧瑀的马长啸一声,狂奔而去。

两人谁也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牧瑀伏在马上,一时不知如何是好,霍天澹则是策马扬鞭,直追了过去。

冥界,冥星,首都傲世博业,人界公馆。

圣皇一一出窗外便看见一个白影在前方疾奔,他奋起直追,却总是与之相隔十步之外。对圣皇一而言,他平生最得意的就是一个“快”字,他剑快、手快、身快、眼快、思维快,然而这个人竟比他还快!

这个人能以一块石头瞬间攻击站在不同地方的三人,若不是刚才风绛陌的脸色突变,让他知道危险来临,他根本不可能在那么迅速的攻击下救下她们两个和自己的命。

圣皇一的嘴边挂起了笑容,脚下的动作不自觉也快了许多。

他知道风绛陌是处变不惊的,遇到再大的危险她也不会色变,所以她刚才的脸色一沉便是沉给他看的。风绛陌虽然平时没个正经,但关键时刻每一个举动,每一句话都恰倒好处,不带一丝多余。

先是她过人的耳力听到了远处的石头破空而来之声,再是她清楚的判断出以她当时的身体状况若等到她说出有危险恐怕早就来不及了,所以才只是变了脸色来告诉他有危险来临。

风绛陌虽然一直对他没有好感却也足够了解他。

一想到风绛陌的好,圣皇一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不枉他为了她改变了自己一向的作风,拼命的要出人头地,果然是值得的。他越来越喜欢她,他要定她了!

圣皇一的身体仿佛在这种情绪的催化下起了反应,步伐越来越快,眼前的黑影终于离他近了一些,他感觉到自己一定能追上这个人,到时候他一定要让他尝尝苦头。

然而在下一个无人街道的拐角,圣皇一的身体突然冻结了一般,他停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他已失去了那人的踪影,只是一个拐弯,人就完全不见了。

圣皇一知道,人是不可能凭空消失的,所以这个人一定是藏了起来。正在逃跑的人突然藏了起来,那是要出手的预兆,那人想要趁他不备偷袭他。

周围是一片矮房,还有几棵高过矮房的树,然而上面都看不到人。一个人若要偷袭是不能让人看见的,圣皇一也不能,而且这一次他还没有了耳力过人的风绛陌在身边。

他只能靠感觉——靠感觉那人出手一瞬间的杀气来判断那人的位置,所以他一动也不动。他不能露出破绽,在没有十足的把握躲过那必杀的一击之前他不能有破绽。他虽然不动却是在防卫,每一分,每一寸都在防卫,仿佛身体融进了空气里。

然后他想到一件事,这件事是突然划过他脑海的。

在嫏嬛阁被攻击的是风绛陌,当时他们三个都在阁内,都没有发现是谁出的手,如果对方要杀他们三个那谁也躲不过,但被攻击的只有风绛陌——对方的目标只是风绛陌!

现在风绛陌还在人界公馆,而他却离公馆很远了。陪着风绛陌的是李洛枫,而李洛枫根本不知道蜮族的事,更加不知道冥界是龙潭虎穴。

调虎离山!

一想到这点圣皇一的身体就冷到冰点,每当他紧张时身体就会变得冰冷。人一紧张,防卫难免就出现漏洞。

无声无息,无色无嗅。空中一物体向着圣皇一疾射过来。

圣皇一看不到、听不到、感觉不到,那物体太细太轻太快,任何人都避无可避,这一击他是绝躲不过的。

“叮”的一声,那东西齐根扎进了地里,圣皇一却已不见了人影。

他没有躲,因为他根本没等到躲在暗处的人发动攻击身体就已经动了。一想到对方是调虎离山他便一刻也不想多留,他脚一踮,身体已经飘在空中,浮沉起落之间已没了人影。

圣皇一自己都不曾发现,他的心里只要一想着风绛陌,身体机能就不自觉得提高数倍。

回到人界公馆的时间比他离开所用的时间足足短了三分之一,可即使这样,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若有人真的要杀风绛陌也早杀了千次百次了,所以圣皇一的身体始终是冰冷的。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当他一踏进人界公馆的大门,看见的是李洛枫蓟色的明眸,平静不带一丝波澜。

没有危险。

圣皇一从她的眼睛里读出这样的讯息,可他觉得奇怪,对方设了这么大一个套,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

“绛陌呢?”圣皇一问道。

“被天界的人接走了。”李洛枫答道。

他们动作到快,圣皇一心中暗想,只要这帮家伙一出现就无时无刻不和风绛陌粘在一起,偏偏一个个都是难缠的角色,他想要再接近她都难,不过风绛陌和他们在一起到也是最安全的。

“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了……”圣皇一刚想离开,却突然看到李洛枫蓟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灰蒙蒙的雾气。

不详的预兆闪过圣皇一脑海,他一把抓住李洛枫,瞪视着她的眼睛。李洛枫被他突如其来的行为吓了一跳,却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李洛枫不明白,圣皇一却是越来越清楚,这样的眼神,这样的表情——她被催眠了!

有什么人带走了风绛陌却不想让人知道。

圣皇一的身体又开始冰冷,冷得连自己都难以承受。

冥界,冥星,首都傲世博业,长叶街。

桓苍鹖意味深长的盯着风绛陌已经大半晌了,看着这个小丫头他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她明明是他们的敌人,为什么他还得照顾她啊!

风绛陌全身冰冷,脉相混乱,身体极度虚弱,桓苍鹖真希望她就这样死了,免得与霍天澹为敌。可是,若是天界重臣死于冥界,霍天澹那边可就难做了,所以他不但不能让她死在冥界,还得全力救她。

这是哪门子的荒唐事!

桓苍鹖无奈的叹了口气,事情的发展与原定计划相差太远了,霍天澹的本意是安排风绛陌与圣皇一独处,依圣皇一的个性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必会对她有所行动。而风绛陌也不会轻易受人摆布,定会反抗。霍天澹的计算是风绛陌会伤了圣皇一,而此时李洛枫正好赶到嫏嬛阁,可做人证,这样就能名正言顺以伤人罪把她留在冥界,可是事态为什么会发展得这么混乱?

怎么会有人要杀她呢?霍天澹并没有下令任何人要她的性命,他清楚天界重臣死在冥界的后果,他还不想公开与天界为敌,所以只是想了个办法把风绛陌留下,但明显有人想要趁乱取利。

伤她的是蜮族的毒刺,如果是杜伽的意思,杜伽此举便是陷霍天澹于难堪,冥界和蜮族之间的结盟便会破裂,杜伽此时尚需要冥界的庇护,不会做出这种事。可若不是杜伽,就是蜮族中有人自作主张袭击风绛陌,这个人的武功了得,面对圣皇一、风绛陌、李洛枫三人都能偷袭得手,若果真如此,这个人又会是谁?或者这个人的目的不是如此简单,他的背后又有什么更大的阴谋。桓苍鹖不解,这超出了他的思考范围,他知道霍天澹也一定正在思考这个问题,只有他才是能把这个问题想明白的人。

所幸,还能以为风绛陌医治为理由将她带回麒麟殿,不过霍天澹还不想让其他人知道此事,所以他便装出门,不带侍卫,还特意将李洛枫催眠,不让她泄露此事。

一缕发丝滑落桓苍鹖眼前,他随手把它捋到头顶,他那一头实木色的头发总是因为他的疏于打理而显得杂乱无章。他看着身边的风绛陌,她的一头青丝却是那么顺滑,桓苍鹖忍不住掬起一缕,却不禁一愣——这样乌黑的色泽,这样细滑的质感——他的思绪突然停滞,在他心中埋藏已久的那个身影突然跃过他的脑海。

五年了,他用了五年的时间忘却那个人,可是,自己的每一个行为,每一个思想,都流露着对那人的记忆,他无法忘记,只能深埋……

然而今天,这一缕缕的发丝,那么深刻,那么沉痛的敲打他的心扉,让他在这样一个不合适宜的时间、地点想起了过往的许多。他现在该是已经实现了当时的诺言,可是他永远也无法让那个人知道了……

为什么,过了这么久,他想起那个人还是会锥心的痛?

他是个杀手,自幼对暗杀术痴迷,死在他手上的人数以百记。看惯了死亡的他不该有心痛的感觉,可是为什么每当想起那个人,那段时光,他还是会如此如此的心痛,痛得他直想把心挖出来碾碎了来阻止它的痛!

他又掬起一把发丝,一遍一遍的抚触,陷在深深的回忆里。然后,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轻轻吐出来。他知道,不论自己怎样的怀念,那个人都已经不在了,风绛陌并不是那个人,只是恰好和那人长着一样的长发而已。

桓苍鹖还来不及睁开眼睛,他的手就一把抓住了风绛陌的肩膀,他甚至来不及打开车的天窗,就这么穿破车顶,冲天而起。

之后,他的车就在原地炸成了一团碎片。

桓苍鹖右手提着风绛陌,左手衣袖一甩,一件黑色的兵器便从袖中抛出,一声惨叫,他的右肩同时一痛,电光火石的一瞬,兵器再度回到他手上。

那是一支锥,黑色的锥上泛着绿光,桓苍鹖是杀手,从来不惮用任何手段取人性命,他的锥上有毒也不希奇。

现在,这支锥上已染了血,他一击得手,任何人只要中了他一锥就休想活命!

桓苍鹖感到兴奋,这一锥要了偷袭者的命,就证明他们不是蜮族,既然不是蜮族,他就无所忌惮。

可是他也有一个问题,他的右肩中了对方一击剧痛难忍,疼得连风绛陌也抓不住,一下松了手。

风绛陌的身体在下坠,桓苍鹖的身体也在下坠,可杀气却在暴涨。

一片红色的雨,连同杀气,急速逼近桓苍鹖。桓苍鹖根本分不清攻击是从哪个方向而来,他要抵挡敌人的进攻,又要去抓风绛陌,还要控制自己的身形,这简直不可能做到。

桓苍鹖突然一抬眼,精光暴射,一瞬之间天空中好像下起了刀子,气流变成了利刃,以桓苍鹖为中心向四面八方飞去。

桓苍鹖是伽蓝神将第四位,伽蓝神将都是武功高强有特殊能力的人,桓苍鹖的能力便是控制气流。在他手上,强风可以变成微风,静止的空气也可以变成利刃,杀人于无形。

桓苍鹖的身法不算潇洒却很实用,他身体一沉一起,再落地时人已在丈外。风绛陌在他的手中稳稳的躺到了街边,而他自己全身都戒备了起来。他就像一面墙,一面不透风的墙,谁也别想在这样的戒备中找到空隙。

袭击他的是五个穿红衣的人,红衣红裤红靴,头用红布包着,脸上带着红色的面具。他们本该是六个人,但其中一个中了桓苍鹖的锥,再也起不来了。

当桓苍鹖看到这五个人的时候,他们站在他的四周,成合围之势。桓苍鹖一惊,这些人是如何追上他,如何把他包围在其中,他竟全然不知!

这样的装束,这样的行动,显然是出自一个纪律严明的组织。可是桓苍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更没和什么组织打过交道,他们为何会袭击他?

桓苍鹖自知,他们每一个人都与自己势均力敌,可他们有五个人,他以一敌五绝无胜算!

但他不能退,在战斗关头若想逃跑便会战意全无,到时只有死路一条。

他必须战!

他的决心一下,敌人也开始行动,五个红衣人同时向他抢进一步,桓苍鹖锥已在手,随时可以进攻。可是五个红衣人只是将包围圈缩小了一些,小到桓苍鹖一步也不能移动,就突然停住了脚步。

桓苍鹖的锥突然发不出去了,他不知道五个红衣人的用意为何,但他看得出他们的防守有多严密,没有一击必中的把握他不能草率出击。

桓苍鹖的眼前一片红色——静止的红,可突然之间,一抹红色动了起来。

那抹红就在其中四个红衣人将包围圈缩小的同时,另一个人急速轻盈却是狠辣的冲向了风绛陌,一把明晃晃的利剑毫不留情的向风绛陌头顶劈来。

这一下桓苍鹖就不能不动了,临行前霍天澹还特意叮嘱他一定要把风绛陌活着带回来,若是让他们把风绛陌杀了,他的脸往哪放!

桓苍鹖这样想着,身体已如疾箭飞掠而起,向着面前的一个红衣人疾冲而去。红衣人早有准备,未看见他抽剑,白亮的光刃就已到了桓苍鹖身前。桓苍鹖左手握锥,他的右肩自刚才被什么东西打中后就一直疼痛难忍,只是他极力忍耐着。

他的左手锥一架住对方的激光剑,右手就跟着一甩,另一支锥就倏地飞射而出。他这一甩之后,右手几乎不能再用,这支锥一定得要了红衣人的命!

然而桓苍鹖的身后还有三人,他一动,那三人也动了,三人一人一把利剑,前一秒还在街边,后一秒已到了桓苍鹖背后。

然而三剑的斩杀,桓苍鹖的飞锥,都慢了一拍。因为他们都看到了一个惊人的画面——那个攻击风绛陌的人,他的头突然爆开,脑浆和着鲜血飞溅开来,染了一地的红。

红衣人的衣更红了,身体慢慢倒下,另一个人却站了起来——风绛陌!

她本来就没受伤也没中毒,只是身体太弱抵抗不了毒素与药性的抗挣,一时昏了过去。在桓苍鹖的提着她飞身而起的时候,她就已经醒了,但是她不知道当时的情况,未分清谁是敌人谁是朋友。

现在,她已经基本掌握了情况,桓苍鹖料想是想以治病为由把她留在冥界,而红衣人则是来杀她的。只要知道了这一点,已构成了她出手的理由。

红衣人武功极强,实力比桓苍鹖只高不低,而风绛陌不会武功,她要击退对方几乎是难以实现。

风绛陌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她小心翼翼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尽量让自己如同在昏迷状态下,她仔细的聆听,等红衣人靠近,她枪已在手,她突然翻身,用了此生最快的速度,一枪击中红衣人的头,她的一双手从来没有这么快过!也加上红衣人大意,没想到风绛陌有至人于死地的本事,未及防备,丧命于此。

风绛陌也没有想到,自己能一击就杀了红衣人。

血,四散开来,染了她一身猩红。

变化就是从这一刻开始的。

红衣人以及桓苍鹖的脸色倏地变得煞白,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战士,他们在此刻有了同一种感觉。

杀气!

凌如刀。

厉如剑。

寒如霜。

凛如风。

这杀气比刚刚红衣人和桓苍鹖交手时还盛,比红衣人势杀风绛陌时还炽。

杀气来自那个在街角瑟瑟颤抖的小姑娘,那个一枪击毙了职业杀手的风绛陌。

她的眼睛笼罩了一层奇怪的色彩,那双紫眸再也不是一潭泉水,而是一团雾——黑雾。她的脸本是珍珠一般的色泽,此刻却惨白,白得如妖。她的朱唇红得如饮血,带着一抹诡异的笑,冷艳而残忍。

这一刻,红衣人和桓苍鹖都以为自己见鬼了,似乎那个人不是风绛陌,而是个妖魔,马上就要吞噬天地。

他们觉得自己一下就苍老了,死神正在接近他们,下一秒钟自己就会变成一堆白骨!

就在这一刻,风绛陌突然闭上眼,弯下身,低下头,左手按着她拿枪的右手,久久的停住。

杀气开始衰竭,慢慢的,越来越小,越来越弱,最后终于消失。

风绛陌感到窒息,难以呼吸,她的心脏和肺部都如刀绞一般疼痛,她开始止不住的咳。

三个红衣人和桓苍鹖都看到了这场变化,他们的动作几乎停止。

但有一人不然,那个桓苍鹖全力攻击的红衣人,他背冲着风绛陌所以没看到那妖异的变化。他虽然也感到恐惧,感到了死亡的临近,但他的面前还有一个死亡——桓苍鹖的飞锥。

如果他只顾身后的变化而忘却了它,那么他立刻就会变成一个死人。

他几乎是强撑着不去顾虑身后,硬着头皮出手。

他左手一伸,衣袖卷向桓苍鹖的飞锥。

红衣人确实卷住桓苍鹖的飞锥了,可是并没有让它停下来,“嘶啦”一声,飞锥冲破衣袖,仍是向前飞去。以一只伤臂掷出的飞锥尚且如此厉害,可见桓苍鹖功力之强。

飞锥没有停,去势却减了不少,红衣人一侧头便闪了过去,如此他的目的已经达到。

他们的任务不是与人憨斗,而是杀风绛陌。所以他不顾桓苍鹖,剑身疾转,直刺风绛陌。

风绛陌无法动,动不了,她弯着腰,不住的咳。

桓苍鹖就在这个红衣人身后,他的一支锥已飞走,另一支锥还在手上,他此刻必须救风绛陌,可是他的身后还有三人,三个要他命的人。

桓苍鹖眼中闪过一丝暴戾之气,气流突然从他的背后而起,如三片刀,直削三人咽喉。桓苍鹖以为他们必会撤剑相格,去对付他用气流做出的利刃,这样他就能追上前面的红衣人,阻止他杀风绛陌。

可是他的身后只少了一把剑,身后的三人只有一人撤剑去格挡他的气流,另外两人去势不减,仍是向他刺来。他不知道一把剑怎么能阻止方向、时间不同的三股气,他也没空去想,因为另两个人的剑一个已经贴到了他的后心,一个已经搭到了他的颈边,他甚至感觉到了剑锋的寒意。

他自救尚且来不及,何况去救风绛陌。

那狙杀风绛陌的红衣人,剑已离她的眉心不到一寸,他几乎就要得手了,可是他的动作突然停了,因为他失去了目标——风绛陌突然不见了!

刚刚还在他眼前,突然就凭空消失,没有了目标他要如何斩杀?

红衣人正在奇怪,忽然胸前猛的一涨,他的面前多出一个人来,就如风绛陌凭空消失一样,那人是凭空出现的,而刚刚消失的风绛陌也出现了,就在那人身后。

看到这个人,红衣人才明白,刚刚不是风绛陌凭空消失,而是自己的眼睛产生了错觉。因为这个站在他面前,黑发如墨,一副斯文面孔,一双清亮的珊瑚色眼睛的男子最擅长的就是催眠术。

除此之外他还有一双与众不同的手,这双手有时很温柔,有时却很毒辣。

红衣人的胸前一阵剧痛,他低下头,就看到对方的手在自己的胸膛里。

那是一只坠满了鳞片的手,无坚不摧的手,更何况是他的胸膛。

红衣人难以置信,以他的实力就算与这人大战三百回合也不在话下,可他竟被这种骗术一招就丢了性命。他是杀手,阴险毒辣,杀人从不犹豫,可眼前这人,比他还狡猾还狠毒。这个人明明是所谓的正义之师,可他的手段竟比他还绝,他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倒地而亡。

这个突然出现的人是谁?

他当然就是白皓文。

白皓文平时总是嘻嘻哈哈,没个正经,他很少与人起争执,即使遇到问题只要三言两语就能解决,任何人也想像不到他生气或是发怒的样子。可是如果有人敢伤害他的那群死党,他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尤其是伤害风绛陌。因为她不会武功,身体孱弱,只要受到一点伤害很有可能就有性命之忧!

那个红衣人胆敢杀她!

这是他的忌讳,是他们所有人的忌讳。白皓文杀人从不犹豫,特别是杀一个令他发怒的人。

他的脸上还是带着笑的,可眼中一丝笑意也没有,他的眼睛盯着剩下的三个红衣人,他的杀机已起,再难停止。

红衣人一死,桓苍鹖的危机反而解除了。那把没有攻击他的剑直冲白皓文而去,那把搭在他颈边的剑已无暇顾及他,只是从他颈边掠过,直取风绛陌。只剩一把贴在他后心的剑,还在用力挺刺。

桓苍鹖的锥已出手,他来不及躲开这把剑,只能发锥,他一发锥,剑就得撤。

果然撤!

剑一离开他的身体,桓苍鹖便向右跨出一大步,他的右手已不能再用,他的双锥已全部脱手,他再无兵器。然而那把光剑格开了他的锥,又向他急刺过来。

桓苍鹖意念一动,气流就随着动了起来,像是无数利箭,射向那红衣人。红衣人纵身而起,竟然跃过桓苍鹖,刺向风绛陌。

他们的目标始终是风绛陌。

白皓文被一个红衣人缠住,若不用奇袭,他们便势均力敌,一时难以抽身。桓苍鹖离的尚远,鞭长莫及,也来不及救她。

两个高手同时夹击风绛陌,她再也没办法偷袭,她的身体甚至还难以动弹。

这两击势在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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