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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烟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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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离握着手里的杯子,不断地旋转着。黄绿色的液体在白瓷杯中运动着,好似命运的转轮般拥不停息。

“——他的妻子,带着女儿回到了江南。只有在故乡,她才能带给女儿最为平和的童年。好在她的父兄宽容的接纳了她们,生活便似乎平静了下来。”

“女儿渐渐长大,衣食无缺。偌大的宅子里人来人往,可亲人却只有娘亲、舅舅和姥爷。她的娘亲,是个很安静的人。不露声色。可是,每每她坐在母亲膝上,直勾勾看向娘亲的眼睛时,就会被娘亲眼睛里深藏的恨意所怔住,不知所措。并且,在她的脑子里,从来没有‘父亲’这个角色的存在。”

“直到后来,——她长到七、八岁的时候已经学会偷偷从后门溜出去到河畔玩耍了。但是每次都是悻悻而归——河边的那些孩子,总是对她不安好心。一开始,他们还只是偷偷的聚在一旁,指着他窃窃私语,再后来,他们便会跑过来,冲着浅滩上拾卵石的她大喊:‘臭丫头、死丫头,没爹要的死丫头!’边说边向她做着鬼脸,而后便会一窝蜂的跑开。渐渐到后来,他们知道这个不动声色的小姑娘不会对他们构成什么威胁,便更加放肆得意。挑起河水溅到她身上,拾卵石一颗一颗的砸到她身上。而她只是一动不动的站着,任凭水滴和石子落在身上,沉默不语。——她知道这些孩子是家里佃户的孩子,也知道只要她说一声,舅舅就能让他们一家人一年吃不上粮食。可是她终究什么都没有做,甚至于她娘亲,也没有去告诉。”

“每次她只是带着满身的伤回到家里,裙子里兜了一兜的卵石。一进门便泼倒在地上,扑下去一颗一颗的挑拣。她偷偷抬起头看院子里坐着的母亲,她那双眼睛,仿佛已经洞察了一切,看得她心头一颤。母亲走过来,从地上抱起她,带到屋里洗干净,擦药,却从来不问女儿到底是怎么样弄出的一身伤,似乎她真的不关心一样。”

“后来,母亲开始带着她习武。每天扎马步、压腿的时间占去了从前玩耍的时间。她到河边去的次数也渐渐少了许多。可每次去的时候,那些佃户的孩子还总是会向着她扔石子,她也明白他们话语里的讽刺与恶毒,但总是不还口不还手,只是经过的时候,眼神里多出了一种恶毒憎恨的感情。看得那些孩子一阵哆嗦。”

“回到家里,娘亲、舅舅、姥爷,为什么没有爹?她想起那些孩子骂她的话来:‘没爹要的野孩子!’真是那样的吗?然而一对上母亲默然却深藏仇恨的眼睛,她却总是将话往肚子里咽,不曾敢开口问一声。”

“后来,河边的孩子仿佛知道已经激怒了她,更加的得意放肆。骂的话也越来越难听,泼在身上的水,打在身上的石子也越来越多。终于有一次,她伸手在清浅的河水里,摸了一块卵石,向着那些孩子突然站起来,迎着那些泼溅来的水把石子扔了出去——她跟着娘亲练过武,很容易的把石子打在了一个孩子的太阳穴上,那个孩子顿时便委顿了下去,躺在河畔的长草间。其余的孩子吓得呆在一旁,看着地上的伙伴不知所措。她走了过去,在那个倒下的孩子面前停住,看着其他孩子大气不敢喘的样子,突然间抬起脚,朝着那个孩子圆滚滚的肚子踏了上去,狠狠的踩了几脚。然后再抬起头,看着那些围观的孩子们冷冷到笑出来。——从那以后,再没人敢欺负她。”

“后来,她开始练剑。娘亲交给她一只竹箫,短短的只有半解,上面密密麻麻刻着字。母亲让她把那些字都拓下来,居然是一册的剑决!看着母亲从未有过的朦胧的眼神,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这只箫,也许就是娘亲一直郁郁不悦的根源!她学着沉默,每日练剑。夕阳下着汗水浸透的衣衫,看着坐在一旁的母亲,她往往有冲上去将她抱住的冲动。但每一次,都被自己硬生生的压抑下去——她知道,娘亲不希望任何人看见自己脆弱的样子。她隐隐有些憎恨起那个素未谋面的父亲来。在她看来,娘亲每每的伤心,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她猜想得没错。当她将那册剑决全都烂记于心用于身时,娘亲浅浅笑着,招她过去,拎起她的手,从她袖子里抽出那只箫来。纤长的手指不停的摩挲着箫身,脸上的笑容渐渐凝住,那股凄苦又隐隐含有恨意的表情浮在脸上。她手指轻轻在音孔上一拨,银光一闪,身旁的女儿顿时惊住了!不知何时,那只箫居然已经成为了顶上那柄短剑的剑柄!那样清影万千的剑,甚至于将夕阳的斜晖切割得支离破碎!她从不知道,原来陪伴了自己多年的竹箫会有这样的秘密。她伸手去触碰那柄剑,薄薄的一片很是锐利。剑上甚至刻了一首小诗:原上望江南,江南是故园。乡思是离情,离情在江南。”

“‘那是你父亲铸的剑。’娘亲告诉她,她再一次惊住了!握起那只箫,细细的抚摩着,父亲……父亲……多么遥远的一个词啊!从记事起,她就未尝感受过来自父亲一丝一毫的爱!她想起从前河畔那些孩子的话:没爹要的野丫头!果然是这样的啊!渐渐,她迷离的眼里也生出一片恨意来,那甚至比母亲十几年来的恨意更为强烈!她看着沉默的娘亲,强压住起伏的声音问她:‘到底怎么一回事?’终于,在守口如瓶十几年后,娘亲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向女儿说起了那段往事。”

“那个夜里,她就同母亲,坐在院子里,一点一点听着娘亲讲述那些过往。她甚至是第一次听着娘说了这么多的话。……原来,她的爹,果真是个抛妻弃子的薄情郎。只因一个丧夫的女子,便扔下她们母女,一辈子在那茫茫戈壁上未曾回来过一次!他以为,娘亲懂武功,有好家事,便可以放心的扔下她们,而去照顾那对母子。可他未曾想到过,娘亲也是个有着凄凄柔情的女子!这些年来,她鲜少见过娘亲的笑,原来果真是因为那个薄情的爹!”

“她在月夜下看那柄剑,用手一弹,铮的发出声音来,也许是因为愧疚,他才铸了这样一柄剑,藏在箫里,他以为用这样的绝世武功就能换来她们母女一生的平和幸福吗?她从前感受不到,可就在那时,她却了解的一清二楚!月夜下她的眼神犹如那柄利剑般,锋利肃杀。那是深深的恨意!……从那时起,她真正了解到了什么叫做恨!”

“娘亲最后是郁郁而终的。也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只一双眼睛空洞的望向上方。女儿守在一旁,静静的看躺在床上的娘亲,心里说不出的伤心。她在心底最后叫一声娘,伸手去抚平她的眼睛,她要娘平平静静的去。”

“告别了亲人,她开始在江湖上四处飘荡。她无意寻找什么,也无意要找到那些人去替娘亲复仇出气,因为她知道,若是那些人还有一丝良心,他们的日子一定也不会好过!她也知道,那些人是一定会来找她的,——因为,那箫,还有一半在她手里!”

颜祁默默的坐着,听着江离讲述这绵绵绝绝的往事,好似是在讲述别人的事情,与自己毫无关系。他看见她放下杯子,慢慢把手伸进袖子里,抽出那半截箫来。

“我一直不知道,这箫叫什么?”她看着手里的竹箫说。

“聆音,它叫聆音。”他说。

“聆音?”江离问,“是你那父亲取的吧?”

“他是你的父亲。”颜祁向着江离说。

“你说是就是吧。”江离回答得不经意,轻轻的拨开箫身,弹出那柄短剑来,手指在薄薄的剑身上抚摩着,“他铸的剑不错。”

颜祁不再回答她,转而看向她的剑,问:“你终究是想找到他,问个究竟的吧?”

江离收回了剑,淡淡道:“你说是就是吧。”她看向颜祁,突然笑笑,说:“不过,我倒是挺想和你试一剑的。如何,阁主?”

四目相对,眼里有温柔绵长,也有快意恩仇。颜祁于是道:“既然你想,那有何不可?”

风吹过,竹林里哗哗作响。鸟儿飞回巢了。

夕阳已西下,沉在江面上,映得江水半边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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