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兰在洛阳住的这几天足不出户,萧天扬却时常被李落山那些人拉出去,不是这个请酒,就是那个做寿。
这天晚上,萧天扬从李家回来,觉得天气很是闷热。心里苦笑,不知自己怎么会在此惹上这些事。若论他以前的脾气,早就逃之夭夭了。只是若兰在此养伤,他不忍离去。但面对这些橡皮糖一般黏住不放的人,他也无可奈何,勉强应对而已。今天他还是趁人不备,早早逃席回来。
他先去看若兰。只见她一个人倚在窗前,不知在想什么。
萧天扬轻轻走到她身旁,问道:“在想什么?”
若兰身子缩了缩,似乎很怕他身上的酒气。低声道:“没什么,这是这几天太宁静了,有些不正常。难道莲姐真的如此守信?”
轰的一声,一个炸雷打下来。天地间猛地一亮,萧天扬突然看见,若兰眼中,隐隐带着泪光。
萧天扬一呆,问道:“你怎么了?怎么……”
若兰勉强笑道:“没什么,只是胡思乱想,想到一些往事。”
萧天扬见她神色黯淡,却不知从何说起,默默地陪她站着。
哗啦啦的一阵,雨终于下起来了。天地间挂起了巨大的雨帘,无数的雨点无情地打在地上,仿佛在奏响悲壮的序曲。
一道闪电划过云层,仿佛一把锋利的宝剑,劈开厚厚的云层。就像是一个巨人在控诉上天的不公,奋力劈开上天的束缚。
然而,在这一道电光中,一道剑光随之而来,直刺若兰!
当的一声,这迅捷无比的一剑居然被架住了!
除了萧天扬,还有谁有这么快的身手?
一个黑衣人抽剑后退,萧天扬从窗口跃出,问道:“什么人?”
那人阴森森道:“你不需要知道我是什么人,只要知道,有人出钱要买她的命。聪明的话最好让开!”
萧天扬皱眉道:“你是杀手?谁让你来的?”
那人一身黑衣,在雨夜中更显得诡异,手中的长剑雪亮,一串串水珠从剑身滑下。他沉声道:“你不必问。放着好好的酒不喝,一定要来送死,蠢人。”
萧天扬心中一动,喝道:“你跟李落山是一伙的么?”
黑衣人咯咯笑道:“他算什么东西,只不过有人给了他三千两银子,让他天天请你喝酒而已。”笑声嘶哑难听,在这样的天气里,更让人不舒服。
若兰忽然问道:“你可是黑破天?”
黑衣人一震,道:“不错,姑娘好眼力。但不知从何看出?”
若兰淡淡道:“刚才你那一剑的气势宏大,虽是偷袭,但角度却是绝不刁钻。据我所知,当今用剑的杀手,只有一个黑破天的剑法是走开阔一路,因为他认为杀人也是件堂堂正正的事,用不着躲躲闪闪。看阁下行事,再看阁下的云龙剑,我自然猜得出阁下的身份。”
萧天扬听说过此人,据说他的出手最狠辣,最无情。他也是当今要价最高的杀手之一,因为他从未失手过。而且,他的信用很好,只要主顾付的钱让他满意,就决不会多问一句话。所以主顾也很放心,只要给他钱,告诉他要杀的是谁,就大可放心了。
黑破天目光闪闪,似乎露出欣赏之色,沉声道:“不错,既然知道是我,就该知道我剑下从无活口。你是要自己动手,还是要我杀你?”
萧天扬扬声道:“这位姑娘有伤在身,不宜跟你动手。不过今日你若要杀她,除非我先倒下!”
见他神色坚定,黑破天沉默了一下,缓缓道:“那么我就只有破一次例,先杀了你,再完成我的任务,索取双倍的报酬了。”说话间云龙剑抢先出手,直取萧天扬咽喉!
他认为杀人就是杀人,不需要什么花巧的招式;他也不喜欢对敌手痛加折磨,出手第一招也显得光明磊落。他是个喜欢痛快的人,所以他杀人也快。
死在他手下的人也许是幸运的,因为死亡只是在一瞬间就降临了。等待死亡的时间并不长,也就少了些心理上的折磨。明知必死的挣扎,是最令人恐惧、绝望的。
若兰在一边看着,不禁有些担心。萧天扬的斩鹰剑法,走的是轻捷、迅急、沉稳一路,但黑破天的剑法,却有如汪洋大海,包举一切。其气势之宏伟,似乎要把萧天扬淹没了。
然而萧天扬却像是大海中的一只海燕,灵活地躲过每一次凌厉的攻击,依然从容反击。他感到对手剑下的压力非同一般,所以他要沉着应战,寻找时机。
黑破天也并非泛泛之辈,此刻却也暗暗吃惊。要知道他出剑气势磅礴,宛如山一般向人压下来。一般人早已承受不住如此压力。萧天扬在他剑下却像是轻松自如。
他不知道萧天扬只是看似轻松,面对黑破天雷霆般的剑势,没有人轻松得起来。
黑破天大喝一声,剑落如雨,这一招有如天网从空中罩落,让人无处可逃。
萧天扬暗叫不好,忽然,只见黑破天身法稍有凝滞,剑网顿时出现漏洞。
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本能的不会放过这绝好机会,裂天剑从漏洞处破网而出,黑破天想要回剑抵挡却是来不及了。
他知道对方这一剑必定会刺入自己的喉咙,长叹一声,闭目待死。
谁知萧天扬的剑势忽然停住了。刚才漫天的剑气一时消失地无影无踪。
萧天扬用剑指着他,缓缓道:“我并不想杀你,只想你答应我一个条件,”他盯着他,一字字说道:“我不知道你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做杀手,但是,我希望你能发个誓,以后除了大奸大恶之徒,不得再滥杀无辜。”
黑破天沉默良久,道:“好,我发誓。”一句话不多说,转身就走。
他知道自己败得很不值,但他不愿解释。
刚才,他要杀的那个少女,忽然走近,取下了面上的纱巾。她静静地站在雨中,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清丽的容颜一时间照亮了夜空。仿佛一个娇弱无比的女孩子,用她的眼神在哀求你住手;又好像一个高贵的女王,用冷峻的目光命令你服从。她就像个朦胧而美丽的梦,让你情不自禁地想伸手去捕捉。所以就在那一瞬间,他才会恍惚出神,才会让萧天扬有机可乘。
萧天扬目送他消失在雨中,发现若兰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他身边,衣衫已经湿透了。
他柔声道:“没事了,你……”忽然疾风四起,几道暗器夹杂着风声向若兰射来!
萧天扬一把将她拉到身后,叮叮咚咚连出七剑,将七件暗器全部击落。
忽然觉得背后风声忽起,一把将若兰推开,回身硬接这偷袭的一掌!
若兰低呼了一声,萧天扬不及凝聚功力,那人却是有备而来,结果自不待言。
萧天扬只觉得胸口一阵涌动,强自压抑。只见眼前忽然多了两人,均是空手。
若兰抢到萧天扬身旁,大声问道:“你们也是来杀我的么?”
一人怪笑道:“你这样的大美人,我们怎么舍得杀你?我们是来杀萧天扬的。”甚为年轻气傲,言下之意,仿佛根本不把萧天扬放在眼里。
萧天扬冷冷道:“二位是什么人?跟我有何冤仇?总得说清楚了再动手。”
另一人却容色阴沉,低声道:“在扬州,你杀了三个人,是不是?”似乎是个中年人,声音沉稳,略带苍老。
萧天扬道:“不错,莫非你们是一伙儿的?”
当先一人道:“不错,那三个小兄弟听说你身上带了一批红货,想借来用用;没想到你非但不肯,还杀了他们!”
萧天扬沉吟道:“但在下一向身无长物,更没有什么红货了。”
那人哈哈大笑道:“阁下自然不会承认,不过,我们今天除了要那件东西,还想要你的性命!”
两人深有默契,那中年人双掌同时出手,另一人三把飞刀同时出手,直取萧天扬上中下三路。
萧天扬迎向对手,对那三把飞刀却是理也不理。
若兰飞镖出手,将三把飞刀全部打落。
那人脸色一变,没想到这个美丽的少女居然能将自己的暗器打落。他轻飘飘地欺身过来,并掌如刀,一掌切向若兰左肩,口中邪笑道:“原来姑娘不但人长得美,功夫也不错,不如跟我回去,做我的老婆吧!我可舍不得让你住在这种破地方。”
若兰侧身一躲,顿觉背上伤口牵动,但此时也顾不了许多,抽出腰带中暗藏的软剑,心中恼恨他言语轻薄,长剑一卷,已经到了他的脖子处。
那人也不是弱者,侧身躲过,变掌为抓,居然抓向若兰胸部!
若兰大吃一惊,没想到对方如此无耻,急忙缩身后退。
萧天扬沉着应战,瞥见此人如此下流,心中大怒。
那人却是抢身近攻,招招不留情,使得居然全是些下三滥的招数,身形游走,绝不离开若兰周围一尺。
若兰心里又气又急又慌,不过那人已抢占先机,她只有步步为营,先立于不败之地。
那人袖中忽然射出两支短箭,兹兹两声打在若兰手腕上。若兰不由得手一麻,当啷一声长剑落地。
那人正在得意,一抓向若兰肩膀抓去,只见若兰身子急退,却似避不开这一抓!
那人扬声狂笑,忽然顿住,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胸前的一截剑尖。
剑握在萧天扬手中,他见若兰危险,反手一剑刺入这人胸口,自己却无法闪避,再次硬接一掌!
他再也忍不住,只觉胸口气血翻腾,一口血狂吐出来!只见他的白衫已染上斑斑血迹,宛如朵朵梅花在黑暗中盛放。
中年人冷笑道:“你已经接了我两掌,还没趴下,算是不错。可是我的四个小兄弟都死在你手下,你还想活么?”
若兰连忙扶住萧天扬,见他闭目不语,知道他伤得一定不轻。看到中年人比常人粗大的多得右手,忽然想到一个人,问道:“尊驾可是金掌夺命,石碎玉?”
那人道:“姑娘倒是有见识,不错,我就是。我们兄弟就是长江五龙!”
这长江五龙是近两年来活跃于长江一带的水匪,不知为何找上了萧天扬的麻烦,还一路跟到了洛阳。
中年人缓缓道:“你既能认得我,站过一边的话我可以不杀你。不过他,必死无疑。”他盯着萧天扬。
萧天扬闭口不言,却横剑当胸。
石碎玉狞笑道:“我看你还能接我几招!”一掌击出,宛如长江的波涛汹涌,直击向萧天扬的胸膛!
萧天扬却是轻描淡写地一剑刺出,指向他的眉心。
若是还有人在旁观看,一定以为萧天扬这招毫无用处。因为不等他刺到石碎玉的眉心,石碎玉的掌力已经把他打飞了!
石碎玉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他更有把握。
只是,他想错了。他的手指刚触到萧天扬的衣襟,忽然觉得肋下一凉,一柄短剑已经完全刺了进去。萧天扬的剑也斩在他的眉心。
萧天扬在他的掌力之下如受重压,若兰更是觉得透不过气来。但他们都坚持着没有动。所以,若兰才在千钧一发之际突然缩身冲近把短剑插进他的肋下,萧天扬的一剑也顿时奏效。
望着石碎玉的身子慢慢倒下,若兰松了口气,道:“应该没事了吧。”
若兰忽然觉得萧天扬身子一软,见他神色不对,连忙扶稳了他。
萧天扬觉得累倒了极处,只想好好睡一觉似的,迷迷糊糊,只听见若兰的一声惊叫,什么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