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冷,在湖上划船的人并不多。这条画舫却已经驶进湖心,层层纱幔都放了下来。
若兰摘下面纱,白雪鹰笑道:“大嫂不当小弟是外人,多谢多谢。”
若兰浅笑道:“你为了找萧大哥竟然敢到武家庄去挑战,我才应该多谢你有这份心呢。”
白雪鹰呆了一呆,道:“多谢大嫂夸奖。”
萧天扬知道他必定是为若兰容色所动,也不在意。毕竟他不是个嫉妒心强的人。微笑道:“你这么急着找我,就没有别的事么?”
白雪鹰喝了杯酒,道:“大哥猜得不错,的确还有些别的事。”
他忽然面带忧色,放下酒杯,道:“小弟刚出道时,只是奉家师的吩咐,一心要胜过大哥。但小弟并没什么江湖经验,也无人指教,所以有些事情难免做得有些过分。”
萧天扬点头。他们都明白。
白雪鹰叹道:“所以,小弟近些日子也多多少少做了些好事,就当是弥补以往的过失。”
他问道:“大哥可曾听说过‘花狐妖’这个人?”
萧天扬眉头一皱,道:“就是两河一带最诡异最无耻的采花贼么?”
白雪鹰道:“不错。此人似乎天性喜欢女色,又有一身好轻功,用得一手好暗器,所以做这些勾当,很少失手。后来又听信了什么‘采阴补阳’的邪说,专门选取处女下手,若是会武功的女子更好。两河一带的武林人士共同围捕过他有四五次了,总是让他逃脱。四个月前,我就是应开封赵长路之邀,到那里帮他们共同捉拿‘花狐妖’。”
他长叹一声,脸上显出不自然的神色,道:“赵长路的妹妹,是黄河两岸有名的美女,一对柳叶双刀,使得也算不错。这次‘花狐妖’下手的对象就是她。本来想以她为饵,可是后来有人不答应,所以……”他脸上显出尴尬难言之色。
若兰心念一转,道:“可是由你扮作赵小姐的样子么?”
白雪鹰苦笑道:“不错,小弟迫不得已,扮作女子,就睡在赵小姐房中。在那绣房外面,埋伏了七八个高手。不过这一次终于成功了,那‘花狐妖’来时,对我全无防备;我一剑刺在他的腿上,废了他的轻功,外面大家一齐动手,终于没让他再跑了,也算是为武林除了一害。”
萧天扬不禁莞尔,道:“既然这件事已经结束,还有什么下文?”
白雪鹰正色道:“不同意用赵小姐做饵的,正是左明。我就是在那次认识了他,问起大哥的事。他倒是很坦白,全部告诉了我。只是他说还有个疑问。”
他眼中射出凝重之色,道:“他怀疑,当年那件事,主使的人,并不是武震南。”
若兰惊疑道:“什么?还会有什么人?”
白雪鹰道:“他说,有人要他在武老太太做寿那天,到武家庄去,说是武庄主的朋友,一切事情都有武庄主安排。于是,武庄主介绍他认识了那几个人;傍晚时分,武震南就把他们聚在一起,详细说了行动计划。这时候他才知道,原来是七个人一齐动手。当时他就想以多胜少未免胜之不武,但已经骑虎难下,不得不一同前往。”
他歇了一下,道:“但是,他说,主动找他的那人,虽然故意压低声音,但是能分辨得出不是武震南,身材也跟武震南不同,应该比武震南矮上两寸,瘦上一分。这件事后来他也想过,觉得有可能是某个人探知了他们这几人的秘密,所以才会说动他们到武家庄去,共同杀害萧大哥。而且,那人还巧妙的暗示,跟他们有仇的,只是萧大哥一人,跟大嫂无关;所以他们根本没想要动大嫂,才会由武震南在大嫂的茶中动了手脚,好让大嫂当时无法在场。”
若兰道:“他们的确是各有目的,所以我下手的时候,也很有分寸。”
萧天扬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嘉许。
白雪鹰叹道:“如果这件阴谋不是武震南主使,那么如果那个主使人听到萧大哥复出的消息,一定会再次采取行动。”
两人一齐望向萧天扬。
萧天扬叹道:“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可是我也想不出,是谁这么恨我,非要杀我不可。”
白雪鹰皱眉道:“其实还有个疑点,这人为什么不亲自出手?大凡江湖上的好汉,快意恩仇,最看不起的就是躲在背后施暗算的小人。若是被他利用的这些人一旦发觉,那此人的下场必定很惨。”
若兰忽然笑道:“也许这人并不是个江湖好汉。他不出手,也许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武功不行,或是不屑于出手,或是行动特别小心,或者是……”她忽然眉头打结,考虑着要不要说下去。
萧天扬道:“还有什么话不好说么?”
若兰叹道:“我忽然想到,这会不会是个女人?是个被你伤害的女人?”她的眼睛滴溜溜的望着他。
白雪鹰也是一怔,道:“有这个可能么?大哥不像这种人。”他瞄着萧天扬。
萧天扬苦笑道:“我一向言语谨慎,从不招惹女子,怎么可能?”
若兰轻笑道:“你不招惹人家,人家就不能主动来找你么?说不定是个很喜欢你的女孩子,见你对她不理不睬,一怒之下就要杀了你,看你还敢不敢对她如此轻视。”
白雪鹰也苦笑道:“真的会有这种女人么?大嫂如此确定?”
若兰轻轻叹道:“我也希望不是。女人如果心狠起来,一定是锲而不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
萧天扬道:“那她直接来杀我不是简单得多?”
若兰道:“大哥,如果真的是一个喜欢你的女人,她怎么忍心亲手杀你?但她有一定要你死,就一定要找人去做这件事。”她望着萧天扬,轻轻摇头。
白雪鹰忽然道:“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她会要那些人不可伤害大嫂?”
若兰道:“也许是她要我尝尝失去的痛苦,活着受罪。她得不到的东西,也不让我得到。而且,也许她还有其他的法子,要慢慢对付我。”说着打了个冷颤。
白雪鹰又问:“会不会是一个暗中喜欢大嫂的男人?所以要杀了大哥,却不动大嫂一下?”
若兰摇头道:“我跟江湖上的人,一向少有接触。应该不会有这么深的纠葛。”
萧天扬默然,道:“不管是谁,我们都只有等着。如果那人真的要杀我,一定很快就知道我没死,一定会再次出手。”
天色黯淡下来,风也更凉了。
三人正在靠岸,忽见岸边一人连连招手,叫道:“船上的可有萧公子?小的陈醉,公子可还记得?”
上岸后,萧天扬细看那人,一身青衣,书童打扮,问道:“你是陈清江的书童?可是你家公子有了消息?”他一直不愿相信陈清江已死,也知道陈家的人一直在打探。
陈醉摇头道:“小的不知。是小姐叫我来武家庄看看,如果见到萧公子,一定要请萧公子到扬州一行。小的去晚了一步,到武家庄时萧公子已经走了。小的想萧公子和白公子久别重逢,一定会找个地方叙叙旧;小的就到杭州各大酒楼去找,却没找到;听说鱼我所欲阁送了桌酒到湖上,小的想这么凉的天等闲之人也不会到湖上来吃酒,就过来碰碰运气,没想到真的是萧公子。”当下喜形于色。
三人听他罗罗嗦嗦说了一大串,不禁莞尔。
萧天扬问:“你倒是聪明。我问你,你可知小姐找我何事?”
陈醉眨眨眼,道:“小的想,可能还是跟我家少爷有关。这几年所有的事都是小姐在打理,小的并不清楚。”
萧天扬点头道:“好吧,我们立刻动身。”
陈醉又叩个头道:“那么小的先回去报信儿,好让家里有个准备。”随即退下。
若兰问道:“大哥,陈家小姐是谁?”
萧天扬正要回答,却见白雪鹰神色古怪,扫了他一眼,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完全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携着若兰的手,道:“我第一次见到陈清江,大概是在六年前。当时陈清江带着一批货经长江回扬州,路上遇到一群厉害的水匪,他一人应付不来,我就帮了点儿忙。后来他就请我到家里,住了几天。彼此深感性情相投。从此每次我到扬州,都要去扰他几天。他有个妹妹,叫陈碧水,为人温柔沉静,跟她哥哥感情很深;听说是陈家二老去世后,她就是哥哥抚养长大的。所以我救了她哥哥和他家的那批货,她也很感激我。每次到陈家,她也会出来招呼。我跟她的关系,仅此而已。”他望着若兰的眼睛。
若兰微笑道:“我当然相信你。不过,陈小姐是怎么想的,我就不知道了。而且,从你认识她到现在,已经六年了;这位陈小姐,居然没有出嫁,你不觉得奇怪么?”
萧天扬一呆,道:“这我倒没考虑过,也许是跟陈清江感情好,不舍得离开家;后来陈清江失踪,她又要打理陈家的事务。陈清江是独子,陈家除了这位小姐,也没人了。”
白雪鹰道:“既然大哥决定到扬州一行,小弟就告辞了。小弟还要到别处走走,大哥一路小心。”拱手告辞。
萧天扬拱手道:“多谢贤弟如此记挂,一路好走。”
若兰望着白雪鹰的背影渐渐变小,道:“大哥,真没想到此人如此多情。”
萧天扬叹道:“不错,我们不过是萍水之交,难得他如此重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