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羽翼,难得一见的好人。 羽翼在湖底听见撕裂人体的声音,他还看见水姬的嫩白的俏脸还保持着笑容。她看着手下的死亡,就像看着鱼一条一条地被宰杀。她的笑冷得他无法呼吸,他的眼泪、他的愤怒早已没在湖中,没有踪影。
在染红的湖水中还有七个人:黄铣、羽翼、水姬、四个黑衣杀手。
突然羽翼的身子弓了起来,不断地挣扎着,脸上痛苦的神情告诉酣斗中的人们,口中的空气早已用完,他对空气的需求早已达到了极限。
水姬微微一笑,又做了个奇怪的手势,抓着羽翼的那个人放开了他。羽翼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他只不过是个黄铣身旁的跟班。
四个黑衣人和水姬快速迎向黄铣,闪亮的兵刃组织成一片严密的网,封住了黄铣向上游的通路。原来他们牺牲那么多人,并不指望杀得了黄铣,而是要他气绝而降。水姬相信没有人能在水中挨得过半个时辰,除了自己。只要黄铣死,她要的地盘她要的权力宝蒋忌倍还会不满足她吗?
黄铣只觉得一颗心在胸中跳得厉害,头也晕忽忽的。可是水姬的防护实在太严密,虽然只要她一进攻,他就能找出她的破绽,但水姬的防卫的确是密不透风。
黄铣急于透气,拳法有些凌乱。水姬一心一意只顾封住黄铣的头上的水面。她得意地差点笑出声来:在水中,没有人是我的对手。
有些时候做事,不光看人看计划,还要看运气。如果一个人运气不好,喝水也会被水呛着。多完美的计划,也有漏洞。
当水中的人正打得酣畅淋漓,有一张鱼网不去捕鱼却来捕人,那玩笑就开大了。对水姬来说,开的玩笑就更大了。她若避开鱼网,路数一乱,黄铣就游上水面透气了,所有的计划都全功尽弃。她若不避开鱼网,她就会像一条鱼一样被捕上岸去。她避又不是,不避又不是,眼睁睁地看着鱼网越来越近,还是想不出两全之计。
若她不是太贪心,一心要致黄铣于死地,她还能脱身。但水姬实在是太贪心了,当她决定舍弃她面前的这条大鱼,已经来不及了,她自己成了一条大鱼。
那是一张大网,一行七人罩在网里竟然不觉得挤。黄铣早已伸手点住六人的穴道。叹道:“天不亡我!”
“天本亡你,是我不亡你。”羽翼双手拉着鱼网,费力扯着。
黄铣大笑着从鱼网里钻出来,眼睛都笑成一条线了。羽翼却笑不出来,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他是被吓怕了,有些情绪失控。
羽翼一边擦眼泪一边道:“太好了,太好了!你原来还没翘。”
黄铣紧紧地拥住他的肩,笑道:“亏你想得到。”
羽翼贴着黄铣湿漉漉的胸膛,抬头看着他。心想:这种遗祸人间的人怎么可能死那么早。好人不长命啊。
黄铣扯住他的面颊用力往两边拉,疼得羽翼大叫起来。“你小子在想什么!肯定又在想着敲我一顿了是吧?”
死亡结束后的阳光、空气、生命,还有什么比这些更可贵的呢?虽然他们还要面对危险还要面对死亡,但有朋友与你共赴危险共赴死亡,虽死无撼。
“我们怎么处置她?”羽翼看着水姬。他的目光刺得水姬心中后悔莫及:我当初怎么不杀了他?
黄铣道:“我真想杀了她。我差点栽在她手上了。”
“可是,”羽翼一想到那些不要命的死士,心头就恶心,“有很多人已经死了。”他看着黄铣,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否应该给水姬一个活着的机会。
“那——我们就放了她,让她去告诉蒋忌倍,我还活着。”黄铣隔空运气打开了水姬等人的穴道。
那些死士是为了给她卖命死的,她必定也有让她的兄弟们服气的优点。羽翼心里这样想,对水姬道,“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杀人了。若是别人要杀你,想必你也不好受吧。”
黄铣想对羽翼说什么,或许他又想嘲笑他,但他紧紧闭上了嘴,转过头看着湖水出神。虽然西子湖刚经历过一场残酷的杀戮,浸透了咸腥的血水,但西湖千百年来都是那么有生机那么美丽动人。也许因为千百年来的有情人有善心的人远多于恶人的缘故吧……“铣!”他的思路猛地被羽翼的惨呼声打断。
羽翼的胸口插着一支柳叶钉,柳叶钉有毒,是五毒教的毒。羽翼的胸口旧伤裂开来,让他一瞬间失去了站立的力量。他的心也仿佛被人扯开来,他选择了放过水姬,而这个选择是致命的,别人却要他的命!
是我的疏忽,为什么我没留意她!黄铣扶住倒下来的羽翼。羽翼紧紧抓着黄铣。黄铣把他的手扳开,轻声说:“你等我一下。”
水姬笑着往湖中纵身而去:“五毒教的毒没有解药,这小鬼我定要杀他。”她笑得很迷人,很难有男人不对她动心的。在她的世界里,靠美貌和武功,还有什么是不能得到的?但她决不会满足,她要全部的财宝,和全部的景仰。
黄铣突然飞身以最快的速度冲向水姬,以最快的速度向水姬跃去。两人几乎在同一时刻落入湖水中。电光火石的刹那,湖水中泛起一股血红。
片刻,黄铣两眼通红,喘着气,像一头野兽,提着水姬血淋淋的头,爬上了岸。那头是黄铣硬生生地从水姬身上扼下来的,肩上的一块柔软细嫩的皮还挂在颈上。羽翼看清楚后,痛苦地□□了一声,吓晕了过去。
黄铣用滴着湖水和血水的手拍着羽翼的脸,叫他:“羽翼。羽翼。”
半饷,羽翼才哆嗦着嘴唇醒了过来,但他还是闭着眼睛,或许他不想看到自己无知和傻气,也不想看到任何人的残忍。他用尽力气嚷道:“你快去找柳絮他们,快去找他们。我自己会照顾自己,我不用别人管……”他嚷着嚷着竟哭起来,哭得很累。
黄铣小声地抚慰他,说:“我先帮你……把柳叶钉□□,再去找他们。”他说这番话已经很难过很难过。因为除了帮他把柳叶钉□□,他无能为力。五毒教的毒没有其他人能解,而五毒教却在苗疆千里之外。
羽翼攀着黄铣的肩奋力让自己坐起来,用衣袖抹了抹眼睛,睁开眼睛喘了口气,勉强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地问黄铣道:“对不起,太丢脸了。我吓了个半死。其实柳叶钉一点也不疼。还是刚才的伤口严重。”
黄铣转过头,不想让羽翼看到他的脸,道:“想不到五毒教的暗器也不过如此。”
羽翼有气无力地笑道:“那是我身体好。若是你恐怕——”突然羽翼不说话了。
黄铣一惊,回过头,见羽翼睁得大大的眼睛。“你怎么了?”
羽翼呆了一下,笑道:“没什么。你快送我去客栈,我不想在这儿丢人现眼。”
“好。”黄铣拔去柳叶钉,帮他敷了金创药,背起他。羽翼的身体轻得像只剩一副骨架。
杭州城的美丽和繁华,热闹的街市,翩翩佳公子,柔媚的小姐,人声鼎沸的酒楼,衣冠严整的巡衙。衣裳凌乱的黄铣和羽翼与他们比起来,简直像乞丐一样。
“走开!走开!妈的,一大早就碰到要饭的!晦气!”
“若是你先借我一间房,日后我必千金奉上。”黄铣急道。
掌柜的早已转身去讨好达官贵人了,一个跑堂的像赶苍蝇一样挥手,“快滚!”
黄铣真想一把上前捏死狗眼看人的家伙,以前他衣冠楚楚的出入酒楼茶馆是何等的威风,但他所有的威风不过是身上披着的一件衣服和手头的银子。原来身份是靠银子和好看的衣服装饰出来的。
“算了,我现在好多了,可以自己走了,这些小伤还难不倒我。你先去看看柳絮他们怎么样了,两个时辰后我们在断桥见。”羽翼从黄铣背上爬下来,道。
“你怎么弱的像蚯蚓一样,但怎么砍都砍不死的。真的不要紧?”黄铣关切道。
“笨蛋!你什么时候婆婆妈妈了,像女人一样。”羽翼看上去挺有精神的,“别磨蹭!若是午时还没到那里,我就对你不客气!”
“那你先坐一下,别乱动。我去去就来。”黄铣带着他拐进一条僻静的小道,找了一个无人的角落坐下。他犹豫着终于还是走了。
羽翼很安静地坐着,隔着这一条街外面就是纷纷扰扰的大千世界,但他什么也看不到。他隐隐约约听到很远处的茶楼有男女调笑的声音,还有小贩吆喝的声音,他还闻到酒楼后炒菜的油烟气。但他什么也看不到,在他眼前只有一片漆黑。五毒教的毒果然不同凡响。我是瞎了吗?真倒霉!
“你们怎么还不出来?”羽翼说。自从黄铣走后,这条街什么人也没来过。几只苍蝇围着羽翼,在他身上落脚。
树叶是静止的,夏蝉的声音没完没了。羽翼依然说道:“现在我这样子你们看了,一定觉得我很衰吧。”
突然两道白影从青瓦绿树间划过,快得仿佛如同天上的流星。两道流星飞到羽翼面前,又缓缓落下,慢得犹如飘落的两片雪花,两个一尘不染的白衣宫装女子轻轻落下,白色的丝带和乌黑的发交错飞扬,简直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清丽脱俗。但就是这样神仙般的女子却跪倒在羽翼面前。
羽翼皱着眉,不再说什么。他拍拍衣服上的尘土,站起来,摸索着扶起她们。
幸好黄铣带羽翼来的这条小道是死胡同,要不若有人看到两个端庄清丽的宫女为一个乞丐下跪,不知又要成为多少人饭后茶前的谈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