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濯不像吕益那么大大咧咧,天塌下来也不着急的个性,他心思细腻,思维也缜密。
当初泓昀禅传授给许濯武功的时候便说过,你心事过多,杂念过重,你的气行至五脏六腑便淤巡不前。上起头顶百汇穴,绕行于任督二脉,下止裆部会阴穴,只运行了一个小周天,到不了全身经络,更不要说运行脚底了。所以你还是不要学轻功,学了只会损你的气力。
学得好轻功的,或者说学得好功夫的,只有吕益那种心无杂念的人。这也是为什么许濯比吕益早入门三年,但二人功夫却差不多的缘故,不需多少时日,吕益的功夫便会在许濯之上。
许濯也想摒除杂念,但他生性多疑,警觉,不想那么多事反而睡不安稳。
这次上山途中遇到袭击的事情,他觉得有些蹊跷。那块石头不是自然掉下来的,显然是人为之举。既然那块石头不是宗派师姐们布的陷阱,那么就是另有他人要夺二人性命?或者……许濯想到了另一个可能,那个石头没准是冲着苏雯而滚下去的。苏雯上山时是跟着师姐们一同来的,所以那些推落石头的人很可能以为苏雯是身着黑衣的师姐们中的一个。
但不知道为何六位师姐将苏雯送到丹凤门便不送她回去了,反而要转道去华山剑派。华山剑派与丹凤门同筑华山之上,但华山剑派是崆峒剑派的分支,和丹凤门不同宗,既然华山剑派和峨嵋派并无关系,六位师姐为何要去拜访呢?
还有这个苏雯,她既是峨嵋派的人,为何还需要人护送回峨嵋?难道她一点武功也不会?
许濯正琢磨着这些个中缘故,突然有人敲门,是吕益。
吕益一进门便神神秘秘关了门,悄悄对许濯说:“你看苏师妹,觉得她如何?”
“什么如何?”许濯不明白。
吕益一巴掌拍在许濯头上:“长相,长相啦。你看苏师妹双目含情的模样,可比得上三国志中的迷倒董卓吕布的貂禅?”
许濯想回忆起苏雯的长相,却发现当时只在意遭到袭击的事,对女孩的相貌却丝毫没有放到心上,只好顺着吕益敷衍一句:“比得上吧。”
吕益顿时来了精神,问道:“我们三人若比作董卓、吕布、貂禅,你是哪个?”
许濯皱了皱眉头:“这如何比得,吕布和董卓都是被貂禅祸害死的。”
吕益咬牙一捶桌子:“我就自比作吕布,若董卓与我争貂禅,便一枪杀了他。”说罢便忿忿转身离去。
许濯正想笑他年轻气盛,半夜来说些莫明其妙的话,但转念仔细想想,他若自比为吕布,便是把自己比作董卓,苏雯比作貂禅。言下之意,若是许濯和他争苏雯,他宁可杀了许濯也不让许濯得到苏雯,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到底是愣头愣脑的一句气话,还是果真说到做到,丝毫不念及手足情深呢?”许濯突然觉得方才走进来的吕益和自己认识了五年的吕益不是同一个人。
八年前,许濯投入丹凤门门下,泓昀禅只道他体格瘦弱,不是个练武的材料,所以一直只叫他做些基础的练习,或者和诸多弟子一起习长拳和丹阳五式。因此,他也多了些时间在丹凤门的藏书阁中阅读些功夫典籍,一来二去倒零零碎碎记了不少,却并无实际用途,顶多在月底考试时对答如流。
五年前,吕益来到丹凤门的时候,许濯对他说不上喜欢或者讨厌,只是单纯觉得自此之后有了一个同龄的玩伴是一件很不错的事。
他们俩同龄,吕益喜动,一天到晚坐不住,许濯喜静,但和吕益玩闹起来却也是个闹得鸡飞狗跳的主。二人同去偷树上的柿子和灶上的饺子;二人同翻墙溜下山去,回来被师父罚扫茅厕;饥荒的时候,二人同争一个馒头,但争到了手还是一人一半才吃得下去,说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也没什么不恰当。
但现在涉及到女人的事,吕益就像保护自己的东西一般,首先警惕起身边的好友来。许濯伸出手指在烛焰中划过,再划过,灯芯子开始摇动,烛光闪烁不定,照得屋里的桌子椅子床也是鬼影崇崇。
又有人轻轻叩门,许濯以为吕益杀了回马枪,没应声,只等他自己推门进来。等了许久,还是轻轻的叩门声,一个女孩子怯生生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许濯师兄,睡了吗?”
许濯急忙起身去开门,只见苏雯朝他羞涩地笑笑,他急忙退后请苏雯进来。
“苏师妹,所为何事?”许濯也不打马虎眼了,直接问道。
苏雯打量了一下许濯的房间,一桌、一椅、一床,再算上桌上一柄油灯和床上一顶帐子,再没有多余陈设,于是坐下说:“今天我听了吕师兄和我师姐的对话,我师姐说的是实话,但只怕吕师兄却没几句实在的。”
许濯想着这丫头倒是聪明,便解释道:“你别误会了吕益,他虽然添了些油醋,说的却也是实话。丹凤门常受到各方人士的挑衅,他也是存个心眼。”
苏雯又道:“我也听了你和泓师叔的谈话,知道你是个以大局为重的正派人。明日去峨嵋的途中,如果吕师兄对我有何不好的举动的话,希望许师兄你能帮帮我。”
许濯忙安慰她:“这你不必多想,吕益也是个以大局为重的人,万不会动其他念头。”
苏雯叹了一口气,一双柳黛眉蹙得很令人心疼:“我孤身一人回峨嵋,泓师叔担心我功夫不济遭了埋伏。若当初好好习武,今日也不用麻烦二位师兄千里迢迢与我同行。”
“师妹无需担心,我和吕益定会把师妹平安送到峨嵋。”许濯保证。
送走了苏雯之后,许濯本就思考着许多事情,这下更睡不着了。
窗外的月亮已移到了中天,师父房间的烛光彻夜不眠,想必是在屏息闭气练内功,开精穴,不便去打扰。于是许濯走到院中踱着步子,一踱就踱到了每当思考或者孤独时最喜欢呆的地方——藏书阁。
藏书阁的门上已加了一把锁,这倒难不倒许濯,他会开这把锁,并且能从里面把锁扣起来,掩人耳目。这也是他经常能自由出入藏书阁的原因,但这个绝招他甚至没有告诉关系甚好的吕益。
他亦如往常一样溜了进去,从里面锁上门锁,然后开始在书架上挑书来读。四书五经他早已全部读过了,于是开始读武功秘笈。正挑了一本不薄不厚一晚上能读完的秘笈,趁着月光照进窗棂开始读时,突然,门锁被旋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