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又休息了几日,艾棠坚持着要下山回浙西的三贤门去。另一方面,张雪澜到底是不放心,便决定顺路去杭州名儒郑鲲郑老先生家找寻前去拜访的裴老院长,至于苏悦么,张雪澜仔细想了想,觉得他很有可能是与裴老院长同去了。毕竟,他也是老院长极为赏识的弟子。
于是,他二人便一同出发了。
行了没几天,张雪澜就发现艾棠也是长得挺漂亮的。之前他见惯了苏夫人,并不觉得她有多漂亮,但现在不一样了,一路上总有羡慕的目光向他投来。不客气点的,甚至还会径直上来攀谈搭讪。
艾棠挺厉害的,三言两语就把他们给打发了。那架势有时还让他想起了张大娘……这倒是让他觉得很亲切。但转念一想,他就跑去得得地买了顶笠儿。
艾棠接过他给的笠儿,五味陈杂,一方面想着这书呆子倒想得周到,另一方面,却是念起了自个儿大师兄……要是大师兄在,她哪需要用这个呀,一早都把那些个人给吓跑啦……不知道大师兄现在……唉……
张雪澜见了她愁眉苦脸的模样,有些看不下去,“艾姑娘,委屈你了……也不知道你们行走江湖时是怎么做的……”听说书的赵大爷说过,侠女们好像都不戴这个的……要不谁谁谁貌美如花,谁谁谁脸上有疤别人咋知道?
艾棠见他担心,倒笑了出来,将那小小的笠儿戴好,“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还是第一次下山……”
原来她是第一次行走江湖啊!张雪澜正这么感叹着,就见歇脚的茶棚里刷拉一下涌进了七八条大汉。
照理说这个原本小小的茶棚该闹翻了天才对,哪知这几人一到,反而突地安静了下来。张雪澜好奇地看去,只见领头一个带着柄大刀的大汉生得极有威严,随便那么一坐,其他人顿时就成了陪衬,一行人依次坐好,竟没有发出一丁点声响。
为首之人要了茶水馒头,不一会几人吃完离开,解了棚外的马匹,刷刷上马便不见了踪影,整个过程鸦雀无声。倒叫张雪澜有些好奇了。
很快,他的好奇就有了答案。
“总算走了。”旁桌上一个修行道士模样的中年人呼出一口气来。
“道长认得他们?”张雪澜作了个揖问道。
“怎不晓得?安乐庄的煞星呗!瞧瞧他们手背上那刺的,可不是安乐庄的血梅么!”
哪知他一吐出“安乐庄”三个字,艾棠就差点跳了起来,“安乐庄!”
“艾姑娘?你知道?”
“恩,”艾棠点了点头,“安乐不安乐,催命即催命,若要如意至,此生到尽头。”她缓缓念出四句文辞不通的话来,“如意邪教的安乐庄……”
“姑娘倒是有点见识,刚才那正是安乐庄的刀手。”那中年道人仿佛对她的反应很是满意,又道,“亏得刚才姑娘将容貌隐去了,要不然,遇着这几个煞星可就麻烦了……”
艾棠默不作声,张雪澜却有些不高兴了……这修道的大叔怎么话这么多?都快赶上张大娘了。
“您一口一个煞星的,倒不知他们犯过什么恶事?”
“犯过什么事?小兄弟可真是孤陋寡闻啦!”那道士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烧杀抢掠,凡是想得到的恶事,便没有他们没做过的。”一句话说得斩钉截铁,继而却摆出了一副惋惜之情,“可恨我剑不在侧,不然倒是可以为这一方除害了。”
“不知道长是何门何派?”艾棠肃然起敬,忍不住问道。
“呵呵,姑娘可别被他骗啦,他呀,就是一骗吃骗喝的游方道士!”棚里的小二终于忍不住了,揭起了他老底。
一旁有个年轻人也开了口,“人家还没走远,说不定再折回来,您可小心了。”
“哼,无知之徒!我紫清观虽然是山野小观,却也有济世救人之心,那些为非作歹之徒,断不可容!”一席话说得义正词严,张雪澜倒是有些佩服这道士大叔,都被人这么取笑了,还能如此镇定。
艾棠却连连点头,“前辈说得是!如果每个人都能尽自己一分绵薄之力,那些邪魔外道也就逞不了凶了!”
一顿后,她竟站了其来,朝那道士行礼,“晚辈三贤门弟子艾棠,敢问前辈名号?”
张雪澜惊讶地看着她,原来江湖人都是这么结交的……才几句话的功夫已经成了“前辈”“晚辈”了。
那道士受宠若惊,扶住艾棠,“艾姑娘不必多礼,贫道紫清观太恒。只是说了几句真心话而已,受不得姑娘大礼。”
“前辈正直之心让人感佩,自然受得!”艾棠固执地行完一礼,又道,“晚辈得遇前辈,正有一件难事,希望前辈相助!”
江湖儿女,见人有难,自然应该义不容辞相助,这是艾棠从小就牢牢记得的,因此她大剌剌求助,倒不觉得什么不好意思。
张雪澜却觉得有些不妥了。艾姑娘怎么随便遇着个人就要将自己的事和盘托出?终于确信,她果然是第一次行走江湖。
他正待说什么,先前那插嘴的年轻人又开了口,“这位三贤门的姑娘,你们名门大派的,有什么难事还解决不了?”
他这么一说,太恒道长不知想起了什么,作出为难之色,“这……实在是……”名门大派都犯难的事,平常人可怎么敢接手?
“道长?”艾棠见他吞吞吐吐,又问道。
“哦……道长该不会是要去参加七月十五太湖之战吧。”那年轻人又凉凉地开口。
“太湖之战?”
“对对对,贫道正要赶往太湖,恐怕姑娘之事,贫道无能为力……今日一别,后会有期。”太恒急急起身,向艾棠一拱手,匆匆离去。
“这……”艾棠回过神来,却已不见了那道长的影子。
“艾姑娘,我看那道长不像是前辈高人。”张雪澜道。
然而。艾棠听了却默不作声。
“这位公子说得没错……姑娘,您可别放在心上,他一准又窝回那小道观去啦,我们都知道呐。”店小二先前见他们“前辈晚辈”地插不上话,这会儿倒是好心提醒起她。
“小二哥,可道长说他有要事要做……”艾棠还在找着理由。
“小姑娘啊小姑娘,说你什么好呢!那太湖之战是正邪两道顶尖的人物对决,哪会邀请这山野小观的道士去?你真当他这紫清观是紫云观啊?”先前那年轻人又笑了起来。
紫云观,紫云观……紫云观!
艾棠灵光乍现,“你刚才说的太湖之战,可是一个月前各大派掌门收到战帖一事?”
“哦?现在还有人不知道吗?整个武林早都传遍了吧。”“七月十五,太湖之畔”恐怕是最近江湖上最热火的字眼了。
张雪澜这才仔细打量起这年轻人来,只见他穿着普普通通的粗布衣,背着个普普通通的布囊,顶了个普普通通的发髻,最普通的还是那张脸,好像在哪见过,却又完全没有印象,恐怕过几天不见,又会完全不记得了。
他朝那人一拱手,“这位兄台也在江湖行走吗?”
“行走谈不上,小道消息倒是知道一点。”那人冲他一咧嘴,竟露出一个浅浅的酒涡来。
“七月十五,太湖……”艾棠却在一边念念有词,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张大哥,我看我们还是先去次太湖吧。师父应该也会去赴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