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府宫。
司命星君并未出来见她。只有一仙童奉了茶递话“我家星君一早便知女君会来寻他,但星君今日另有要事不能在府中等候,所以留了话给女君。昨日之日不可追,想来女君也是明白的。既知如此,女君又执着什么呢?”
司命星君今晨起床时踩空摔了个屁股敦儿,心下惶恐有事发生,凝神掐指这么一算,便算得今日有一麻烦。
他与南歌并不相熟,但同怀若是私交甚好,因而听说过南歌不少事迹。
素听怀若讲景行神君有只鸾鸟,仗着自己是百丈崖唯一一只灵智开化的神鸟,平日里最是傲娇难伺候。偏生了一身翠蓝色亮丽的羽毛,惹人爱。南歌幼时有阵子爱好艳丽张扬的颜色,也曾想同他交好要一根羽毛,奈何这神鸟眼高于顶,并不把南歌当回事儿。
南歌也好好的努力过,甚至投其所好赠了颗赤水之源的灵玉。但那鸾鸟委实不识抬举。南歌白日里碰了一鼻子灰,入了夜趁着他睡着拔了它一身的羽毛,那鸾鸟第二日一早被冻醒。本就是骄矜自傲的性子,这一遭丢了大脸,一头撞在了殿前的石柱上。
司命总结道,这南歌女君看似云淡风轻无欲无求,实则遇事执着,有时候难缠得很,倘若今日被她堵个正着,说错了一二,怕是要得罪了她,思来想去编不出个圆满的故事,便匆忙逃掉了!
“往日不可追,来日犹可期。这话说得好,本君觉得甚是有道理。既然今日星君不在,我也不多做打扰。烦请仙童转告你家星君,本君下次来时还望你家星君备了茶水亲自等我。”瞧这情形今日司命星君是打定主意不愿见她,再等下去也未必能等出个结果了。
这月下仙人到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优哉游哉品着茶,笑着直摇头。“本君难得上一次九重天,今日月下仙人看着十分空闲,不知仙人欢不欢迎本君去你那月老祠里坐坐。”
月下仙的笑容登时僵在脸上,朝南歌眨眨眼睛,堆起一个写满了不情愿的假笑“这,这,老身自是欢迎女君,只是今日府内——”南歌甚是满意,点点头走在前头“仙人如此盛情,南歌也不好推辞,这便走罢。”
“啊?”月下仙诧异地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地问“这便走?”南歌并不多做停留,转头示意他带路,径直走出去。月下仙急急从身后赶上来,边摇头边低声叹气“哎呀呀,造了什么孽呀这是。”
一字不差,皆入了她的耳朵,当下感慨,怀若这厮不知如何败坏了她的名声,尔等不识,本君这般善解人意,怎么一个个如临大敌的样子’!
月老祠。
南歌盯着他,一句话也不问,只意味深长的笑着盯着他看。期待着月下仙开口说些什么。约莫是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弄得月下仙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左顾右盼手足无措地嗯嗯啊啊铺垫一番才泄了一口气道“女君想问什么说便是了。”
南歌挑眉深深点头酝酿出气势道“本君确有一事相问。听怀若道与仙人星君素来交情甚好,四海八荒谁家的八卦你三人皆敢议上一议,论上一论。嗯?”打量他脸色,南歌每说一句他的脸便白上一分。果然被她震慑住了。心下有了计较便直接道“仙人可知长彧神君的劫是如何度的?”
他放在案几上的手猛地哆嗦一下又迅速缩回袖子,另一只手再做捋袖子状赔笑“老身是个只管姻缘的,应劫渡劫之事,老身不知。”
南歌注意到他的动作,又继续逼问“听闻长彧神君渡劫归来出了岔子,仙人可知是怎么回事?”
月下仙装作茫然,惶惑道“岔子?老身从未听说!怎么回事?”
南歌心里却渐渐明了,他必是要装糊涂到底了。一拍案几凑他更近,笑盈盈道“旁的不知,那这一个总该晓得,仙人,本君的红线,是同哪家的仙君绑在一起的?”
可怜仙人许是未曾想到她如此不好糊弄,被她这一拍还结巴上了“这,老,老,老身,天缘上还未替女君寻,寻得如意郎君,当是未,未系红线。”
第一天府宫。
司命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才潜回府邸。当事的仙童声情并茂的学了一通南歌的架势。司命拍拍胸口感叹,他真是太聪慧了!顺带着替仗义的好友月下仙祈了福。
皋涂山。
南歌唬住了月下仙,觉得无趣,悠悠然腾着云回了皋涂。
怀若正捡了根枯枝蹲在山门口的台阶上鬼画符。
远远的瞧见南歌回来,扔了枯枝挥手“你去哪了,我等你半天。问映月,映月捧着果匣子,嘴里塞的说不清话。”
南歌随他入山“她还吃呐?”
“喏,许是又饿了罢。”
“嗯也对,映月还小,还在长身体。”
怀若停下看她“我觉得你这话意有所指啊。”
“没有!你想多了。走吧。”
南歌打岔“话说,你怎的没出去寻我?”
怀若哼哧哼哧爬山“映月说不出来你去了哪里,我又不傻,难不成上天入地的寻你?”
南歌深觉得她这个话头起的不大好“额,你走个路喘什么。”
怀若叉腰龇牙咧嘴“废话,徒步上山你不喘!”
南歌一脸无辜摊手“不喘啊。”
怀若眯了眼无声地威胁她,给你个机会重说。
南歌显然没有领悟到,上下打量他一番点点头肯定道“你该多加锻炼了。瞧瞧你这样子,不使仙术竟是走几步路都要喘。”
怀若闻言和煦地笑了笑,然后现出真身威风堂堂地震震翅膀,头也不回飞了上去。
太华山云霄殿。
长彧这一趟皋涂没白走,拿了甘杌枝还得了个宝贝——灵玉串子。
灵玉串子在他的手中泛着莹润的光泽。“长彧,你这端详了半天,瞧出什么来了?”言启。
“是个宝贝。”
“这不是废话么,”言启摊手“给我也瞧瞧呗。”
长彧将串子收入怀中“没什么可看的。”
“切!小气!”言启忿忿拍案几“长彧,你说就你这样的性子,也难怪没朋友!我竟能坚持同你做十几万年得兄弟,忒不容易!你这样也就当初的暄和瞎了眼喜欢你。哦,不对,还有一个。”
长彧拾掇被言启震错位的棋子,布好棋盘“还有?是谁,说来听听?”
言启神秘一笑“唉,让我赢一局我便告诉你!”瞧着长彧这姿态想来是不能如他的意,便转移话题道“这次别说你,我也收获不小。唉,该我下了。”
长彧专心看着棋局挑眉“哦,有什么收获?”
言启匆匆布下一子“朋友啊!”
长彧专注于局面一时没能回应,言启急道“你不好奇我结交了什么人做朋友?”
长彧观好局面落子叹气“好罢,你交了什么人做朋友?”
言启随手摆一处“南歌!”
“哦。”长彧捏着棋子的手一顿。小动作没有逃过言启的眼睛,顿时起了坏心思“你有没有觉得,南歌她长得也挺好看?”
长彧收了手横眼“怎么,钟萃山的琼英神女不好看?还是你移情别恋了?”
言启吃瘪语塞“什么,什么移情别恋,别胡说。我这只不过同你闲聊罢了。琼英她,她在我心中自然是最美的。”
长彧无奈地摇摇头,不理他。
“说真的,南歌她跟九重天上的女仙们好看的不一样,不是一个感觉。怎么说呢,嘶,别的女仙,要么端庄,温婉,要么活泼,灵动。她——”
长彧收着赢得棋子“她像是山野里的风。”
“对!”言启恍然“你这个形容极对!她做面子的时候是端得一副女君的样子,端庄得体得很。事实上她有一股子爽利劲儿,是别的女仙都没有的。你从阳泉迷阵里出来前,我跟她聊了好一阵。哈,头回遇到跟个姑娘第一次见面就单纯的请我喝酒的。她身上有一股,”言启皱眉品了品“哦!洒脱劲儿!”
洒脱?长彧眼前浮现出她提着酒坛子倚在树上的潇洒做派,见了他惊慌失措失手掉了酒坛子的模样。
“嘿!”言启拍他“想什么好事儿呢,还笑上了。”
长彧做无辜状“哪有,胡说。”
“怎么没有,”言启学他“就差笑出声了。”
“呵呵呵,”长彧这下真的笑出声,狠狠地将棋子丢进棋罐“你输了。”
“嗯?”言启这方才反应过来,一拍案几“好你个长彧,你这是趁人之危!”
长彧叹气“言启,你虽是个司战的神仙,但着实该多看看书。”
言启不服气,叉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是说本座没文化?”
“嗯”长彧诚实而坚定的对上他的眼睛,不置可否“倘若你多读些书便会晓得,‘趁人之危’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倘若你多读写书有些才情,也不会被琼英这般嫌弃了。”
“胡说,本座怎么没才情!我写给她的诗没有文采么!”
无药可救“你那几篇酸诗还不是从凡间哪个秀才那里抄来的。”
长彧无辜地歪头看他,言启泄了气般跪坐下来殃殃道“我费尽心思抄的呢,她看都不看一眼,便揉成团逗她那头坐骑玩了。”
长彧轻哼一声“哼,想来你待琼英也没有怎么上心罢,竟还同别的女子饮酒抒情。”
言启梗着脖子,涨红了脸“你,你休要胡说,我同南歌没什么,不过是欣赏她的人品做派罢了,我待琼英之心赤诚一片,数万年如一日!”
嗯?等等!言启砸吧出味儿来“我怎么闻着有股子酸味儿啊,你——莫不是——”
“没有。”长彧沉声。
“嘿,我说什么了,我什么也没说啊,”调笑道“长彧啊,咱俩这么多年,我还不了解你?”
长彧抬手制止他,幽幽道“本座与神君并不相熟,少来套近乎。”
言启只当他是害羞“罢了,随你。我瞧着南歌是个洒脱的好姑娘,对你大约也是有那么点意思,你孤家寡人了这么多年,莫不是真喜欢暄和?”长彧只当没听见,转身去书架上找书简不理他。
言启这脑筋不拐弯儿,当他是默认,惊叹道“原来你四处奔波为的不过是早日让暄和重列仙班,好弥补当日错过的情谊?也罢,你要是真喜欢暄和,今日给个痛快话,我也好帮南歌另寻摸个家室人品一等一的仙君,不在你这浪费时间了。”
长彧闻言静默一阵“怎么,不过头一次见面,你二人竟私交好到操心对方的终身大事了?她放着月下仙不用,竟托你帮忙?还是你一个司战的神仙是否闲的发慌,要去接手月下仙的职?”
言启凭借自己单恋万年的宝贵经验得出,长彧这是妥妥的口是心非,对上他冷冽的眼神,还是有些怕惹毛了他“唉,也不是。不过是南歌她也到了可以婚嫁的年纪,她自己不上心这事儿,景行替她琢磨着呢。这才同我提了一嘴,让我也帮忙寻摸这。”
长彧神色缓和,随手捡了本书简“我还当是你不过一朝见面便同她建立了如此深厚的友谊呢。”
言启松口气摆摆手“友谊是真的,确实没有如此深厚,没有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