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第三天天光大亮的时候,小兔方才转醒,眼前一个身着玄色长衫,外披灰色毛皮大氅的束发男子坐在榻前,斜眉入鬓,面色冷峻,低头皱眉正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大,大,大师兄?”小兔脸颊绯红,觉得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往被子里又缩了缩,来人正是房阳星门的大弟子云涯。前些日子,云涯入了千机阁,见了巫盼族的公主后,便传出与这公主定亲的消息。她当下气急,吵着要去找阁主理论,被云涯拦下,拌了几句嘴,便赌气跑出了栖霞谷,去了人间散心。没想到却被太昊门的弟子抓个正着,眼下见着他有些心虚。他来多久了?就这么一直坐着?自己偷偷跑出栖霞谷他不生气吧,还被抓进了镇魔窟他应该是不知道的吧,自己这一觉睡得属实不怎么好,还做了些乱七八糟的梦,也不知自己有没有说什么梦话惹他不悦。一出栖霞谷,见他未追出来,她便后悔了,不过想她堂堂星门主,总不能这么没面子的回去。想到这,她不好再躺着,有些无措的坐起身,双手环膝,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他,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醒了?”许久,云涯才开口道,这个小兔甚是嗜酒,醉的时候时常做些狂悖之举,见她睁眼,也不知是真醒了,还是在醉着。
小兔闻言,忙捂着头道:“头疼得厉害,还想再睡会。”
云涯这会知道她是真的醒了,将手中的瓷瓶递给她,道:“吃了会好一点。”
“也,也不是很疼,”小兔没想到他真的信了,想推辞,抬头却见他蹙眉,忙接过瓷瓶,那瓷瓶似乎被他攥了许久,上面还带着体温,“多谢大师兄。”她倒出药丸,一口吞下。
云涯起身倒了杯水,送到她唇边,见她饮下,才道:“你这个星门主做的当真是逍遥,说都不说一声便跑去人间玩了。”
“大师兄受阁主器重,连婚事都是阁主亲自定下,星门中有没有我这个星门主倒也无所谓。”
“哦,原来是为这事跑去了人间。”云涯笑得温润,“这婚配之事,于人于妖,或许是件大事,但于我,”云涯淡然,“不过是万千岁月,身旁又多一人罢了。”
“大师兄你为何如此云淡风轻?纵然是阁主的意思,但你若执意不肯,我可以......”
“的确是阁主属意,不过也并非我不情愿,”云涯淡淡道,“巫盼族的公主青青,也曾与我一同在栖霞谷修习,算起来,你应叫她一声四师姐。”
“四师姐?”
“嗯,她是十巫长盼的孙女,曾在栖霞谷研习医术,百年前被十巫长召回了玉丰山,她离开栖霞谷那夜,你刚好化了形。”云涯眼眸望向窗外,一片晴空万里。
“原来你俩缘分已定,”她轻声道,想起夜空下,大师兄独自吹奏洞箫时,宛若仙人的身姿。大师兄只在每年她化形那日才会取出那柄洞箫吹奏,她一直以为那萧音为她而奏,只是不懂为何那般凄婉惆怅,如今她懂了,离别相思之苦,自然哀怨,心下微凉,苦笑,“师兄早就想着与她相伴一生,倒是我多事了。”
云涯见她落寞的神情,眉头微皱,许久,才道:“千机阁那边,说是有邪祟闯入刺杀阁主,眼下多事之秋,还是快些随我回栖霞谷吧。”
“阁主出于神族,何等的修为,自然不会有事。”
“阁主重伤正在月灵宫养着,”云涯不冷不热道,“现下各星门主都已回了千机阁待命。”
“重伤?”她小心翼翼地问,“可召了我去?”
云涯牵了牵嘴角,道:“自然是传了召令过来的,只是我推说门主正在闭关,晚些再去。”
“闭关?”小兔微有些错愕,为什么?这理由也太牵强了吧,谁不知道她是有多么的不思进取,有多么的懒行怠惰。
“嗯,”云涯笑意更盛,似冬日里暖阳下化出的一潭清水般明净,“不然呢,说你私自出谷被人间的修仙弟子抓进了镇魔窟而不得应传,受了伤,连遁形术都不能用,还多亏了心阴星门主将你带出来?”
“怎,怎么会,”小兔听出他在揶揄自己,辩解道,“那些修仙的弟子很厉害的,我,我也是一时不查才着了他们的道。”她声音越来越小,明显的底气不足,那几个人的确修为不高,单打独斗自己是能逃走的,只是后来他们结了个什么法阵,好生的厉害。
“可我怎么觉得,抓你的只是几个刚入门的弟子呢?”
“啊?”小兔的脸霎时红了,很红很红,红到了脖子,她跪立在床上,气鼓鼓大声道,“心姐姐怎么什么都告诉你啊?”
云涯笑了笑:“不用她说,我眼睛瞧得见。”走到她面前,低头看着直直跪立在床上的小兔,伸手抚上她的脸颊,手指按在她嘴角上那块淤青处,轻声道:“还挂了彩。”
眼见着云涯那张清逸俊郎的脸离着自己越来越近,她脸上发了烧般滚烫,心也在膛子里跳得飞快,似是要出来一般,突然觉得嘴角一阵吃痛,身影向后顿了顿,带着云涯的身子又向前倾了倾,两人的脸又近了近。四目相对,小兔只觉得呼吸不畅,忽的嘴角一阵灼热,那块淤青已悄然不见。
栖霞谷,房阳星门弟子在见到跟在大师兄身后的门主后,都松了口气,一个弟子上前对着小兔一礼道:“星门主,您可回来了,碧象主在门内,等您许久了。”
“青龙象主?”小兔一双圆眼瞪得大大的,这青龙象主是千机阁盘据于东方的象主,掌管东方所有妖类,象下七个星门均受他调配。这个碧象主平时就看自己不顺眼,他若知道自己偷跑出栖霞谷,去了人间…转身正欲遁走,哪知身子一个踉跄,直接趴在地上。双脚不能动了,错愕间只见远处走来一个身材魁梧,面色黝黑的紫衣男子,那人正是青龙象主碧霆钧。
“星门主,为何一听到是本座便要跑啊?”碧霆钧指间光芒微亮,是对小兔用了缚行咒。
“青龙象主哪里的话,我是一听见您的名号,突觉得自胸口澎湃出一腔敬仰之情,令得我突然慌了神,忘了路,走错了走错了。”看到碧象主手里的引雷鞭,腿上更是软了软。想当年受天雷而化得人形,那烈火焚身的苦楚自己想想都怕,以至于化成人形后她只要遇到打雷都会惊得一颤。
“不是说在闭关吗?这又是打哪受的伤啊?”碧霆钧见她怔怔地望着自己腰间系着的引雷鞭发呆,又发现她肩膀带着伤,面露疑惑之色。千机阁的规矩,凡星门主离开星门都要禀报象主,他知道这丫头定是越了规矩,还诓骗自己是闭关,思忖着要怎么罚她。
“不知碧象主到栖霞谷有何事?”云涯身形一晃,已到了碧霆钧面前施礼,挡住他探究的目光,说话间又解了小兔的禁制。
碧霆钧眯着眼看了看云涯,又看了看小兔,道:“辛老儿当真是老糊涂,竟叫这么个废物做了星门主。”说完转身进了星门内厅。
待他身影不见了,云涯上前将小兔扶起,给她拍了拍衣服上的土,道:“没事了。”
小兔见他走远了,才小声道:“碧象主会不会发现我又偷跑出去了?”
“没事,有我。”说完转身步入了星门,小兔也急急跟了上去。
“八师哥,门主不会有事吧。”一个小小的身影,面色担忧的望着小兔的背影道。
“有大师兄在,能有什么事?”他低头看了看那个弱小的弟子,这是刚入门的小十五,平时蠢笨蠢笨的,却对门主很是在意,“你的灵雀心法背熟了么?门里的药都收了吗?门主的洞府打扫了吗?”
“门主的洞府打扫过了。”小十五有些怯懦。
“那就是别的都没做了?”小八抬手欲打,手却迟迟没有放下,道,“那还在这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是是,八师兄。”小十五一溜烟跑开了。
“跑得倒快!”说着看一眼星门,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