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云涯便随着碧霆钧去了千机阁,小兔这才松了一口气,她看了看四周,这里是云涯的息静小筑,自己化形之前就是住在这院子里的,只是化形后云涯说男女有别,将她赶了出去,闻着常年不散的药香令她倍感舒心。摸着他卧榻旁那方石台上的棋盘,她嘴角轻扬,他经常坐在这里,手执一子,面色凝重望着棋盘,一望就是一天,她便也坐在石凳上望着他,一望也是一天。想着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平静淡然,只是没想到,大师兄如今要成亲了,新娘是巫盼族的公主,更是自己的四师姐。
碧霆钧走之前在息静小筑下了禁制,只要云涯不回来,她便不得踏出云涯的屋子一步。她颇有些无聊的翻看着桌案上的书,都是些医理药性的书,拿起一本穴络经,印象中大师兄总爱捧着这本书。“我们这些化了形的妖精,身体上也会有这些穴道么?”她撇撇嘴,一页一页的翻看去,“等我出去了,用小十五试试。”她想着那个刚刚化了人形的弟子小十五,邪邪地一笑。
一页纸从书中飘出,纸上画着的是一个女子,雪地里执着一根草,在喂兔子。那女子眼睛圆圆的,鼻子小小的,含着笑,两个梨涡浅浅映在嘴角。“这是我吗?”小兔脸上顿时绯红一片,她忙将那页纸藏回书中,将书扔回书案上,像是见到了洪水猛兽般逃得远远的,心跳的飞快。
兴许是扔书的时候,力气太大,从她袖口窜出一截白色的东西,小兔着眼去瞧,立时大惊失色。那是一条通体白色的小蛇,细细的,小小的,很是讨喜。可是,小兔不这么认为,在她眼里,无论大蛇小蛇,都是要吃兔子的。她抄起一只笔,戳了戳那蛇,没反应,又戳了戳,还是没反应,道,“原来已经死了。”
她松了口气,刚要起身,听见一个声音,老里老气的,像个老头子:“你才死了呢。”小兔回头,只见那小白蛇翻了个身,在地上爬来爬去。
“你竟然能开口说话?”妖精在化成人形之前没有六识,是不能说话的。
“本座乃娲皇座下神兽白曦,自然能言。”那小白蛇很是骄傲的样子。
“娲皇大神我倒是知道,可她座下有没有神兽我就不知道了。”
“本座成名的时候,你爷爷都还没出生,本座的威名你自然无缘知晓。”那小白蛇摇头晃脑道。
小兔撇撇嘴,一个坐骑有什么可骄傲的,连人形都未化成,还瞧不上我们妖精,她撇了撇嘴道:“那神兽大人来我这栖霞谷有何事啊?”
“天机不可泄露,”那白蛇故作高深的样子,“本座与你有缘,不如,你拜我为师如何?”
“我已经有师父了。”
“你那妖精师父能教你些什么?我教的,可是先天神祇之秘术,想不想学?”
“先天神祇?”小兔打了个哈欠,“好啊,等我睡醒了再听你吹牛吧。”
“吹,吹牛?”那小白蛇气鼓鼓地转着圈,“我吹牛?你看我的样子像吹牛吗?想当年,我......”
转眼几日过去了,小兔在云涯的屋子里几乎把每本书都翻个遍,每每瞥见那张画像,她都是面上一红,而那条小白蛇只是静静躺在一旁睡觉,偶尔醒了,张口要吃饭,小兔也不理他。
她本身聪慧,又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学东西自然是极快的。只是入了房阳星门后,老门主纵着她,师兄们也宠着她,便使得她成了这副不思进取的德行。再加上心月门主与她交好,时不常的领她去各种风月场所厮混,听各种折子戏,品各地佳酿,越发惯得她四体不勤,游手好闲。
几日未进一粒米,若是道行深的倒没什么,可小兔道行浅啊,浅的都不如雨后的那一抛水坑,此刻,饿得迷迷糊糊的,差点连人形都维持不住。
“哎呦?你这是怎么了?”小白蛇不知何时栖到她身侧,道。
“饿呗。”小兔有气无力道。
“饿?”小白蛇爬到她另一侧,“你饿死之前,让本座吃了你吧,也算你前世积了阴德。”
小兔起身,一把抓住那条小白蛇,道:“吃我?不怕撑死你吗?”
那小白蛇挣扎几下,见挣脱不得,道:“我饭量大,只怕你还不够我塞牙缝。”
“你这小蛇,个头虽小,口气倒大,本妖活了这么久都没吃过蛇肉,如今尝尝也好。”说着便将那小蛇往自己嘴边凑,那蛇哪肯乖乖就范,努力挣扎,情急下竟张口咬了下去。小兔只觉得手上一痛,忙丢了那蛇。
那蛇翻滚几下,突然全身金光一现,蛇身突然长了一倍,蛇眼也似乎更加精亮一些,这些变化小兔自是没有见到,她按住被那小蛇咬伤的手,再去看时那蛇已然隐匿了踪迹。
“小兔,你在吗?”一个声音响起,小兔起先以为是自己太饿出现了幻觉,“小兔,你在哪?”她转身冲到门前,却碍着结界不敢再前行一步,只得大喊:“心姐姐!我在这!”
不远处,一个红衣女子身姿摇曳的朝她走来。到了结界前,娇笑道:“瞧你,怎么这样憔悴?”
小兔怒目瞪着她,道:“都怪你,把我受伤被抓进镇魔窟的事告诉大师兄,引来了碧象主,将我关在这。”她警惕的看了看结界。
心月愣了愣,道:“我只说你在我这小住几日,别的可什么都没说。”
“那他怎么知道我受伤,还是被几个低阶弟子伤的,连我施不出遁形术都知道。”
心月想了想道:“你那大师兄是何等的心思细腻剔透,你身上的伤定是瞒不过的,伤在肩上未及要害,又没有法术的加持,肯定不是高阶弟子,你若能施遁形术,还用的着我......”她忽的心思一转,道,“我好心来看你,你竟这般没良心责问我这些,算了,我走了。”
“心姐姐,”小兔忙叫住她,讨饶道,“我的好姐姐,我好饿啊。”她多想扑到心月怀里撒娇,可惜她不敢,她可不敢碰这结界,这结界是碧霆钧下的,谁知道他有没有注了云雷之术,这也是为何几日她都甘愿乖乖待在里面的原因。
“还是咱们碧象主有法子,”她瞧出小兔眼中的惧色,笑着袍袖一挥,一个食盒飘然通过结界落在小兔面前,“云涯猜到你即便是饿死也不敢出这结界,便托我来给你送些吃食,还是他了解你啊,不过小兔,你如此胆小是怎么当上这星门主的?”
小兔才不理她的奚落,事实的确如此,至于她怎么坐上的这个星门主位置,如今想来她也是浑浑噩噩的。盘膝坐下,打开食盒,抓起一个馍就开始啃,还不忘道:“大师兄自己怎么不来,我都快被憋死了,他房里除了书就是书,真是没什么别的消遣了。”
“小兔,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什么消遣,”心月长舒了口气道,“阁主受了重伤,又被煞气所侵,四象司药的阳门都去了阁里,可仍束手无策,怕是……”心月声音低沉,脸上的笑意也退了去。
“阁主中了煞气?”小兔放下手里的丸子。
“是啊,”心月抬起头看她,一脸凝重,道,“阁主是我们妖族的希望,当年的大战我犹还记得,尸横遍野,万里焦土,若不是他带我们逃出魔族,与神族约定休战,我们只怕早就不复存在了,他若死了,不知道咱们还能否存于这世间。”心月瞥见小兔一脸严肃的模样,笑了笑,“瞧我,也真是急傻了,跟你这个小兔子说有什么用,你呀,还是吃饱了好生待在这吧,别叫我和你大师兄担心。”说完转身要走。
“心姐姐!”小兔忙站起身喊住她,“你带我去千机阁,我,我说不定能救阁主。”
“你?”心月回身看她,“你大师兄都束手无策,你怎么救?”
小兔起身,双手催出灵力破了结界的一角,想不到的是这结界并未注入云雷之力,想那碧霆钧也并不是看起来那样凶残。“我师父乃玄龟一族,擅长卜卦之术,当年师父云游之前,曾为千机阁开过一卦,卦象所示,师父并未告知,只是他赐我一瓶灵药,灵药可解百毒,化魔息,说待到绝境之地方可用,现如今,阁主重伤危在旦夕,我想,这便是师父说的绝境之地吧。”说着,自袖海里掏出一个精巧的玉瓶,那瓶子里的药竟闪着淡淡光芒。
心月看着她眼中淡定从容之色,一刹那感觉这孩子好像是长大了,她也真该长大了,她抬手摸了摸小兔眉心处,心中却好似压了一块巨石,一千年了,自己寻了她千年,如今只剩这第九识了。
“小兔啊,为师知道,你天性喜欢自由,不愿拘束,只是万物生于天地之间总有因果,总有缘由。今日为师传你星门主之位,便是种下这因,他日千机阁陷入绝境之地,你就寻到了那果。圆了这因果,为师便任由你去那四方天地闯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