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州城的州官叫沈申,是个刚过不惑之年的中年男人,为官一方,风评甚好。
大抵是因为“风评甚好”这四个字,离陌没有一进城就直奔州府大衙,而是随街找了个干净清雅的客栈暂住,阿慎和小柒便猜测离陌此举旨在微服走访私调民情。
可一顿午餐下完肚,离陌头戴帷帽,满大街搜寻成衣铺子,嘴上除了买买买,要要要,再无其他。
阿慎和小柒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废衣服的废物。
“阿慎,小柒,你俩别光顾着看,也过来给自己挑几套。”
“我……我俩就不用了……”阿慎心疼银子,想要辞谢好意,却被小柒半路截胡:“伙计,给我来十套大红。”
“小柒喜欢红色?”离陌放下手里那块酱紫色的布料,转而寻到一匹红布,捏在手里翻看道。
“嗯,还得是那种一见就触目惊心的红。”小柒抱着明月剑,毫不避讳道。
离陌停了一下:“为什么?”
“没想过。”小柒嘻嘻一笑:“反正就是打我分得清颜色起,我就觉得跟血一样的颜色最好看。”
“你这话让我想起一个人来。”离陌单手压在布匹上,另一手稍稍一使力,就将企图靠近的小柒逼退五六步。
小柒牢牢抱住明月剑,好不容易才站稳,哀怨的望了离陌一眼:“哦,不知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竟惨遭我们一尘不染的离陌公子惦念至此?”
离陌不理挖苦:“江湖传闻,现任玲珑阁阁主嗜血成性,平日所穿衣裳皆以红色为主。巧了,也是如血一般鲜艳的红。”
“玲珑阁主算个什么东西?这位公子怕是许久未在江湖上走动了吧?”
一个江湖打扮的男子从迈入这间铺子开始,眼睛就没离开过小柒怀里的明月剑,听到离陌口中的传闻,嘴角飘过一丝轻蔑冷笑,正面向离陌走道。
小柒眼明手快,将这个十分欠教养的男子阻隔在三步开外:“离陌不喜欢生人靠近,有屁你就站在那放吧。”
半道被人阻路,男子已有所动怒,又听对方出言不逊,便是气上加气,等看清这嚣张泼辣之人只是一介骨瘦如柴的丫头片子后,额角青筋气到几要爆开。
阿慎瞧出男子身藏武功,略有担忧,走过去与小柒联排站好:“我家公子确是不喜生人靠近,还望这位公子见谅。”
“阿慎,用不着对这种喜欢拿自己当狗皮膏药到处乱贴的家伙客气。”小柒拿出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神情,又恶毒补上一刀。
离陌在旁微微一笑,收起爪子是猫,露出爪子是老虎,果然是头野兽。
阿慎则默默望了小柒一眼,怜悯渐生:一张嘴不是邪魔歪道词就是荤天污地语,这得天降一个倒了多少辈子血霉的男人,才会愿意把这样一尊妖魔鬼怪娶回去?
三人这般不拿人当一回事的态度,彻底激怒了男子,只听他怒急生愤的骂了句“口出狂言的黄毛丫头,看爷爷怎么收拾你”,胳膊一甩,立有十几枚银针从袖口飞出。
阿慎先喊了声“小心”,再拎起小柒的后衣领往右一带,小柒这方明白这声“小心”是冲自己所喊,一抹讥讽的笑不受控制般从她嘴角悄然划过。
离陌仍在挑红色的料子比对,正眼不带瞧一下,只是在银针即将扑近时,手指轻轻一弹,那些银针便如雨落松针悉数坠了地。
男子见状,立知头戴帷帽的男子武功不俗,单打独斗自己不一定能讨到便宜,加上对方有三人,这场架怎么打都是自己吃亏,便收起袖子,没脸没皮的哼了一句:“只要你们还在并州一日,就不怕我们没有再见之时,咱们走着瞧。”
说罢,拂袖离去。
小柒望着那个气急败坏的背影捧腹大笑:“从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狗东西,打不过还敢大放厥词,真是笑死姑娘我了。”
躲在柜子底下的成衣铺老板瑟瑟发抖的探出头:“姑娘,他那话并非是大放厥词,在我们并州,论江湖势力,玉湖派敢说第二,无人敢争第一。”
“这么说,他是玉湖派的人?”离陌难得将视线从料子上移了过来,成衣铺老板点点头:“玉湖派宋掌门座下弟子文颂德。”
离陌一听,突然笑了,正愁找不到理由去玉湖派拜会一下那个叫宋柠的掌门,没想到,他的徒弟主动找上门来领路了。
好事!
“什么玉湖派金湖派,我们才不怕呢,离陌,对吧?”小柒抱着明月剑贱兮兮道。
离陌眉一挑:“你又起了什么坏心思?”
“小柒能有什么坏心思?”抱剑的女子娇媚一笑:“但是离陌,我帮你把垃圾打发了,你是不是……”
“想讨赏?”
“不敢不敢,意思意思就行。”
“说来听听。”
“我瞧前面弄口摆的红豆饼,个个模样不俗,让人垂涎欲滴,所以想买点来祭祭我的五脏庙。”
“你是饭桶不成?”阿慎立刻想到了中午那三只被小柒狼吞虎咽干掉的大肘子:“一天到晚要吃的?”
小柒“彻”了一下:“我就算一天到晚的吃,也要不停不歇吃上三年,才能将我前面挨的饿吃回来,离饭桶早着呢。”
“哎你……”
“好了,”该办的事已经有了眉目,离陌不打算在此多留,他冲小柒挥挥手:“去吧。”
小柒一听,赶紧将两只爪子讨好的伸了出去,阿慎眉一皱:“又干什么?”
“银子呀。”
阿慎气不打一处来:“小柒,公子是让你来当婢女,不是当夫人,你拿什么身份跟公子要银子?”“婢女怎么啦?婢女不要发月钱银子?我讨我的月钱不行吗?”
“你跟着公子才几天,吃穿花了公子那么多银子,公子不崔你还钱已是仁义至尽。还想要月钱,呸,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
一听不给银子,小柒的脾气比赶着去投胎的鬼魅还急躁:“我说了我会天长地久的跟着离陌,现在不过是提前预支一下天长地久的月钱,你心疼个什么劲?”
离陌深知这二人在文学上的造诣,一个若敢自称半吊子,那另一个就是连半吊子都不如的浮夸货,他生怕这二人再这么肆无忌惮的斗下去,会斗出比天长地久更了不得的虎狼之词来,赶紧从自己身上掏出一锭碎银,抛去小柒怀里:“快去快回。”
“公子?”阿慎耷拉着脸,又是心疼银子的一天。
小柒摸着碎银一脸乐不可支:“离陌不愧是人美心善的大好人,莫说天长地久,生生世世我也愿意跟。”
“你想跟,我们还不想要呢,饿死鬼!”
应该是没听清阿慎最后这句吐槽,不然,那丫头哪会走得如此和谐?
离陌回头瞥了成衣铺老板一眼:“刚才那女子的身型,你可瞧仔细了?”
成衣铺老板唯唯诺诺点了点头。
“那就按她说的,给她做十套红衣裳,三日后送到州府沈大人府上。记住,是像血一样的红衣裳。”
阿慎一听,傻了,那个天降的不知倒了多少辈子血霉的男人不会就是公子吧?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