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口摆的红豆饼应是承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骂名,看着递到自己眼前的折扇,离陌猜测定是红豆饼不好吃,这才有了买扇子的余钱。
扇子离精巧别致的程度,差了简直不是一个十万八千里,至少得有两个。
粗纸糊的面,次墨临的摹,且那临摹的美人出浴图还非名家之作,任谁看了,都会将其定义为“粗鄙低俗不讨人好”的低等货。
“美男就得美女来配,我一看这扇面上的美女出浴图便想到了你,所以特意买回来送你。”
看来这个“任谁”,是没办法包括眼前这位嘴里囔囔“美男就得美女来配”的妙人了。
离陌嗤笑道:“你倒是很有心。”
小柒歪下头,两颗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你很识货嘛。”
阿慎瞧着风向不对:“我的傻公子,她拿你的钱买个这么不堪入目的东西强塞给你,你有什么可感动的?”
小柒一听这话,笑容聚敛,凶巴巴的又要骂人,身后突然传来一个老者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谁,谁偷了我的扇子?”
三人神思回转,像是心有灵犀一般,目光不约而同的落在了那张美女出浴图上,愣了片刻,旦听离陌冷笑一声:“偷的?”
小柒嘿嘿一笑,面不改色心不跳:“离陌此言差矣。别人这样做,叫偷;我这样做,不叫偷,顶多也就算个重操旧业吧。”眉眼里尽是一副“谁爱尴尬谁尴尬去,反正我不尬聊”的得意之情。
阿慎在旁佩服得五体投地:“公子,总算见到一个比你还不要脸的活人了。”
小柒一愣,续而哈哈大笑。
离陌铁青着脸,不知从哪变出一颗小石子,手指一弹,正中阿慎额头,痛得阿慎龇牙咧嘴,连声告饶。
“你想要,那便留下吧,但允许你留下,不等于同意你……重操旧业。”等小柒笑够了,离陌通情达理道:“得用银子买。”
虽然这番通情达理足可称为善解人意的最佳模板,可到底还是架不住人家的不领情。
“那哪成?”小柒笑眼盈盈道:“行有行规,道有道义,我干这一行这么久,还从没见哪个同行先把人家东西顺到手再把银子给人家送回去的。再说啦,要不是银子只够买几袋红豆饼,谁想重操这个旧业?”
说她不要脸,她还真不把脸当脸了。
阿慎气得忘了疼,忍不住替自家公子叫屈:“嗨,照你这么一说,还是我们银子给少啦,把你逼着去重操旧业的?”
显而易见,世间万物,至贱则无敌。
只见小柒姑娘将扇子一挥,霸道十足的给自己扇了两扇凉风:“放心,我不会怪你的。”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嘴脸。
“公子你看!”
“既然行规道义如此,我看,我们也不好强人所难。只是这礼,”离陌随波逐流的笑笑:“我心领足以。”说罢,劲直往大街走去,小柒将扇子往怀里一收,高喊一声:“还是离陌懂我。”人便跑着追了出去。
阿慎这才恍然顿悟,骂小柒比公子不要脸,那是随时会被打脸的。一定要骂,不如骂声“废物”,一个废衣服,一个废粮食,都是废银子的货,可不就是两个相得益彰的废物?
这样一想,果然好受许多。
并州城不愧是玉湖派的根据地,三人在街上闲逛不过片刻,就已道听途说来不少有关玉湖派的奇闻异事。
比如,玉湖派历任掌门与掌门夫人所生皆为女婴,而每一任掌门最后也都是由娶了掌门千金的乘龙快婿当选。直到这一任掌门上位,玉湖派千古不变的继位传统才被打破。
“我知道了,一定是因为上任掌门夫人生的不是女孩,是男孩。”阿慎想了想道。
小柒嘴快,补上一句:“也可能是上任掌门夫人生不出孩子,只能让这肥水留了外人田。”
最后却都被离陌一一否决了。
“我曾在宫中档案库翻阅过玉湖派的卷宗,上任掌门施崇山有过一个女儿,只不过,二十一年前这女子受清风崖玲珑阁主高徒蛊惑,监守自盗,偷了本派镇派之宝一缕相思笛出逃并州。施崇山又气又愧,先是昭告天下与这个女儿断了父女情,再又命人修改族谱,将其除名,方保了玉湖派一点颜面。十三年前,施崇山退位让贤,将掌门之位交给大弟子宋柠,而他本人则闭关修炼,从此拒见任何人。”
“哦,原来是煮熟的女儿跟人私奔了。”小柒慨叹声长道。
离陌和阿慎一愣,再用心一琢磨,方明白小柒借用的正是“煮熟的鸭子飞了”这一典故,内心不禁一片哗然。
但碍于她说话用词经常张冠李戴,这一次张冠李戴虽也一如既往的差强人意,可相比之前,勉强还能不贻笑大方,主仆二人便默默将到嘴的笑硬吞了回去。
“那……那后来呢?”阿慎憋笑道。
离陌吃了口茶,刚要继续往下讲后来的事,茶摊右前侧街口处突然冲出几个惊悚过度的人声:“死人啦,死人啦。”
三个人顿是聊兴尽失,抱剑的抱剑,付钱的付钱,躲人的躲人,形态虽各异,目标却是九九归一的一致。
并州城的百姓应该有许多年不曾在街面上看到过死人,不消片刻,里三层外三层将原本还算宽敞的街口围了个水泄不通。这种热闹,离陌凑得万分痛苦。只见他深吸一口气,双掌如有同极相斥的魔力,总能在自身周遭隔出小小一条缝隙。
比起这种煞费苦心才打通的绿色通道,小柒见缝插针挤出来的大道简直不要太得心应手。阿慎本来是跟在离陌身后,奈何离陌脚程太快,没跟上,转而跟了小柒,没想到,竟完全没跟错人。
三个人就这样各凭本事摆脱掉了重围,最后傲立于尸体旁。
只一眼,离陌就认出死者正是在成衣铺与他们动过手的文颂德。原还指望靠着此人进入玉湖派打探消息,不想,这老兄竟横尸街头去了阴曹地府,已然是指望不上了。
离陌的眼中流露出一丝失望,很快,那丝失望又被疑云所取代。
不是说玉湖派在并州敢称第二,便无人敢称第一吗?为什么像他这样一个并州城人人皆知的玉湖派掌门弟子也会有人敢当街暗杀?
可再是一想,想到在成衣铺那不甚愉快的一面之缘,立刻又觉得像这种狂妄自大暗箭伤人的宵小之徒若不横死街头,那才叫一个天理不容。
两相一抵,疑云骤散。
州府官兵和玉湖派弟子几乎是同时到达,好像事先商量好的一般,官兵只管疏散人群,维持秩序;命案至关重要的环节,尸体查验、现场清理则都交给了玉湖派。
好一副官民协作的和谐画面。
离陌突然自嘲的笑道:“没想到我也舍近求远,自作聪明了一回。”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