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余……”
“叫我虞渊吧,听着顺耳些……”
但郁都心里清楚,他舍不得“朔余”这二字,这岂是名字那么简单的,整个神界识得他的也很清楚。可是,这是众神不会去在意的东西,因为这从来不是最重要的……
郁都有些待不住,他也算那众神中的一个,他们一起逼着朔余放弃想要的东西,他成为虞渊虽非他们逼迫,却是因他们无能。
可是,一直做虞渊是他们用最冠冕堂皇的话扣住了他,让他不敢心生向往……
“我先走了,你休息吧……”郁都转身极快,却还是躲不开身后一句轻飘飘的话。
“谢谢你……”话落,身后再没了声息。郁都回头看,却见虞渊面前的茶杯摆放的端端正正,而他已沉沉睡去,面上还带了笑,一只手还抚在自己的衣袖上。
谢他?看虞渊对这衣裳爱不释手的样子,大概是谢他暂时封了他身上的戾气,让他能有机会脱掉禁锢他的黑袍,他惯常喜爱青翠淡雅的颜色,黑金玉袍对他而言,是保护也是束缚,他到底是不太喜欢的……
拳头在宽大的袍袖中紧了又紧,片刻挣扎,郁都双指抵上眉心,点点光亮在指尖萦绕,召出夲戊剑,放在了沉睡的虞渊面前,而后消失在了冥界。
夲戊剑同郁都心神相连,乃是十几万年前同父神一起征战平乱的神兵,沾染了魔物的血又浸淫了十几万年的灵气,可斩魔灭戾,积灵挡厄。
“父神大人!“正在抚琴的男子闻声望去,只见一个像刚从泥坑里爬出来的小男孩焦急而来,惊得手下琴弦走了音。
“郁都,你?”父神端和欲要问清,见他满是泥浆的小脸,好不委屈,身后还跟着一个比他矮上一个脑袋的小朔余,淡竹色的衣裳干干净净。年少的朔余端的是老成持重,深沉又忧郁,顶着小圆脸有着别样的可爱惹人疼。
郁都看看父神又看看朔余,脸色憋得通红,气呼呼地指着朔余,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父神了然,指了净身决清了郁都满身泥污。站起身来走到朔余面前,复又蹲下与小朔余平视。“朔余,你说是怎么回事?”
朔余老实答道:“他爬了泥坑。”言简意赅。
端和没有问到自己应该知道的情况,瞧郁都的方才狼狈的模样,又继续问道:“他为什么要爬泥坑?”问着问着,想到郁都方才的样子不禁失笑。
小朔余皱了皱眉,好像是在嫌弃端和听不懂话,满眼真诚倒让端和问不下去了。
小郁都被气出了满眼泪,颤抖的小手指着朔余。“你胡说!分明,分明是你诓我跳那淤泥潭!”
朔余觉得自己很是无辜,但又不知如何辩驳,只要摇头对端和说:“我没有。”
端和心下纳罕,无法分辨谁说的真假,郁都声泪俱下的控诉,朔余说的每句话都是老实本分的样子,不像假的……无奈一叹,这延荒山还真是一刻不停地热闹。
思索片刻,父神总要和他们理出个所以然来,转身向郁都问道:“你先把前因后果说来,本君自会公平定夺。”
少时的郁都是个好骗的,而少时的朔余是个不吭气却坑人的。
在郁都的控诉中,父神弄清了前因后果,不禁莞尔失笑。
今日延荒山风依旧平静,小朔余站在一座空荡荡的秃山头上望着隔山。郁都对什么都很好奇,当然对这个新来延荒的小神仙也很好奇,看他站得端正,又凝望着对面不禁问道:“你在做什么?”
“我觉得那座山上有宝物。”郁都两眼放光,宝物什么的,他最喜欢了。
这是在小郁都爬坑之前朔余同他说的话。他和朔余站在秃山上,山前隔了淤泥潭。郁都十分想去,满眼希冀地望着朔余,想让他同他一起冒险。
朔余读懂了他的眼神,道:“空中有禁制,飞不过去。话落,又瞅了瞅山下的淤泥潭,皱眉不语。
小郁都也是自认为读懂了朔余的意思。“哦,我知道了,潭里没禁制,对吗?”
郁都说的是对的,朔余点了点头,他从来都是话少的,别人问什么他答什么,从不做多余解释。
得了肯定的回答,郁都除去身上的衣饰。“噗通”一声,跳进了泥潭。好在他也不算太傻,知道架起灵力罩护着自个儿,只不过淤泥潭中压力大,行至一半便破了,眼见宝物越来越近,他那性子自然是不甘心的,只得在泥潭里刨了过去。游至隔山,又飞上山头,久久不见朔余跟来,心道:莫不是被泥潭困住了?他心下正疑惑,忽听得耳边脆响,空中的机制消失不见。
只见朔余踏着风,不染纤尘地落在他面前。
“你不是说飞不过来吗?”
“禁制可破。”
郁都:“……”
大致情况便是如此,端和无奈,这个中情况难以断定孰是孰非,只得问道:“那宝物你可得到了?”
郁都还真的得到了宝物,全然忘了方才要告状的事儿,献宝似的把自己得来的宝贝递给父神。
他得到的是一把长剑,父神仔细端详,道:“这确实是个宝物,你竟然得了延荒的镇山之宝,如此,朔余也不算诓你了。”
长剑虽是宝物,却并不是延荒的镇山之宝,他如此说,只是让郁都觉得自个儿心里好受些。
小郁都虽心有不忿,但都被新得宝物得欢喜冲刷了干净。
那个宝物就是夲戊剑,确实极珍贵。
百年来,时间过得倒快,可是郁都的身量总不见长,眼见比他年岁还小的朔余的个头与他齐平,他就越发焦急了。
他不痛快了,也就想让别人也不痛快,可是延荒山上只有父神、朔余和他。父神?他想都不敢想,至于朔余,跟他一起从来只有被他耍的份儿。这样想想,他好像始终处于延荒山的食物链末尾。
“你在做什么?”
正兀自神伤的郁都被吓了一跳,惊得横眉瞪眼,看到来人,表情愈发扭曲了。“哼!”“你来干什么?”坐在地上背过身去拔草玩。
“端和说要去神界一趟,怕你无聊,让我陪你。”这倒像父神会说的话,但是一点儿都不像朔余会做的事儿。
究其原因,朔余清楚,他出不了延荒,端和是想他无聊的时候去寻郁都玩儿。
郁都忽地回头,“你为什么总是直呼父神尊名,一点儿都不尊敬。”
“嗯?”朔余不解。
“六界都敬他,无人敢直呼他的名讳。”
朔余同他一起坐在草地上,道:“在我未来之前,你知道父神的名字吗?”
郁都想了想,他确实一点都不记得有谁提及过父神的名讳,摇了摇头。“那你也不能随便叫父神大人的名字,有损他的威严。”
“可是,端和喜欢,时间久了,他都快把自个儿的名字忘了。”朔余记得第一次唤端和之名,他是怔愣的,都不记得自己竟然还有个名字,转而又是欣喜地。
“端和并不想当个威严的神仙。”世间万物敬畏他,却连他的名讳都不知晓。
“可是……”
“可是什么?我那次还听见你对着他的画像称为他父君呢?端和听到了开心了很久呢?”
郁都急红了脸,刚想反驳又想到自己无父无母,端和待他如君父般,又有些难过。“你懂什么,我是父神大人捡来的。”
“那有什么?我还是厚着脸皮自己找上门的。”朔余瞅了郁都一眼,坏心乍起。“我要去跟端和结拜,到时候让你叫我小叔叔!”
郁都气得打他。
时间总在快乐的时候过得很快,转眼郁都和朔余都成了端和那般身量,可是他却已经羽化,郁都也受够延荒的枯燥日子,也是,他本来就不用守在延荒山,偌大的延荒只剩下朔余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