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玦给我了卷生死录,是司命星君用来记录生死命途所用的命簿,整体看上去黑不溜秋的。
说是生死录,但我觉得叫它话本子倒是更为贴切。
因为里面的内容写的都是些生离死别、爱恨情仇的狗血故事,总之正经的没几句。除此之外还有诸多让人无语的句子。例如这一句:那夜风雨雷电交加,淮安王府满门抄斩,连只苍蝇也没留下。
对了,前面还特意写了这是大雪纷飞的冬日……
也不知道这司命当时是怎么想的。
颜玦将生死录给我时告诉我,我可以用生死录逆转时间回到过去。
原本我是不大相信的,如果真的有“回到过去”这么个说法,那这世界岂不是乱套了?
设想一下,如果是一个魔头或是心怀不轨之人,他想毁灭这世界,但由于种种原因失败了。如果他手里正好就有生死录,那他是不是就可以回到过去找出失败的原因,然后卷土重来,将这世界给灭了?更关键的是,有了生死录,失败多少次都可以卷土重来,那不就太可怕了些?
还有有一点我个人觉得很奇怪,司命星君有这宝物,那怎么还只是个司命星君呢?称帝称王貌似都不为过了。
彼时颜玦正在一把黑伞上画着符箓,头也不抬:“可以逆转的只是凡界的时间,生死录也只是可以编写凡界万物生死命途,对神仙没用,这里说的没用不包括下凡历劫的神仙。所以说你的设想不成立,司命当然也只能做个司命星君。”
我笑道:“那司命星君其实还是挺厉害的。”
“厉害什么?”颜玦鄙夷,“生死录不大承认他。不然你以为他为何要用生死录来写话本?当初天君肯将生死录交给他,也是因为生死录不承认天君,对天君来说鸡肋都不如。不过好歹司命倒是与生死录有几分缘分,也不至于半分作用都发挥不出来。”
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颜玦又说我与生死录颇有渊源,能最大程度地发挥生死录的作用。
所以这事才落在我头上。
我暗暗思量,既然我能最大程度地发挥生死录的作用,那只用来消除执念,这不是太大材小用了么?
我暗戳戳想了很久,也许颜玦是想磨练磨练我,到时候接替司命的饭碗?
“喏,给。”颜玦起身把那把画满符箓的黑伞递给我,“人间阳气重,保护你的。”
我接过,黑伞立即化为一道黑色流光进入我的眉心。
不等我作何反应,颜玦就先说那把黑伞上有他好几百年的修为,不仅可以帮我抵挡人间阳气,在我遇到危险的时候还会保护我,类似于金钟罩。
倒是想得很周到。
于是我的任务也就开始了。
我在额前搭了个凉棚,看见远处地平线上正缓缓冒出几个楼台。
快要进城了。
来人间之前,颜玦给了我不少东西。除了生死录和黑伞,还有一支墨黑的骨笛,一把可削金断玉的匕首和一面水镜。
我不懂音律,所以骨笛么,貌似没什么用。但匕首和水镜就很实在了,颜玦说,他给我的水镜可以看到的范围超过千里。
简直是追踪加偷窥的必备神器。
不要太好,哈哈。
马车渐渐逼近,城门的轮廓已清晰可见,城门前的道路两边正夹道立着一群侍卫,手里拿着锣鼓喇叭,脸一派上喜气洋洋。
这是闹哪一出?
我疑惑地驾着马车驶近,刚一过来,那群人就开始敲锣打鼓,滴答滴答吹响喇叭。
……震天响。
“恭迎郡主回京!”
整整齐齐的声音亮如洪钟,再配上这鼓锣之声,直震得人脑门一阵嗡嗡作响。
我艰难地咽了口气,扭头对马车里的人道:“哎,你家有人来接你了。”
城门口那个看上去只有二三十岁的男子,紫衣白袍,清瘦如松。修长的眉眼间深藏凌厉,嘴角勾出温柔笑容。
我看得出他是极为高兴的,似乎还想走过来,但一直克制着。
初秋的傍晚有些凉意,远处的山林里缭绕着薄薄的岚雾。倦鸟归巢,寒鸦啼鸣。
身后的车帘里探出一只玉白纤长却略显粗糙的手,车帘撩起,露出一张冷艳至极的脸。眉眼与城门口的男子有八九分相似。
郁离安利落地下了马车,走上前去:“我回来了。”
男子温柔地揉了揉她的脑袋:“嗯。饿不饿?府里已经备好饭菜了,有你最喜欢吃的水晶虾仁。”
“都行。”回答他的声音没多少温度。
男子却像是高兴极了的样子,眉眼弯了起来,又往我这里看了看:“这位姑娘是?”
“她叫长离,于我有恩。”
我向他颔首行礼,心想这淮安王倒是挺年轻的,要不是事先知道他是郁离安的父王,我都会以为他只有二十几岁。
郁离安就是我这次的任务。
据说是执念极重,死后赖在冥界一百多年不肯转世。
眼前城门口的男子便是郁离安的父亲——大陌的淮安王。
此时我们回到的这个时间点是康启二十年十月,淮安王一封家书,逼得郁离安不得不从边境战场归来。
郁离安是大陌靖和郡主,从小不爱红妆爱武装,十六岁那年为躲自己的婚姻大事逃去了边境,一待就是三年。
这三年,她在战场上混得风生水起,年纪轻轻就当了个副帅。
我估计她是极不想回来的。
颜玦说过,郁离安是武曲星君转世,本就是为战场而生,越凶险,越富有挑战性,她就越兴奋。
可想而知,淮安王费了多大力才将她从边境上拉回来。
淮安王拉起郁离安的手,两人缓缓向前走去。
“阿离,别再不辞而别了。”
前方是京城惯有的热闹,淮安王的声音渐渐淹没在喧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