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璟的剑名为见心,是郦璟初到国都时,祁微不惜重金延请鲁国最顶尖的锻造工匠为他打造的宝剑。将宝剑交予郦璟手中,曾经的三皇子对他说:“宝剑赠英雄,允桢兄,你配得此剑。”
一同出生入死,患难之交的情义,郦璟岂能忘却。睹物思人,因此这剑郦璟并不常用,这次出使泽国才将它带了出来。
甲板上,三位天人之姿凌厉异常的使者大人真刀实枪斗得难解难分,一众水手和护卫们被这超绝的武艺吸引,纷纷前来围观。有胆大的几个水手离得近了,被纵横的剑气伤了裸露在外的皮肤,立时现出道道血线,也不叫痛,反倒往前又凑了几步,连连叫好。
祁微见有人受伤,虚晃一招,收剑在手,急令护卫们照顾受伤的水手。他向来视人平等,无高低贵贱之分。因己疏忽致人受伤,心中好生过意不去,上前挨个查看伤势。
端木云见状,唤明沁回舱取来冰玉生肌膏,殷勤替受伤的几个水手处理伤口,留下一瓶给众人,又教会他们怎样使用,才转回头对祁微道:“昱尘,放心,这是小伤,有我良药在,不出两天便可痊愈。”
“辛苦了,不落疤痕就好。天色已晚,不如我们明日在练?”祁微松口气,他知苍龙圣药的灵验,放下心来。
端木云道:“也好,明日换木剑吧。”
郦璟也道:“船上毕竟狭窄,换成木剑正好。只比招式不比灵力。依我之见,为免伤及无辜,明日还是让众人留在舱内罢。”
若只拼招式郦璟尚可支持,可怜他灵海微小灵力不济,一旦招法用老,再精妙的武技在灵力澎湃如海的祁微和端木云面前无分毫胜算。这也是天生我材各有所长。
祁微皱眉,道:“允桢,不妥吧,为了我们三人,便要这船上百人闷在舱中吗。不如我们夜间再战?白日休息?”
两人同意,约定好时辰,三人各自回舱休息。
晚膳后,端木云不知所踪,郦璟来见祁微,问起午间切磋武艺之事,是因何而起。
祁微有些羞愧,皱眉思索了一会儿,道:“允桢,实不相瞒,他……”
一开口便觉自己言语间似乎与端木云已极为熟稔,事实上相识才不过两日。昨日初见顾虑重重,午间还恼他相戏,可是自己落海他焦急搭救看起来确是真心。而他出于自幼彼此熟识言而无心的戏谑,祁微不知为何都能接受,能够理解他的所作所为和一言一行,许是这个身体使然?
“……今晨他来见我,见我面色暗淡苍白,便询问原因。无法,我只好将晕船的诸多不适之处实言相告。他说我自幼晕水,于是送我一些药丸,说有清心强身之效,令我每日服用。”
“药呢?”郦璟道。
“在这。”祁微从榻旁柜子里取出一只青瓶,郦璟接过。
拔开瓶塞,一股清香药气飘溢而出,闻了闻,只闻出其中几味疏肝理气降逆和胃的药来,其余的便闻不出了。郦璟也通晓些医理,但这些年在国都无用武之地算是荒废了。
“可曾服用?”
“吃了一粒。”
祁微面颊红透,不知当时为何如此信任端木云,一点防备之心也无。
郦璟详细追问道:“感觉如何?”
“嗯……神清气爽,确实有效。”
自服过端木云送的药后,头脑清明,气机通达,昨日闷在胸中的那股浊气消失不见,化于无形。
郦璟道:“那就好。再问一句,如何就切磋上武艺了呢?”
祁微心虚,语带愧意道:“服过药后,又等我调息了一刻将药力散开,他对说我这些年一定耽于玩乐荒废修炼,把仙法抛到一边去了。你知道这几年我勤修苦练到什么程度,自然不服气的,头脑一热便邀他一战,非要分个高低输赢。午间你看到的便是了。”
五年来不敢松懈,一直坚持到如今结成金丹,祁微内心也是骄傲的,不说飞升成仙,世间众生能习得如此奥妙仙法的又有几人?结得金丹的又有几人?资质、机缘、勤勉缺一不可,茫茫仙途能踏入其中已是举世无双了。
祁微如何不知端木云屡次试探之意,沉静如他聪慧如他,明知端木云别有用心还是义无反顾地邀战以证明自己的实力。
郦璟奇道:“……就这么简单?”
祁微拧眉道:“没你想得那样复杂,你总是想得太多。”
“那,你……”郦璟欲言又止,他想提醒又觉不妥,下半句便咽回肚里。
祁微看着郦璟,琥珀眸子中的星光渐渐黯然,换成一泓窥不见底的无波深潭,木然轻声道:“我是谁我自己最清楚。”
一时间,两人均沉默不语。
片刻后,郦璟犹豫着道:“抱歉。”
“不必道歉,这也是我命……”祁微淡然道。
“我愧对你们两人。当年我既负他所托,又难以实现送你回去的承诺,唉……”郦璟陷入两难,这是他难医的心病。
祁微忽然轻笑,道:“如何想到这事?休要再提。你年纪轻轻,如何唉声叹气?”
“是我的不是,不提了,我也不该愁眉不展。但,何为年纪轻轻,你已老矣?”郦璟白了祁微一眼,也轻声笑了。
“严格来讲我确实比你大,允桢,你该喊我哥哥,哈哈哈……”
笑闹了一阵,郦璟告辞去歇息,养精蓄锐,准备夜间的比试。送走郦璟,祁微无声地叹口气,回到桌边坐下呆呆出神。
桌上的那丛蔷薇散发着淡淡的幽香,白色花瓣依然鲜嫩如水。祁微伸手从花瓶中取出一支蔷薇,淡金色灵力顺着指尖缓缓流泻而出,没入枝间几个未开的花苞中,随着灵力的灌入花苞渐次绽开,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和已开的蔷薇不同,新绽开的几朵中嫩黄花蕊显得更加娇柔可爱。
将花枝举到灯前细细欣赏了一会儿,祁微回想起端木云怀抱花枝玉树临风的样子,犹如天仙下凡尘般落在自己面前,当时自己的表情一定是痴呆呆的。嘴边噙着的一丝笑意扩散到整张面颊,不禁失笑出声,笑自己风高云淡的一颗心竟然因他而动,心动的原因还如此简单。
“唉……”薄唇轻叹,只是心动罢了,又能如何呢。
晚膳过后端木云悄悄前去拜会使团随行御医,此时正同御医相谈甚欢。
御医姓李,出身医学世家,已过不惑之年,为人沉稳,医术了得。早在十年前便是皇子们的专属御医。端木云识得他,只是未有交集。
丞相之子又是使团副使前来拜会,李御医当然不敢怠慢。说笑间两人称兄道弟,竟像熟识已久一般。
端木云道:“我有一方想向兄长大人讨教,还请兄长不吝赐教。”
李御医道:“端木兄弟,休要过谦。方才和你辩论医理,我是受益匪浅啊。”
端木云道:“哎,兄长说哪里话来,兄长的医术不知比我高明多少。”
他自怀中取出一只锦囊,双手呈上,道:“这是一剂普通的疏肝解郁健脾和胃的方子,是我思之良久拟就,请兄长过目。”
李御医接过细看方药,表情先是凝重后是欣喜异常,边看边赞道:“妙啊,实在是精妙绝伦!初看不觉其中精良之处,细细品味后才知奥妙,想不到这十几味寻常药物经这样配伍效力增倍啊。”
急忙问道:“端木兄弟,你这方可曾起名?”
“不曾,还请兄长赐名。”
李御医沉吟思索,道:“舒玉,如何?”
端木云道:“肝为木,舒展为要,土中生金玉,此名甚好。兄长高才!”
得了一番恭维,李御医更是兴致高涨,将方中药物挨个与端木云剖析起来,盛赞端木云天纵奇才,年纪轻轻医术造诣便如此精深。
端木云忙道:“兄长过奖,小弟愧不敢当啊。这方在我这也是无用,您是国医圣手,在您手中必能大放异彩造福世人。”言下之意竟将方子送与李御医。
李御医倒是爽快之人,道:“兄弟,那我就不推辞了,此方我收下了。”
“兄长且收着,我还有一样事物。”说着又从袖中取出另一只锦囊,递与李御医,神神秘秘道:“兄长,我这方好是好,如果加入一味药引便更好了。”
李御医被他吊起兴致,越过两人之间的方桌,也神秘地道“什么药引?”
端木云唇角一勾,从锦囊中拈起一粒红果,道:“我白岳山上的蔷薇花实。”
李御医道:“可有什么特殊疗效?”
端起桌上的茶盏,端木云啜了一口,慢条斯理道:“自然有的。只是这花实十分难得,即使在白岳山上结得的也不多,珍稀得很。”
李御医迟疑道:“这……没有了花实药效岂不会大打折扣?”
端木云道:“兄长放心,加了花实便立竿见影,不加起效慢些而已。这锦囊里的花实大概数十粒,皆赠予兄长。世间最难觅是知音,我与兄长一见如故,愿成全哥哥一片救世之心!”
李御医肃然,道:“弟弟此言正是为兄所愿!一方救万民,弟弟一片赤诚,实乃千古良医啊!”
伸手握住兄长的手,端木云也感动道:“哥哥!小弟愧不敢当啊!这方子,哥哥善加利用,花实不够时,小弟自当设法为哥哥取来以造福众生!”
“弟弟……”李御医眼角噙泪,感动得无以名状。
一番恭维加花言巧语,哄得李御医心花怒放,恨不得立即与端木云结拜才好。
待李御医情绪平复,端木云才道:“哥哥,实不相瞒,小弟此次前来还有一事相求。”
李御医道:“见外了不是?!你说便是了,兄自当为弟分忧。”
端木云斟酌词句,道:“哥哥当知,我与三皇子——清远王情同手足,是生死莫逆之交。”
李御医凝神听着,点头道:“略有耳闻。”
“哥哥,这几年我一直闭关清修,但无时不惦念着王爷。王爷自小体弱,让我很是忧心,不知这些年王爷的身体如何了?哥哥医术高明,多年负责皇子们的起居饮食身体调理,劳苦功高,我想这些事还是请教哥哥的好。”
李御医连忙摆手,道:“劳苦功高不敢当,为主上分忧乃我辈分内之事。不过,弟弟想知道些什么呢?”
两人推心置腹,整整谈了一个多时辰,端木云心满意足告辞而去,李御医也心满意足研究药方去了。
此次来见李御医,端木云准备了两样礼物,一是白岳山出产的寒潭白玉雕成的腰佩,二便是药方,若御医爱财便送他白玉,若不爱,投其所好赠他良方。没想到竟然意外的顺利,不但省了白玉腰佩,三皇子的起居饮食生活习惯还尽皆掌握。
端木云春风满面,轻手轻脚回到自己的房间,凝神细听对面,无声无息,再仔细辨认,便听到绵长的轻声呼吸。
端木云得意的笑了,心道:“竟然在调息?看来允桢说得没错,昱尘确实勤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