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雯华哥哥心地纯良,性格跳脱,每每有新奇的想法都带着我一起,”薇道:“那是我最快乐的四年。他的陪伴使我获益良多,胆小怕事的性格也有所改观。”
祁微静默,听着她说。
“我小时候喜欢动物,雯华哥哥给我抓兔抓鸟,让我养着玩。我呢,不忍心它们困在笼中失去自由,他又陪我去放生。”
“雯华哥哥功课很好,每日监督我的学业,告诉我要变强才不被别人欺负。”
“可惜,小时的我性格软弱,怕疼又怕累,文课还好,武功马马虎虎。”
“文萃院里每月的武场较艺垫底的总是我。每次进武场,我怕受伤,更怕别人受伤,畏首畏尾的,到最后受伤的还是我。”
“唉,”薇叹口气,接着道:“后来雯华哥哥非常非常严肃地对我说:‘三殿下,你太善良,会被别人欺负的!’”
当时的小小少年皱起好看的剑眉,坦露出满眼的担忧,表情仿佛不满又带着无奈。而小小的祁微懵懂无知,只是听话的点点头。
“他那郑重的语气,现在回想起来才明白他对我的心意与付出。从那以后,他每日课后陪我练功对打一个时辰。一直练到我十岁,他十二岁去了苍龙派。”
端木云跑进宫里来寻他,对他说要去修道,要变成最强的人保护他,而他却哭地上气不接下气,一句告别的话都说不出来!
“临行时,知我定要哭个没完,雯华哥哥送我支玉笛哄我,对我道:‘三殿下,你别哭了。给你个好玩的。’玉笛音色十分特别,他吹出几段旋律来,告诉我多多练习,等他回来吹给他听。”
“一别五年,雯华哥哥因为母亲病重回来省亲。五年里我的武功毫无建树,乐理却精进许多,宫中诸多乐师皆赞我为此道天才。唉,书到用时方恨少,关键时刻简直一无是处啊。”薇道,声音带了一丝鼻音。
端木云的母亲思子成疾,乃是心病,见着儿子便去了大半。端木云随侍在母亲身侧,又有良医良药,慢慢地病情有了起色。
得了闲暇便入宫去见祁微,心里也是忐忑的,五年未见,三殿下还是那么爱哭吗。
临行前,把自己精心准备的,觉得祁微能够喜欢的一堆礼物摆好,一件件挑选,这件略显幼稚,那件法器效力佳可是祁微没有修习过还不能用,如此精挑细选,把不尽人意的撇去,最后选了三样。
一只亲手刻的木鸟,周身画满灵符,鸟喙中有个小小机关,注入一丝灵力进去会就发出优美动听的叫声。
一包白岳山的蔷薇花种,这种蔷薇花常开不败,花香馥郁芬芳。
一本自己编写的灵符集,里面是些日常用得到的灵符画法和用法。
端木云一边收拾一边想:“昱尘文静温和,和那些打打杀杀威力极强的灵符实在不相称,这本正好,实用且有趣。”多年不见,他心中的昱尘还停留在少时乖巧安静的模样,岂知与他所念完全大相径庭。
宫里的祁微早知端木云回来了,每日里眼巴巴的盼着,终于等来了端木云进宫的消息。
束发礼之后女皇赐下一座独立的小院给儿子居住,祁微题名为清远居。小院里里外外早已精心打扫过,白墙黛瓦,素净整洁。
少年心中怀着莫名的不安和欢喜的期待,在院里正等的不耐烦,左晃右摇随处乱走。一会儿问身旁的宫女衣衫是否整洁,一会儿又嘱咐备好琴案,一会儿走到院门前张望,如此片刻不停,惹得小宫女憋着笑,暗想殿下简直是转世的猴精横行的兔妖,又不敢嘲笑主子,彼此间互打眼色偷笑。
“微弟,你在那里乱走些什么?”
声音温润带着轻笑,祁微猛地站住,抬头望去,院墙上不知何时立着一人,身姿挺拔,卓尔不凡,一袭青衫衬得他飘然若仙。
祁微眨眨眼,眼眶瞬间红了,他这里多日不曾有客,来的那人正是他朝思暮想的云哥哥。一个翻身上了院墙,扑上去一把抱住端木云,“云哥哥,你,你,你终于来了。”声音里带着欢喜和微微的颤抖。
端木云被他冷不防地抱住,一时手足无措,窘道:“好啦,好啦,你又不是小娃娃,这是干什么。”
祁微不出声,不撒手,只把两只臂膊紧紧圈着,端木云心中一动,放松身体任他抱着,被他瘦削的肩膀硌得胸口有些发疼。祁微胸腔里那快速的心跳像是锤子一样敲在他的胸前,咚咚咚,紧密而又剧烈。
半晌,待得他心跳渐渐平复,端木云才慢慢悠悠打趣道:“下去吧,你想在院墙上站成木桩吗?”
“好。昱尘,母亲为我取的字,哥哥要唤我的字。”祁微声音闷闷的,放开他,拉住他的手一同跃下院墙,进了院里。
端木云答应了,道:“好,那我也告诉你,我的字是雯华,师尊为我取的。”
原来端木云到时并未让人通报,看着白白院墙,心中忽然一动,足底一点飞身上了墙檐,想要给祁微一个惊喜,却见他没头苍蝇般走来走去,忍不住去逗他。
五年未见,思念不减。
深宫里的小小孩童长成了玉树临风的少年,头顶的束发金冠更衬得面白如玉,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星星一样闪亮,下巴有点尖,红唇紧抿着,唇角轻抖,想是勉力控制情绪,可是腮边情难自禁的一滴泪却滑落下来,晕湿在胸襟。
端木云比祁微高出一头,十七岁的少年脸上还有着一点点的青涩,喉结突出,身材已经接近成人。他温和的眼睛把祁微的变化尽收眼底,唇角噙笑,心里想着:微弟到底是纯善,一心记挂着我,我又何尝不是呢……
阳春三月的暖阳高照,微风拂面。一阵阵欢声笑语从三皇子的院内传出,路过的侍从听了不禁诧异,往日除了琴音笛音清冽如泉的时候,这院内安静得不似有人居住,今日如何这般欢欣?
祁微在院里摆下宴席,备了几样两人儿时都喜欢的菜肴和几坛水果淡酒,请端木云入座,二人细述别后种种。
端木云说话幽默风趣,讲起这几年在苍龙派的逸闻趣事,如何山上打猴,树间掏鸟,下河摸鱼,师兄弟们如何嬉笑打闹,互相捉弄,逗得祁微笑声不断,一旁忙着布菜斟酒的两个小宫女受他二人感染,也抿唇微微笑着。
端木云问起功课,祁微好看的眉毛立即皱成一团,答道:“雯华哥哥,你也知道练气多无聊,拳脚功夫多累人,还有那剑术多复杂。母亲赐的金剑要多沉有多沉,我要累死啦。”
听着这孩子气十足的话,端木云一时不忍苛责于他,练功的艰辛岂是常人所知,个中滋味真是一言难尽。
太平盛世,长在深宫里的天皇贵渭,哪能吃得了苦受得了累,自己陪在他身边的时候不也是一样娇生惯养不谙世事吗。自己多努力些,早日学成下山,陪着他,护着他是一样的。
这样想着,只字不提在苍龙派如何辛苦枯燥的修炼,师兄弟们互相切磋时家常便饭似的流血受伤,那些艰辛一并吞到肚里便是。
端木云把悉心准备的礼物拿出来,祁微见了爱不释手,把灵符集郑重收好,信誓旦旦说日后好好研习。木鸟玩了好大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命宫女收了。
“小孩子心性。”端木云忍不住打趣道。
“雯华哥哥,这可是你送我的,我当然要多玩玩啦。”祁微十分不服气,“你临走时送我的玉笛,我每日勤练,现下吹的可好啦。”
当下命宫女取来玉笛,吹给端木云听。笛声呜咽,曲调婉转悠扬,十分动听。
端木云感念他的用心,凝神听着,惊讶于祁微的乐理天赋如此之高。
曲毕,祁微又坐到琴案边,对端木云道:“雯华哥哥,你再听我弹琴,这几年我的琴艺精进不少,宫里的乐师都赞我琴艺非凡呢。”
皱眉想了想道:“来一曲〈木兰花〉吧。还请雯华哥哥指教。”
祁微指下如流水潺潺,泠泠不绝,风送琴音,直上云霄。
听了一会,端木云开口轻声唱到:“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
唱完将袖中竹笛取出,和着琴声吹奏起来。
“雯华哥哥,你唱得真好。”祁微赞道。
“昱尘琴弹得更好。”
二人相视一笑,心意互通,尽在不言中……
端木云带来的蔷薇花种,两人一起种在院墙下。
“昱尘,等我学成回来,这蔷薇应该爬满院墙了,到那时才好看呢。”
“昱尘,闷在宫里有甚趣味,你该多出去走走,涨涨见识才对。”
“昱尘,不要偷懒,你父亲留给你的功法你要勤加修炼,强身健体也好啊。”
“雯华哥哥,我晓得了,晓得了,不要再啰嗦啦。若有仙乐绕梁三日你能闭目塞听吗?有美食当前你能味同嚼蜡吗?美声美色美食当前就该把握时机,不要像朝堂里那些个老古板一样好吗?!”
“强词夺理,你呀你,什么时候长大呢?”两人笑闹着,欢欣的时光去的比流水还快。